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關於驅邪的費用……」
「不是說不用？」
「我所謂的不用，是指說不用那時付，真是的，要把話聽完啊！所以我才說呀、
現在的年輕人唷……」
再次注意到牆上的鐘時，道士已經在手機裡念了我五分鐘。
「好了好了，沒時間跟你囉嗦了。聽好，本山人的銀行帳戶號碼是……」
唰唰唰、我隨手拿了張菜單抄寫號碼。
唉——
掛斷電話後，我長長嘆了一口。
「怎麼了？誰打來？」
公司對面的小吃店裡，壁上電扇來回轉動吹拂著免洗筷，孟隱吃著牛肉麵，
嘴巴邊咀嚼邊問。
「是昨天那個道士……」
「道士？噗、你真的跑去請道士、噗！」
等等？請道士不是你的建議？現在雙頰鼓的跟花栗鼠一樣是怎麼樣？
居然還有半條刀削麵從嘴邊竄出？
雙手微微抽動，我忍住想拿筷子往孟隱鼻孔戳過去的衝動。
鼻孔……這麼說來，孟隱右邊的鼻孔好像有根鼻毛露了出來……
「噗、結、結果呢？噗、有把鬼趕出去了嗎？」
鼻毛隨著孟隱發笑以三十度角的擺幅飄逸著。
「天曉得……鬼出現一下就消失了。」
「哦？鬼長的怎麼樣？是男是女？」
我雙眼朝上想了一下。
「女的……」
「哦？是女的？正嗎？」
孟隱尾音上揚，感興趣的表情溢於言表。
比起關心好友，你先關心這個？
這麼說來……
「嗯……應……該算長的不錯吧？」
我語帶保留地回答，畢竟女鬼就只出現了那麼一下下，
說印象深刻但也沒看的很清楚。
「喔喔、那賺到啦！要不要考慮追一下？」
「神經唷！對方是女鬼耶，小心怎麼死都不曉得！」
我想起女鬼抓起道士的頭塞入冷凍層的情景。
「是這樣嗎？她有危害到你？」
危害到我？這麼說來……
「似乎是……沒有……」
除了變換家具的位置外，女鬼似乎只是會偷吃點東西而已……但說實話，
東西是不是女鬼吃的，也不是很確定……話說回來，孟隱的那根鼻毛……
角度好像又跟剛才不太一樣了？該拿鼻毛剪給他嗎？但這樣會不會不禮貌？
不、就算是好友，讓其他人用自己的鼻毛剪好像有點……
「那不就得了？對了，老闆，麻煩加個湯，謝謝。」
孟隱朝正在隔壁擦桌子的圍裙老闆喊了一聲。
「對了，之前跟你說的那個新人呀，不是跟你說她有些冒失嗎？」
「嗯。」
「聽說她犯的錯有夠離譜呢！像是……」
接下來直到麵吃完結帳離開店家的這段時間，我已經不太清楚自己是在
聽孟隱說話，還是在注意那根隨鼻息飄逸的鼻毛……
「天哪！全被吃完了？」
清早上班前，打開冰箱門，我不經意大喊出口。
昨晚買哈根達斯時，原本已經連同女鬼的份一同算入，因此多買了幾杯，
沒想到才過一個晚上……
唰唰唰、我不甘心地在冷凍層裡翻找著，心情持續低落。
啊啊啊、可惡、實在是太可惡了！
不僅吃掉冰淇淋，這一個禮拜內，不論我買什麼，只要是點心蛋糕之類的食物，
只要一放入冰箱，就好像放入黑洞一樣，隔天起床就消失，有時甚至才剛放入沒多久、
再次打開就只剩空殼。
這傢伙字典裡沒有所謂的「節制」嗎？
唉……一大早沒吃到冰，真讓人提不起勁。
我精神委靡地離開冰箱準備出門上班，然而門才砰地關上走沒幾步，
便想起錢包忘記帶這件事，於是趕緊返回插鑰轉開門把。
轉轉轉，門打開——
咦？奇怪……剛才忘記關燈了嗎？
沿著走廊往前幾步後，客廳傳來電視聲響。
沒想到不只是燈沒關，就連電視都忘了關。
實在是太不小心了，難怪最近的電費……
「啊哈哈哈哈——」
尚未踏入客廳，豪邁的笑聲傳來，我趕緊躲到柱子後方。
在客廳裡的究竟是……
我從柱子後方探頭一看，將道士頭夾入冰箱的長髮女鬼修長細腿掛在茶几上、
邊吃著手裡的洋芋片邊看電視。
