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問君 故人之十、十一

作者: bluewaveocea (角落正在成長茁壯的香菇)   2014-12-14 20:11:07
本文內有BL以及嚴重的三觀不正,請斟酌是否繼續閱讀,謝謝
十、
雖是抱怨,姜羽暉這話說的像是「唉呀,下雨了!」那般雲淡風輕。鄭千遙沒有經歷過戰
亂的年代,可也不敢細想姜羽暉又是如何在艱困的環境存活下來。
「難民吃不飽,容易出事,那些事在戰亂的環境下都不算什麼。」姜羽暉頓了頓,戰亂時
候不只士兵在打仗,難民過的日子也是每天打仗,「那時我還小,大概八、九歲吧,晚上
睡覺時要小心會不會被人拖去暗處強暴,白天也會有人幹這種事,但我醒著總還能逃,睡
得太熟會喪失逃跑的先機,所以我的睡眠總是很淺。搶吃的總是贏不了成年人,只能偷拐
搶騙其他人的吃食,但你也知道,飢荒加戰亂,吃的東西永遠都不夠,我從來沒吃飽過,
肚子總是空的,腸胃攪在一起的感覺是家常便飯。有一天,我看到有一群人,一群男人,
圍著一個火堆,烤著聞起來很香的肉。」
不知為何,鄭千遙忽然不想再聽下去,她有種感覺,姜羽暉會說出她不想聽到的東西。
「我躲在那群男人後面,偷偷看他們弄什麼好吃的,看能不能偷一點過來止飢。」姜羽暉
說到這裡停了一會,覆又接續,「然後我看到我不曾看過的景象。」
鄭千遙覺得她應該制止姜羽暉的故事,可這些又是她想知道的事情,在她猶豫間姜羽暉已
經把故事推往下個段落:「地上是個女孩子的屍體,她的衣裳已經被人剝開,四肢……那
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是被一種相當粗糙的手法卸下手腳,至於身體,比較有肉的地方已被
掏了乾淨,內臟被那群人散了一地,火堆上烤著的肉就是那個女孩子。」
古籍人食人的事情記載不少,鄭千遙提前給自己做點心理建設,實際聽聞姜羽暉陳述的內
容仍有些驚悚。
「那個女孩子的衣服底下是一片被火烤黯的血水,我楞楞地看著那群人進食,待那些人差
不多吃飽後,我才連滾帶爬地從那邊逃開。」
棉被之下,鄭千遙見不到的地方,姜羽暉的手卻是緊握成拳顫抖著。姜羽暉放緩說話的速
度,接續說道:「見過那一幕後,我立即想到戰場上的屍體也可以吃,只消我把肉弄到沒
人能發現的地方,像他們一樣稍加烤過處理,便能食用。戰場那種地方盈滿死亡與不祥,
不會有多少人在那徘徊,在那附近覓食絕對比在難民聚集的地方好上許多。」
「後來我多半在戰場附近徘徊,屍體多,我能選擇吃的部位也多,有好一段時間我撿食屍
體的時候,很挑肉品部位與質感,舉個例好了,有一陣子我只吃大腿肉,必須是青壯年的
大腿內側方行。」
鄭千遙越聽越心驚,明明是吃人這種可怕的事情,為什麼有人可以講得好像在聊豬五花不
夠漂亮、肥肉不夠軟嫩?
