【金】- 2014年2月14日 16點17分
在這傾盆大雨的下午，我跟林坐在車上無趣的發呆，
聽著雨刷，啪咑啪咑地響著。
我不曉得我做了什麼，我只知道那應該是一種無與倫比的過份。
當我被那兩個畫面交疊時，我的眼淚就不停地落下，
一個是天真無邪的凡，一個是剛剛對我怒吼的凡。
「林，我問你。」我恢復了平靜，懦弱的氣音快讓我停止呼吸，我很高興林完全不管我，
他任由我在車上任意地放肆大哭，真是丟臉，真的。
「嗯？」他雙手架在方向盤上已經有十五分鐘，但我們不知道我們該怎麼做，我不敢在臉
書上發文，我知道那會破壞現在這種思考的平靜。
「你覺得她會怎麼做？」我比著我的腦袋。
「肯定會很瘋狂，至少有一點我很確認。」
「什麼？」
「她肯定是愛你的。」
「天啊，真是瘋狂。」我無法想像。
「否則她為何需要設計出如此戲劇的橋段？」
「對，這也是我的疑問。」
「這是她的示愛，金。」
「示愛？」這種示愛我真是不敢恭維。
「我不知道究竟還會發生什麼事，但是她很迫切你認同她。」
「怎麼說？」
「你以為你在臉書上發文，這事件就結束了嗎？如果這麼簡單，換做是我，即使事業丟了
我也要發文。」
「什麼？」
「你太天真了，金。」
「林，你並不瞭解我。」林一直拿我的情史來作為攻擊的目標，原因很簡單，除了我自己
號稱的那次戀愛，我再也沒有認真維持一段感情，但我不喜歡他總是以作為點火線。
「我知道，也許不夠，你知道我在這紙條女孩的字句中看到什麼嗎？」
「什麼？我倒是想知道。」
「她需要、她渴望，被知道、被瞭解。」
「什麼意思？」
「我不清楚，但是這很明顯的事實，既然她希望被瞭解，被認同，那就不僅只有眼前的情
況而已。」
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一名男子穿著雨衣用力敲著林的車窗，
一開始我們因為爭執與傾盆大雨的聲響而忽略，
等到我們回神的時候，我都感覺車窗快被敲破了。
「哈囉，放輕鬆，怎麼回事？」林搖下車窗，冷風與具有角度的雨滴向我們噴來。。
「我不知道，這是你的紙條嗎？」那個大漢抽著煙，穿著藍色雨衣，手裡提著一個小包裝
袋。
「等等，誰拿給你的？」
「我不知道，這年頭凱子真多。我在隔壁麵包店買明天早餐，出來時有一個陌生人塞給我
三千塊，要我拿給對街的你們，就這樣。」可以聽得出來大漢並沒有要騙我們的意思，他
執行完任務後就回去牽著他的檔車。
雨沒有停，但我感覺我們的心臟快停了。
「交給你打開吧，應該是她。」林將那濕透的防水包裝袋遞了過來，我深呼一口氣，打開
包裝袋，裡頭裝的依然是紙條，那個天才的傑作。這份紙條非常厚，因此用捆起來的方式
包裝。
大雨中捎來的紙條
給 饑寒交迫，困在車中的金
很好，你跟你的小說家伙伴越來越有行動力了，
我應該給你們更多獎勵的，相信我，這次不是驚喜，是獎勵。
接下來故事可能會很長，
我試著簡短有力地說明。
對我來說，這是一場既偉大又困難的計畫，
我要拯救的不是一個平凡人，
而是一個病入膏肓而深不自知的傢伙，
他自認為獲得女人的青睞，
而卻不知道女人跟他上床只是為了其他更好的利益。
如果有針，麻煩幫我戳破他不切實際的幻想，好嗎？拜託。
我承認我的手段有些激烈，但是我認為那是具有意義的。
有一名叫做『月』的女子，十五歲懷了孩子，在不受尊重的情況下生下一名可愛女孩
，月不清楚自己當時的心裡狀況已經受了很大的打擊。她有『性愛成癮』的心理狀態，實
際這並非是什麼大事，透過好的社會力量跟輔導老師，可以不讓這個症狀影響自己的生活
。當然放任不管絕對會演變成更具有觀賞性的東西，她帶著那名可愛到不行的小女孩到處
上餐廳，尋求援助，最後她成為了『結婚專家』。
她所選取的對象都是家中有年輕青少年的家庭，從她二十歲開始一直到三十五歲為止
，從不間斷。她很清楚自己不負責任地隨意找人洩慾並且從中獲得好處，所以當她離開時
，總不忘給每個男孩一個『索命之吻』。
那個索命之吻讓每個男孩都覺得自己是被深深喜歡又獲得極大的歉意，這樣的索命造
就了這些男孩天生上對於女性的不尊重，他們腦中投射的女性都會被『月』這個性格給佔
滿，無拘無束沒有愛的性，是『月』給這些男孩最大的禮物。這些男孩會將世界上的女性
做簡單的劃分，可以上床或者不能上床的，極盡變態的是他們又是天生的說謊專家，也是
為了陪月整天偷情練就出來的功力，表面上每個人恭敬有禮又帶著紳士的風範，當你喝醉