卡滋卡滋。女鬼似乎看得相當投入，連我返回的開門聲都沒注意到。
她究竟是什麼時候……喔喔、怎麼感覺有點……搓搓……
手掌不自覺摩擦起胳臂，冷靜下來後，我發現周圍的氣溫不尋常地冷，
冷到令人直打哆嗦。
我朝冷氣機顯示的溫度看去——
二十度？天哪，這是什麼鬼溫度？難不成上個月的電費……
慢著、鬼會怕熱？
啪。
就在我兩眼盯著空調時，茶几上另一包洋芋片被打開。
嗚嗚嗚、新口味的洋芋片……可惡、這個傢伙……
瞧女鬼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似乎完全把這間房子當成自己家了。
自己家？這麼說來……啊、掉屑了，糟糕，得趕快撿起來才行，
但我現在又不能……哦？在看了？呼——還好那傢伙有注意到，很好、很好，
畢竟掉了那麼一大塊洋芋片碎片……咦？等、等等，喂喂、妳在做什麼？
不是已經注意到了嗎？不要視而不見、慢、慢著、妳在幹嘛？
啊啊啊剛摸過洋芋片的手不要碰遙控器啊啊啊——
叮咚——
救命的電鈴聲從門外傳來。
女鬼從沙發上起身，我立即縮回石柱後方。
啊、果然是——
原本對眼前女生身分仍存在疑慮，然而看見她用浮空的方式飄入房間後，
我再次確定女生的身分。
糟糕……這下子該怎麼辦？沒想到真的見鬼了……等等，
為什麼聽到電鈴聲不是去開門，而是先飄去我的房間……？
像是在埋伏獵物的老虎，我緊盯著房間門，只見女鬼手持千元大鈔飄出，
接著來到玄關大門。
喀嚓。
伴隨著開門聲，女鬼從門縫中接過一桶炸雞，然後將整張大鈔遞了出去。
「不用找了。」
喔喔、挺闊氣的嘛……等等、那是我的錢耶！什麼叫做不用找了？
女鬼抱著整桶炸雞飛回客廳電視機前的沙發，將炸雞桶碰地一聲放上茶几，
開始大快朵頤。
……
如果現在手持毛巾，我一定可以將毛巾擰到跟烘的一樣乾。
「燈燈燈、燈燈燈、燈凳等燈燈——」
就在我咬牙切齒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啊、大概是公司打來的電話，畢竟常理來說，現在應該要抵達公司才對。
手機手機手機……糟糕！
慌忙中我將手機按成掛斷。
「……」
呃……完了……這個視線……
我緩慢將視線從口袋移往正前方。
不出所料，女鬼銅鈴大的雙眼像貓一樣緊盯著這裡。
「……」
我們用眼神交換著無言的訊息，空氣彷彿凍結般，只剩壓縮機運轉的細微聲。
女鬼緩緩將視線轉回螢幕。
呃、所以是裝作沒看到？
「那個……請問妳是……」
我鼓起勇氣開口搭話，女鬼緩緩將頭轉向另一個方向。
這個動作……她該不會是以為我在叫別人？最好是那裡有人啦！
「那個……不好意思……坐在沙發上的那位……」
為了清楚表達意思，我換個方式說話。
女鬼將頭轉回後，用手指向自己，露出一臉彷彿訴說著「莫非你是在叫我」
的狐疑眼神。
對啦！我就是在叫妳啦，沙發上除了妳還有誰？
雖然心裡很想這麼開罵，然而一想到對方是女鬼，我決定小心用字遣詞為妙，
以免招惹到對方，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
「啊、你是在說我嗎？」
廢話、不然還會有誰？話說回來，她的臉好像在哪...
「我是……那個……該怎麼說呢……」
女鬼面帶尷尬的表情，讓不久前想破口大罵的我也跟著不好意思起來。
這麼說來，在問對方身分之前，禮貌上似乎應該先表明自己的身分才是。
然而就在我打算再度開口時，女鬼眉頭像手風琴般皺起。
「我、我的名字叫做……等等、我幹嘛跟你客氣，這裡可是我家耶？
為什麼我要回答你我是誰？是你要回答我你是誰才對！」
居、居然惱羞了?