「我不曉得我在戰亂中徘徊多久,那時候我也見不到鬼,遑論說驅鬼除妖了。直到有一天
,我在挑揀當天要食用的肉材時,有個人影驀然出現在我頭頂。」
隔壁房間忽然爆出歡樂的笑聲,不曉得哪個人做了什麼好笑的事,歡快的聲音穿透牆壁,
直達她們的耳裡。鄭千遙莫名秉了息,她知道,姜羽暉將要說的,會是這一切的開端。她
聽的東西夠多了,但那還不是開始,是構成姜羽暉這個人的鋪成。
「我抬起頭,見到一位男人,他正低下頭看著我。」
小鬼,你的根骨看來不錯,便跟了我吧。那人如是說。
有東西吃嗎?那時候的姜羽暉問,那是姜羽暉唯一在意的問題,沒得吃,倒不如繼續留在
戰場,只要有屍體,他就不會沒東西吃。
「他應了我,只要跟著他,我便能活下來。我本還在猶豫,說真的,那時我沒見過多少人
是吃飽的。可他遞給我一塊肉乾,和熟透沒加任何調料的屍體比起來,那片肉乾好吃極了
,我立刻拋下埋頭處理的屍體,跟著他走了。」
聽到這裡鄭千遙明白了,那個男人是姜羽暉的轉捩點,是姜羽暉一身能力的師父。她亟欲
確認這個想法,便開口問道:「那個男人,是你師父嗎?」
姜羽暉點頭,她的臉孔在黑暗中看來有些恍惚,「是的,他是我師尊。」
「師尊他領我上山,教我學會這些神棍的本事,數年後讓我下山歷劫。」
慢著,前面是孤兒求生記,後面怎麼變成神仙話本最常出現的爛梗?鄭千遙忍不住,終於
吐槽姜羽暉:「情劫嗎?」
姜羽暉想了下,回覆道:「其實嚴格說來根本不是歷劫,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我們先當歷
劫好了。」
鄭千遙糾結了,她是真不懂姜羽暉既然表示不是度劫,為何又用這個詞彙敘述她的故事。
姜羽暉繼續說道:「待到我下山的時候,戰亂已結束好些時日,日子和我幼時比起來太平
許多,人民的日子卻沒比較好過。上山時,我遭遇飢荒,下山後,我便歷經水患。我和白
曜就是在水患中結識的。
那年大澇鬧得厲害,我找座山躲過水患,待到水退時才下山。進城途中見到幾個獵戶在發
大水財,溺斃的動物和珍稀的漂流木都不放過。本來我和那些人無關,想快步走過,奄奄
一息的獵物中偏生傳來一股微弱的妖氣。」
聽來是要講到相遇的重點了,鄭千遙認真地聽著,前面好長一段的鋪成為的就是某人的八
卦。
「於是我向前,和那群獵戶討價還價,用張狐狸皮把淹得七暈八素的小蛇帶回城裡。」
不管是過去的、上一世的姜羽暉,還是現在躺在鄭千遙眼前的人,都有同樣的習慣與作法
。他們不問許多事,有時同樣的雞婆,給予他們認為需要的傢伙適度的幫助,只是這回的
幫助影響了姜羽暉本身,永遠地影響著。
「那條蛇,就是白曜。」姜羽暉緩口氣,無奈地接續說道:「妖物一旦受他人恩惠,不還
乾淨是會影響本身修行的。白曜那孩子念著我對他有恩,便四處跟著我跑,想找個時機把
恩還個乾淨。當初我也只是順手,加減積點陰德,沒想到把自己弄到這種境地。再後來,
白曜趁我興起時爬上我的床。」
什麼東西興起就不用說了,無非就是拉燈以下省略未滿十八歲請勿觀賞的話面。鄭千遙才
想說句恭喜老爺賀喜夫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姜羽暉說阿季應該稱白曜為少夫人,照這話推論——
「羽暉,你上輩子該不會是——」
「男的。」姜羽暉替鄭千遙把話補上,「這樣才好,不會懷孕。那種年代拖家帶口的徒然
增加不便。」
為什麼話題往這種現實層面飛奔而去?而且那種實際的口吻又是怎麼回事!
「總之就是這樣那樣翻過來翻過去——要聽詳細一點的嗎?」
「……我不想聽。」要說謝謝大大無私的分享嗎?