會護送你回家又不會自己動手的『好男人』。但這可是塑造出來的假象啊，那是『月』教
會這些小朋友的招數，他們熟稔的花言巧語會征服每個他出手相救的女孩，而他們將自動
願意跟他們上床的女孩分類成同一種女孩，『偽裝女孩』。他們認為所有的床上功夫都是
一場華麗舞台劇，既然妳會想跟我上床，代表你也會玩這齣舞台劇。
如此可笑的結論成為了他們人生的中心思想，一次次，他們認為所有女孩都一樣，大
多數都是偽裝女孩，實際上他們就像一群邊緣性男孩，『分類』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另外一個女孩，『凡』，真實世界的凡，一個典型邊緣性人格的女孩，她的考卷只有
一百分跟零分，水彩筆、彩色筆、蠟筆的顏色只有七種顏色，一個人對她好不好，只有好
跟不好。她就是那種愛恨分明的孩子，無法容忍任何的灰色地帶。從前，她深愛著自己的
媽媽，愛到無法自拔。
直到有一天，她拿到了她媽媽的『零分考卷』，她拿到了媽媽的『黑色洋裝』，她知
道自己的媽媽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只是一個腦袋愚蠢、性愛成癮的瘋女人而已。
從那一天起，她以她媽媽為恥，『媽媽話題』是她絕口不提的話題，她知道媽媽最不
喜歡古典樂，因此歇斯底里地在家彈奏古典鋼琴。所有的事情都會全然的唱反調，她絕不
罷休。
在她心中，過去有個完美的大哥哥，一起在美麗的冰宮裡頭探險、玩樂，一起度過好
多快樂的時光。她喜歡那個大哥哥，非常喜愛，她想把自己獻給那個哥哥，什麼都好，她
的愛如同綿延無盡的野火，只要沾到了，就別想熄滅。
單純的她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媽媽一天會跟大哥哥做兩次愛，一個是大哥哥上學前
的六點半開始，一個是晚上九點半左右，她在她的筆記本上寫下兩年所有的做愛紀錄，那
是她的聖經，做愛統計聖經，因為她要住在她隔壁的瘋女人死上這些次數她才會罷休。但
是在此之前，她必須成為完美女孩，她才是真正的『偽裝女孩』，偽裝自己的無奈、偽裝
自己並不知道大哥哥跟媽媽的魚水之歡、偽裝自己仍然是一個單純小女孩。她將所有的罪
都怪罪在媽媽身上，全部的赦免留給大哥哥，那是她的堅持，她的真愛。
最後，偽裝女孩的堅持讓她如願以償，可以善加利用的詐領保費金與天真無邪的好女
孩模樣讓她輕輕鬆鬆地領了大量遺產然後留美唸書。
她的偽裝人生可不只如此，她在每個床上男人的眼裡，就像是月投射給那些男孩的『
偽裝女孩』一樣。雖然她如此憎恨自己的媽媽，但還是成為了媽媽的代言人，用著那天生
適度的嬌嗔與淫蕩讓自己走在更好的路上。她無所謂，她知道一切都只是一齣戲，戲裡戲
外，知道自己是誰就好，『只要過得更好，有什麼不可以？』
而那個大哥哥呢？現在好不好，當時可真受兩個女人的喜愛不是嗎？
他將這一切視為自己人生最重要的珍藏不是嗎？
原來只要嘴巴說說幾句『珍藏』，就好像寶物一樣，真是悲哀不是嗎？
可笑的是：
對於月，她從不記得跟誰上床過，跟誰吻過，
她的吻都啟發於當時在廁所強姦她的男性同學，
那個充滿歉意又流露適度愛意的吻，
『對不起，是因為妳太漂亮。
對不起，都是我一時衝動，但讓我進去好嗎？』
那個幼稚又不健全的心靈成為強大的意念彈藥，
成為月的化身，成為月的靈魂，
成為了她以後給人的吻。
對於凡，大哥哥只是一個用來埋葬恨意的投射物而已，
她已經不記得了那個小時候的冰宮故事了呢，
因為她的最愛可能也就是最恨，
因為她發現她成功將自己的媽媽送上死刑台之後，
自己的人生猶如那段第三號降G大調即興曲一樣，
滿腹的痛苦無法發洩，最後只能靠著跟媽媽一樣的性愛成癮度過人生。
才發現原來世界上最恨的人就是最愛的人，
原來做愛統計聖經的妒忌對象並非大哥哥，而是媽媽。
我應該是她人生的轉捩點吧？
我給了她真正的自由。
你在醫院時難道沒有感受到『凡』的冷靜與真正的思想嗎？
當你說出你一頭霧水的時候，她可真是崩潰到無以復加。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啊，我說。
月已經受到了足夠的懲罰與教育，所以我沒辦法再提出更好的建議，
因此我轉而希望好好幫助這個女孩，活在無盡痛苦之中的女孩，
無盡矛盾中的女孩。
我希望給她解脫，我希望帶給她人生的重新開始。
