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級
水深火熱的一年
曾祖母進了醫院
先是跌倒
後來又併發症
來來回回進出ICU好幾次
老爸早上教書
晚上跟姑姑輪流照顧曾祖母
每次深夜寫完參考書
看著老爸空空的停車位
就知道他又在醫院
為了阿祖的大小事奔波
我是家裡的長子、長孫、也是長曾孫
堂弟妹們都還小
我跟當時也在基測中掙扎的弟弟就約定好
每天只要有空
就跟爸爸一起去醫院跟阿祖講講話
不管是從老家幫忙拿衣服
幫阿祖送晚餐
跟阿祖報告今天學校發生了什麼事
小小的努力
可以讓阿祖感覺好一點
也幫輪流睡在醫院窄窄家人床的阿公或阿嬤分憂解勞
讓他們至少有回家洗個熱水澡或者去辦事情的機會
從一出生就給阿祖帶大
不太能夠說話的阿祖看著我們(特別是我弟)用彆腳的台語跟阿祖說我們打球怎麼樣 考試
又怎麼樣
阿祖總是靜靜地聽
靜靜地微笑
我們為了讓阿祖更開心一點
也順便讓萎縮的肌肉活動
我們還會握住阿祖的手動一動
更有甚者
經歷過日治時期跟民國政府時代的阿祖總是被我們問日本人壞嗎
228事件家裡有怎麼樣嗎
轟炸可怕嗎
貧窮很痛苦吼
瘋狂留下一個又一個她的故事
才讓我們震驚的發現
原來她是童養媳
對總是在考試裡面掙扎的我們
特別是學測考了70級分
確定沒有辦法上台大物理系的我來說
這段時間總是甜甜蜜蜜的
不需要顧忌外界的眼光
而能夠享受簡簡單單的家庭時光
也許是因為這樣才有我們的小秘密吧
告別時我跟弟弟會輪流親阿祖的一邊臉頰
一邊說阿組妳一定會呷百二的話鼓勵阿祖
而她也會很俏皮地回親我們
「愛嘎ㄧㄨˊ喔」
她總是這樣跟我們再見
考試將近
我們也越來越沒有時間去看阿祖
記得是一個陽光略為黯淡的下午
姑姑跟我說阿祖在早上悄悄地去世了
我哈哈大笑
怎麼可能
阿祖上上禮拜不是還好好的
直到放學後爸爸載著我到殯儀館
拉開蓋著阿祖黃布的時候
我才忍不住嚎啕大哭
接下來的一個月
早上念書 晚上作法會
忙的不可開交
送別的那天
我跟弟弟都選擇不去火葬場送阿祖最後一程
也許是害怕吧
害怕永遠的失去
告別了暑假
告別了考試
我也離開家
到台北讀書
還是常常遇到挫折
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
只是每當想要放棄正在追逐的夢想時
左邊的臉頰
或有似無的
都會有阿祖親親的一吻
跟「愛嘎ㄧㄨˊ喔」
這麼一句已經永遠聽不到的話
阿祖
阿孫考上台大醫學系了噢
我有加油歐
好想妳，哩貴ㄌㄧㄠ後某。
子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