「好險你沒真的想聽,我記得住細節才怪。」姜羽暉裝模作樣的鬆口氣,本因談話內容越
顯沈重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那你還問。」語畢鄭千遙忍俊不住,不由笑了幾聲。
「怕你被壓得喘不過氣,畢竟我講的內容有點難以想像。」姜羽暉淡淡笑了笑,鄭千遙反
倒收了嘴角上揚的弧度。她的眼睛已習慣黑暗,可姜羽暉的笑容看來頗不真切,那不像在
笑,真要鄭千遙說的話,大概是追悼,「從那天開始,白曜便成了我的伴侶。先來說一下
歷劫的事情,之所以說我的情況比較複雜是因為這事——嗯,你想一下,就像玩RPG遊戲
一樣接任務執行任務,任務發布者恰好是我師尊。簡單來說算是我倒了血楣,那件事只有
我一個人能完成,換成別人都不行,就算完成了還沒有任何獎勵,非常的吃力不討好。」
「……聽起來好慘。」
豈止一個慘字了得,根本只有「血尿」二字可以形容。姜羽暉蹭了蹭柔軟的不像話的枕頭
,軟綿綿的枕頭快被她給壓平了,「大概是這樣的一個概念。那件事自打我下山後都沒啥
進展,白曜跟著我以後自然捲了進來,我本不想讓他參與這事的,後來……」姜羽暉一臉
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他為了這件事和我吵了一架,就跟著攪和進這件事了。」
說是吵架,鄭千遙覺得有動手動腳或是用點小心機的可能性,畢竟姜羽暉這人一旦決定什
麼事,若無說服她的理由是完全沒轉圜的餘地,「那是什麼樣的事情?很機密嗎?還是…
…?」
姜羽暉猶豫了一會,「和我師尊有關。」她欲更進一步說明,可在開口的當下,她難得湊
著一個輪廓的記憶驀地打散,幾個畫面浮過她的眼前,再深入回憶卻是什麼東西都沒了,
只有滿滿的空白空白層層交替連接,就連方才她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
「……羽暉?」鄭千遙試探性地叫了她的名字,姜羽暉的表情不輸便秘般的苦惱。
「……我忘記我要講什麼了。」姜羽暉單手扶額,略顯懊惱地說道:「我剛剛有說過,很
多事情我記得不太清楚,有時候我會想起那些往事,泰半時候我面對的都是連貫的空白,
好不容易湊著一個勉強記著一個脈絡的時候,關鍵時刻偏偏忘了。話說,我剛剛說了些什
麼?」
「你的記憶不是很清楚?」
「不是,」那段話姜羽暉還記得。她是記不得和上輩子有關的事,不是記不得當下發生的
事,「我是說,我剛剛說了哪些過往?」
「大概說了一下你遇到師尊前的事,以及你學成接了一個血尿任務下山後如何遇上白曜。
你說那件事和你師尊有關,然後沒了。」
記憶斷裂的點相當恰好,相當完美,把最重要的部份都屏蔽了。姜羽暉沉默好一會,想不
起來的東西任是想不起來,關於過去的話題只能黯然終止。
「很好,我真的想不起來……腰瘦,要腰斬也不是這樣個斬法。」姜羽暉鑽進棉被把身體
轉正,丟下一句總結:「時間不早了,睡覺睡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吶,姜羽暉,」鄭千遙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姜羽暉的背影,「如果你想起來了,你還會
說嗎?」
「等我想得起來的時候,再說吧。」被問的人如是答道。
天知道她下一次想起來是什麼時候。
※※
姜羽暉歪著頭,愜意地哼著歌。
她坐在一片黑暗隆起的高處,唯有那處氾著亮光,在空蕩飄渺的黑暗之中顯得特別突兀,
卻又如斯地理所當然。她晃著雙腿,為著她唱的歌打著節拍,可惜沒一個拍子是準的。
姜羽暉不以為意,依舊故我的唱著她的凌亂小調。須臾,黑暗裡傳來一道聲響,有個人踏
著近乎無聲的步伐走來,細碎的腳步聲並未被走調的歌曲磨滅。待到聲音漸進,一雙上了
年份的布鞋自黑暗穿出,踏入姜羽暉所處的白光之中。
「你來了。」姜羽暉止了歌,對著來人說道。
來人笑了笑,風流倜儻的彎下身,挑起姜羽暉的下巴,「想我了?」
「想死了。」姜羽暉自下握住那人的手。她貼上來人的臉,輕聲說道:「親愛的,你不覺
得你虧欠我良多?」
「是嗎?我倒不這麼覺得。」那人笑得一臉坦然,壓根不把姜羽暉的指控當作一回事。