「還有你那個窗簾是怎麼選的？你要知道窗簾不是好看就好，
還要考慮到跟家具搭不搭的問題！除此之外，家裡沒事打掃得這麼乾淨幹嘛，
這樣住得很有壓力耶！沒事掉根頭髮還要立刻撿起，你這人是有強迫症嗎？」
強迫症嗎？嗯嗯，這麼說來，孟隱好像也曾經說過，
既然他們兩個人都這麼說了，說不定我真的有點……等等、
怎麼換成是身為屋主的我被說教？而且居然連人格都被貶損了？
「那個、妳聽我解釋——」
「鬼才聽你解釋！」
妳不就是鬼嗎？
眼見眼前的女子有理說不清，我趕緊回房間翻出抽屜裡的所有權狀。
「這、這是這間屋子的所有權狀，妳看上面寫的持有人是……」
像是借物賽跑般趕回後，我氣喘吁吁地用手指向紙張上某個欄位。
啪！
女鬼將我手上一疊紙搶了過去，將它們揉一揉塞入嘴裡。
等等，那是能吃的東西？
咕、女鬼將證明文件一口氣吞了下肚。
「你說什麼所有權狀？在哪？我怎麼沒看到？」
女鬼理直氣壯地說著。
瘋了、這婆娘瘋了！
嗚……
下一秒，女鬼突然間跪倒在地，手捧著腹部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
紙張果然一次吃太多對身體不好，尤其是那種噴墨列印的……
我上前表示關切，女鬼生氣地甩開我的手。
「總之這裡是我家，你還不快給我滾？」
這……
原本我打算據理力爭，然而看著女鬼認真的表情，
說不定這個家原本真的是她的？眼見對手是名不講道理的女鬼，
我決定放棄爭辯，畢竟小命要緊。
「是是是，我幾天後就搬走，這樣總行了吧？」
我呈現半放棄的狀態，心裡邊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我要你現在就搬、現在！」
女鬼跪地上用手指著大門拉高嗓音。
不、不是這樣子趕人吧？
「喂喂、好歹也等我找到另一間房子吧！難不成要我像隻流浪狗一樣露宿街頭？」
我打出同情牌。
「誰管你這麼多，總之你給我立刻搬走！」
「這、這太強人所難了，講點道裡好嗎唔喔喔喔——」
話未說完，女鬼起身兩手將我從脖子掐起離地，我的雙腿在空中前後擺動掙扎。
果、果然所謂的女鬼不好惹！
「噗、等、噗、等、等等——」
像是在求饒般，我慌張地拍打女鬼手臂，從緊縮的喉嚨奮力擠出聲音。
女鬼將手鬆開，我頓時跌落地上。
「咳、咳咳……」
我趕緊調整呼吸。
「給、給我一天的時間好嗎？一天就好、咳、一、一天就喔喔喔——」
女鬼改以單手將我從脖子抓起離地，沒想到力道居然比剛才大上數倍。
啪啪啪啪啪、像是在做垂死掙扎般，我不斷拍打女子手臂。
「救、救命……」
喉嚨裡傳出微弱的聲音，沒想到我居然有念出這段台詞的一天……等、
等等……喔喔……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從後面啊啊啊……
以拍打女鬼手臂的聲音為背景音效，女鬼惡狠狠瞪了我一眼後將我往旁邊
隨手一扔，我身的體像打水漂般在地板上彈起撞上沙發。
喔喔喔、痛痛痛！要命地痛！感覺全身骨頭快散了。
像是扒飯般，我兩手在地上胡亂抓起剛才從口袋彈出的手機。
「我、我這就立刻搬！立刻、立刻！」
起身後，立即撥打手機與搬家公司聯絡，接著像逃命似衝進房間收拾行李。
嗚嗚、實在是太狼狽了，好端端一個大男人竟然被……可惡啊啊啊、
今天真是糟透了……
邊整理時，哀傷的畫面不斷湧現腦海。
早起冰淇淋被吃掉、錢被花掉，被掐到差點嗝屁、最後還被趕出家門，
更不用說今天有重要的早會要開。
唉唉、到公司後不曉得會被老闆念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