我那天去找她，認真讓她回憶起她跟大哥哥的冰宮故事，
我做的事情不多，我只是把角色互換而已，
你知道她哭慘了，她無法停止自己對自己的怨恨。
我說『這一切都不是媽媽的錯，是那個大哥哥開始的。』
『是他。』
『是他。』
『獨裁般的插入，你的媽媽為了大局著想，忍著一切。』
『她為了妳不受到狼吻與委屈，獻上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於是，她提議砍下自己的右手。
她不配擁有彈鋼琴的權利。
而我，只是允指一笑。
多麼可憐的女孩不是嗎？
但我相信那隻手救了她的人生，
可惜你的『一頭霧水』，再次毀了她的人生。
也許人生的殘酷都是這樣吧？
總在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的份上結束。
而你呢？
你這心理同時住著『月』的個性與『凡』的邊緣性人格真是令人棘手啊。
說實在的，
我是個『正常』的女人，
我喜歡一個『正常』的男人，
一個擁有正常健全心靈的男人，
不會遇到事情只會逃避，只會藉著性愛逃避，只會藉著成就逃避，
只會藉著一切逃避的廢物男性，這種男性不配稱為男人，
只能稱為『男性動物』。
我說，男性動物，
你打算要作為一個男人嗎？
哦，不。我都忘記你好像是一個沒得選擇的人啊。
我可以製造任何毀滅你自己的訊息或者照片，
公眾人物的人生最好毀滅了，只要五分鐘就可以，
五分鐘裡頭有四分鐘我都在發呆呢，
多麼簡單，比上廁所還簡單呢。
好吧，這個禮物會讓你們非常開心。
叫林作家加滿油，開車前往『白渠大學』，
我們來進行一場真正的『對談』。
你不是很想跟我聊天嗎？
我很怕你會真的愛上我。
實際上，在這九年之間，你每一秒都瘋狂地愛上我，
只是清醒時候的你，全然不知而已。
為你打造完美人生的 凡 敬上
我像是廣島，被轟炸地體無完膚，
她的核彈威力強大，而我的心就是顆挖空的蘋果。
一次次的紙條，都更貼近我『以為』的真相，
我的淚水已經被蒸發乾淨，剩下是無助的握緊雙拳。
是否有人能體會這種感覺呢？心靈空盪的感覺，
當自己認同的價值觀與世界觀，在同一瞬間被炸裂乾淨時，
還得擦乾眼鏡，看著爆炸的光暈與曇雲，接著忍受自己的無所適從。
她的語言暴力幾乎讓人無法反駁，
我就是那可笑的大哥哥，自以為充滿風采，
活在那個虛幻冰宮愛情故事的大哥哥，
那個被月教育成『偽裝男孩』的可笑男子。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只是兩個女人之間相愛的媒介，一直都是。
兩個最讓我喜愛的女人，凡跟月，我只是她們互相證明愛意的媒介。
真的很可笑，這樣的故事被自己的雙重人格揭發之後，
反而有一股充滿尷尬的笑容，難道最瞭解自己的並非自己？
「你還好嗎？」林默默地問，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衝擊。
「不好。」
「她的文筆就像是手術刀，上次像是開『心腔手術』。」
「的確，這次是開腦了。」他露出一個『哇』的表情，不刻意且絕對驚訝。
「怎麼辦，下個地點？」林已經選擇放棄去閱讀我的紙條，也許他很瞭解這已經是私領域
的事情了，我們已經對『凡』本身沒有多談，我們都知道我們彷彿坐上一輛快速列車，目
的地未知，過程都是會讓我支離破碎的心靈震撼彈。我很感謝林的沈默，絕對優雅與不多
提的沈默，他讓我在這樣的車內保持冷靜，如果我的伙伴是一個什麼都會大聲嚷嚷的緊張
鬼，我會瘋掉，真的。好險林就是如此。除了當時他希望我能認真面對自己的人格分裂而
大吵一架以外，他願意全程默默陪伴我。
「沒錯，下個地點。」我尷尬地微微笑，除了像個乖兒子赴會一樣，我想不到有更好的方
法，這世界沒有人可以擺平她，找精神科醫師、警察，找任何局外人都沒有用。沒有人會
知道冰宮愛情故事對我有多重要，也沒有人知道每個早晨的紙條閱讀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白渠大學，令人熟悉的地方，我不曉得『凡』為何要把我們帶去哪裡，
但肯定是做好全面的計畫，每個環節都在她的計畫之內。
那就來吧，儘管來吧，持續在我這所剩無幾的自尊中繼續索取吧。
我們肯定要有一個結果，最慘只是兩敗俱傷而已，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