姜羽暉無所謂的笑了笑,然後收了笑容,「白曜找來了。」
「我知道。」
「我感受不到恐懼。」
「我知道。」
姜羽暉面無表情地和那人對望,「你知道我為什麼躲著白曜?」
「我知道。」那人喟嘆一聲,「我都知道。」
那人收了手,改為撫向姜羽暉的頸側。姜羽暉垂下視線,輕輕朝那人的手心偎去。告訴鄭
千遙的故事她省略了不少東西,比方說,她上一世在八、九歲就已學會如何用計殺人,紛
亂的戰場上,不是殺人就是被殺,何況那時的他只是個相對弱勢的孩子。
沒有人在生存堪慮的情況下會對一個孩子產生憐憫,道德已不具備任何約束,姜羽暉只能
咬牙,為了活下去學著和成人黑吃黑。
故事裡死去的女孩是姜羽暉在那段道德淪喪的日子裡相互扶持的戰友。遇上那個女孩是個
意外。那次姜羽暉只是睡得熟了,鬆下警戒,猛地被一個成年男子拖去暗處拔掉褲子,用
膝蓋想也知道是強暴。姜羽暉亟欲掙扎,可他處於劣勢,再怎麼掙扎幾是徒勞,僅僅換得
暴力的對待。
然後,他見到邊角上有個女孩,對方不斷對他打著暗示。姜羽暉為了看清對方想表達什麼
,漸漸不再掙扎。男人以為手上的小鬼安分下來,吐點唾沫就想硬幹,冷不防的,他的頭
被一塊幾斤重的石頭砸破了。
姜羽暉抓著那一瞬的空檔反客為主,立馬撲倒男人,將造孽的兇器死命咬斷。
男人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柔弱的地方禁不起摧殘,整個人暴露在致命的凶險中。姜羽暉和
那個女孩兩人持著頗有份量的石頭,輪流猛砸男人的腦袋,直至人家在他們腳下一抽一抽
、出氣多吸不了氣為止。
那是幼小的、曾經的她,第一次殺人。
十一、
姜羽暉曾試著回憶女孩的名字,偏巧對方的人名早已伴隨千百年來滾滾奔流的過往沖刷至
遙遠的身後,成為淘不起的細沙。
那個女孩——對方在姜羽暉的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和姜羽暉就此結伴,她和姜羽
暉一樣,不知自己的生父生母,兩人皆想逃離戰亂,卻走不出烽火連綿的戰線。
女孩的年紀比他小,卻比姜羽暉更適應每天每天在他們周遭發生的任何事,這讓姜羽暉對
自己的年紀感到汗顏。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很多事,有件事倒是相當肯定:他要和女孩一
起離開這片戰火,去沒有戰爭的地方生活。
事情是在姜羽暉去偷盜的某一天發生的。他們兩人分工相當明確,一人偷竊,另一人的責
任便是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讓兩人好過夜。連年的戰亂讓他們習得偷拐搶騙的實用技能,
偏生姜羽暉在這方面一回生二回熟,偷盜技術扶搖直上,泰半時候都由姜羽暉出去打點兩
人的吃食。當姜羽暉帶著順來的吃食回到他們休憩的場所時,女孩不見了。
這不正常。除非見著食物光明正大的從他們面前走過,女孩不可能隨意離開他們晚上歇憩
的地點。
姜羽暉放下手裡的東西,倉皇地在他們佔據的點附近搜索。他偷偷探了幾個附近難民歇息
的點,都沒女孩的身影,找不到人姜羽暉越發焦急,怕的就是女孩被人帶走,發生什麼不
可測之事。
他又摸到更遠的幾個點,仍是找不著女孩,心灰意冷之際,姜羽暉聞到了少有的肉味,以
及幾句粗鄙的對話。
他躲在下風處,悄悄朝圍坐的幾個男人靠近了點。
烤肉味很香,姜羽暉聞著都嘴饞,但他相當有耐心地潛伏在暗處,小心翼翼地往裡邊挪了
點。他沒有多想,只是單純地想摸點肉回去給自己和女孩享用。
然後,他從那些男人錯落的空隙中,見到他在找尋的東西。
女孩的衣裳。
姜羽暉差點跌坐在地,幸虧他反應得快,隻手撐住歪斜的身體,沒鬧出太大的聲響。他找
了適合躲藏的地方,偷偷朝火光的地方靠近。不靠近還好,一接近眼前的景況讓他幾乎不
能自已。
女孩臉上的表情滿是恐慌懼怕,無神的雙眼映著不斷竄起的火舌。她的身體以一種詭譎的
姿勢擺放在火堆旁,下體似乎還有斑斑的白色液體。架上燒烤的肢體正是她的四肢,空氣
中散發的鐵味在在刺激姜羽暉的神經。
那是他想保護的人啊!他們還沒逃離戰亂,沒去過沒有爭亂的城市,還沒好好活夠啊!
——殺了他們。一、個、都、不、留。
跳躍的火光嘲笑躲在角落的姜羽暉,他盯著女孩光裸的身軀,靜靜地將自己隱藏在角落之
中。他想殺了那群成年男人,而他的勝算只在這群人吃飽喝足後的放鬆。
性慾和食慾的滿足確實令眼前幾個成年男人放鬆。姜羽暉握緊在戰場廢墟撿來的匕首,杳
無聲息地挪近離他最近的成年人。他太擅長偷盜,趁人不備近身連碟小菜都算不上。
對方有五個人,而他只是個正在發育外加營養不良的孩子,姜羽暉必須在不驚動他們的情
況下才有可能全身而退,但那很難,姜羽暉也不考慮那麼多,他提起刀子,直接朝面前的
男人刺去,刺向對方毫無防備的胸口。
很久很久以後,包涵現在,姜羽暉非常肯定那一刀絕對是他千百年來最大的污點:那一刀
沒讓人立即死成,不但把人驚醒了,還大呼小叫招來其他四人。
一個小孩對五個成年男人勝算微乎其微,姜羽暉深諳其中道理,見大事不妙腳底抹油開溜
,臨走之前未防男人有救,他使勁把匕首自男人的胸腔抽出來。遭到暗算的男人傷得不輕
,姜羽暉分不了心神顧慮他到底把人弄死了沒,他屁股後面跟著三個男人,抄著傢伙要宰
他的小命。
那幾個男人平素在難民頗有地位,一路招呼不少人跟著要來追殺他。姜羽暉避無可避,最
後選擇躲去前些天死了千萬人的戰場。
追在他身後的人們見他在山裡拐了小彎,在月過中天的時候鑽進林木之中,不禁猶豫要不
要再把這小鬼追回來。姜羽暉朝戰場的方向奔跑,夜晚的幽冥加上戰場陰森的氣氛,多數
人為了自己的性命不會和他過意不去。
姜羽暉一人站在眾多屍體之中喘息,後方的追兵一個都沒有。明月高掛,陰風哭號,姜羽
暉卻絲毫不受影響。他頭次如此怨恨,恨自己的無力年幼,連殺掉那五個該死的、令人噁
心的男人都辦不到。
離開這片戰火蔓延之地一直是他和女孩相互扶持的想望,或許他們可以品嚐平靜的生活,
偶爾提及他們在戰火波及下的艱辛。但那一切都沒了,女孩沒有了,被一群該死的畜生殺
了。
他只是個沒能宰了那些垃圾的廢物。
自此姜羽暉泰半都在廢棄的戰場流連,食用死人的屍體相當方便,至少他不用再和其餘活
人有所交集,死人不會說話,不會有人想害他,非常好。
所以,後來,當姜羽暉的師尊找上他的時候,見到的便是不成人樣的小叫化子。
小叫化子不知道戰場實際上遠比他以為的要來得危險,直到他師尊開了他天眼,姜羽暉才
知道自己和一堆來意不善的東西做鄰居,靠的是長年食屍導致自身戾氣兇猛才不曾出事。
再後來,姜羽暉跟著他師尊上山修行,姜羽暉不認為自己學成,他師尊就把他踢下山歷練
——美其名是歷練,實則要他幫忙處理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小時候嚮往的事物長大後便覺著不過爾爾,姜羽暉對山下事物不曾有過留戀,於他而言,
那些都不足以勾起他嚮往的心思。一直到後來,他出手搭救了一條黑蛇為止。
白曜說他要報恩的時候,姜羽暉真不明白恩有什麼好報的,他只是順手,連帶替自己積點
陰德,陰德這種東西真想累積也不好累積,看的是人心與態度。姜羽暉相當有自知之明,
幼時在戰場造了不少業,下山之後他造的業和幼時比起來只多不少,他不想最後死的太難
看而已。
可事情永遠不是人想得那麼簡單。白曜最後仍是撞進他心底,成為姜羽暉想要護著的依託
。他活著,姜羽暉才覺著自己活得有意義。
「……我不知道這次能不能護著白曜。」再次開口,姜羽暉的聲音裡帶著茫然,她看向稍
早與鄭千遙說故事時弄傷的手,指甲在她的手心劃出不少紅痕,她卻感受不到疼痛,「如
果,最後還是護不住,我想我會——」
後面的字詞她沒說出口,只是開闔雙唇把話說完。那人並未讀到姜羽暉的唇形,卻是心領
神會地說道:「也只有這樣做了。」
※※
早上不到七點,鄭千遙和其他兩人陸續醒了,姜羽暉賴在床裡不想醒來,鄭千遙乾脆撲上
床,「嘿呀!」一聲壓在她身上。
「好啦好啦,我起來了。」姜羽暉一臉無奈,把胡鬧的好友搬到一旁,逕自起身。鄭千遙
和其他人早梳洗完畢,就等姜羽暉起床打理。
待姜羽暉整理完畢,她們四人拎著簡便的背包一齊上樓吃早餐。
飯店因應平和高中眾多師生準備了自助式早餐。姜羽暉連端兩碗稀飯,默默且迅速地喝完
再去吧台拿飲料,探去拿杯子的手恰和人撞個正著。她抬眼,見到意想不到的人。
「早安,于同學。」姜羽暉招呼打完同時打個大呵欠。
于君信覺得自己超倒楣,全年級好幾百人偏偏在吃早餐時和姜羽暉打了照面,連續中獎的
機率也太高了點。他在昨天之前也只見過姜羽暉一次啊!
「昨天應該沒事吧?」姜羽暉笑了笑,理所當然的補道:「有白曜在,除非對方大有來頭
或者來陰的,基本上都不會出大事。」
「……」她怎麼可以如此有把握?于君信滿心懷疑地問道:「你和那個男人是什麼關係?

「嗯?你說白曜?」姜羽暉刻意拉長沉默,直到杯子裝滿葡萄汁、于君信快沈不住氣才回
道:「我男人。」
男人……男人男人——昨晚姜羽暉主導一切的行為有合理的解釋,根本就是男女朋友吵架
,事後男朋友苦哈哈的追在女朋友後面要道歉又拉不下臉面,他只是附加品而已。
「今天晚上沒事不要亂跑,」姜羽暉又打個呵欠,明顯的睡眠不足,「我看看能不能順藤
摸瓜把後面的人摸出來。」
「你有辦法?」抓出幕後養小鬼的人又不是摸西瓜,于君信略帶警戒地盯著姜羽暉,這人
該不會要拿他當誘餌吧?
「不知道。」姜羽暉擺擺手,不甚在意地說道:「試試看囉,就算沒把小鬼處理掉他也不
會跟你回T市,白曜現在把你的氣息藏著,那隻小鬼最好會衛星定位,從遠端鎖定你。」
真能從遠端找到于君信,飯店方圓數十公里大概都不會有任何鬼怪存在,姜羽暉對此相當
放心。但這話說的太過隨便,現在有問題的是他的性命,于君信火氣一上來,急急纂緊姜
羽暉的手腕:「……你到底是什麼人?」
姜羽暉低頭看他抓著自己的手——于君信的力道不知輕重,她的手腕有些發疼——然後無
奈地說道:「昨天我不是自我介紹過了?我姓姜,名羽暉,卯班27號,學號是AXW0153。

「我不是要問這個!」顯然這些資訊根本不是于君信想知道的點,「我要問的是你師承何
人!」
姜羽暉眨眨眼,師承啊,真是個好問題,「我忘了。」
「……」于君信快要抓狂了,他想知道的問題一直沒被解決,對方還用破爛的答案和他打
太極。「我再問你一件事情!」
「嗯?」姜羽暉看他模樣便覺好笑,心情沒來由的好了起來,「請說。」
「我曾經在校門口看到你身邊跟著好幾隻鬼,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關於這點,我可以告訴你,我讓那幾隻鬼跟在我身邊做修煉。」姜羽暉反手一掙,輕巧
地脫離于君信的箝制,「于同學,你還有什麼問題要發問的?」
師承!他最想要知道這點,但對方不願意給他答案,于君信索性從其他地方下手,「你爸
是不是道士?」
如果姜羽暉的父親是位道士,她昨晚的態度和把握就說得通了。于君信急於確認這點,除
了他們于家,還有其他張鍾劉邱等幾個活耀於歷史的世家,他沒聽過哪路姓姜的有如此出
色的後人。
人家沒吐露師承前,一切都說不準,指不定人家還是哪位大隱隱於市的前輩悄悄收的關門
弟子。一個人的來路背景相當重要,畢竟在不瞭解一個人之前,從他的個人背景下手可以
建立起基本的認知——雖然很多時候這個認知不一定正確。
「不是,我爸是一位中醫師。你有不舒服嗎?有任何病痛嗎?覺得全身酸痛還是腰酸背痛
嗎?來我家我可以給你打折喔!」姜羽暉依舊提供人家不必要的資料,附帶置入性行銷,
「你要我家的名片嗎?我找一下……啊!好像沒帶出來,沒關係,回學校我再拿給你。」
語畢姜羽暉給他一個歉意的笑容,「對不起,回去我務必拿給你」幾個大字寫在她的臉上
,于君信整個人都要炸毛了。搞屁啊他沒病!全身上下都沒病!他不、需、要、看任何的
醫生!
「先這樣,我先回去了。回學校我再告訴你我家在哪裡,有需要可以找我爸看看。」姜羽
暉似乎沒見到于君信亟欲發作的臉色,自顧自的說完就拿著飲料回去了。
于君信吃了一個大鱉,心情非常之差,沒有細想姜羽暉確實留了個門路給他,端看他願不
願意上前冒險。
根據楊季和的經驗談,要在姜羽暉手中討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都是要靠自己去磨來的,至少
他磨到姜羽暉把他帶在身邊,教他如何修煉(不過本人沒多少修煉意願),只要不提出過
份的要求,姜羽暉願意養著他們這些鬼,在她的地盤範圍保證他們的安全。當然,要得到
這種待遇最重要的就是懂得如何打蛇隨棍上,這對已經成鬼的楊季和來說完全不是難事,
顯然對于君信不是這麼一回事。
姜羽暉端著飲料慢慢晃回座位,頗為感傷地對鄭千遙說道:「好哀傷。」
「怎麼了羽暉?」鄭千遙聽她的語氣相當難過,跟著緊張起來,「發生什麼事了?」
「楊季和跟陳成不在,現在只有一個動不動炸毛的人給我玩,好哀傷。」姜羽暉扯了一個
明媚憂傷的表情,看得鄭千遙只想拍她一掌,「好吧,太哀傷了只好找飯店裡的小鬼麻煩
,以此慰藉我哀傷的心靈。」
敢情那兩隻鬼是排遣煩悶用的。鄭千遙囧了一會,轉回急需關切的正題:「你要怎麼找小
鬼的麻煩?我們都還沒見過他,你也不知道他和飯店的淵源,要怎麼下手?」
「昨天我已經叫都城隍把所有和飯店相關的社會新聞弄來給我。都城隍昨晚跟我報備他們
已經把東西傳真到櫃台。」姜羽暉喝完手裡的飲料,看向鄭千遙盤裡沒吃多少的高麗菜,
「吃完早餐我們就下去櫃台拿資料。」
鄭千遙默默挾起早餐,姜羽暉和都城隍的關係她真的不能理解啊!這樣理所當然的使喚人
家真的好嗎?
作者: heidiking (黑糖)   2014-12-18 12:18:00
寫的超棒的~好精彩!!!持續追蹤你的痞客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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