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可
１
「我相信杰中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是。他不可能強姦小夢，也不可能殺了丁
老大！」我第一次對著阿洛咆哮，即便這些事與他無關，也不是他的錯。
「事實就擺在那裡的……別這樣，小可。」阿洛拉住了我，不讓我去找皓誠
理論。我為了這一點而惱怒不已。
沒道理，一切都沒道理！
兩個小時前，我才與杰中道過晚安。一個鐘頭前，我才剛剛入睡。三十分鐘
前，杰中跟皓誠打了起來。而現在，大家都說杰中是個殺人兇手？我不信，
天塌下來我也不信！
事情一傳開的當下，我想也沒想便套上了一身輕便服裝打算動身去找皓誠質
問，甚至，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連槍都備上了。就在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
阿洛進到房裡來阻止了我。這個時機點太巧妙，讓我搞不清這究竟是個巧合
，還是有人要他這麼做的？
「什麼事實？丁老大死了，可能是皓誠殺的。小夢被凌辱，可能是她自導自
演的。杰中你不認識嗎？你覺得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滿腔的怒火讓我失
去控制，完全顧不得尊重這個一向待我很好的哥哥。「更何況，他們說什麼
？他們說小夢在天台被強姦。天台！那時候我也在天台！」
「妳說……妳也在是什麼意思？」
「我在場，我當時就是在場。」我懶得廢話。
「有可能小夢被……搞不好不是妳在的那一次，妳有想過嗎？」
「你真的相信杰中會幹那種事？」我提高了八度音，聲音近乎尖叫。
「不是，只是……唉，我不知道……」
「夠了，放開我！」
「不，我不會讓你就這樣跑去幹蠢事。」
「什麼蠢事？我只是去把事情問清楚，這叫作蠢事？」
「問事情不用帶槍，也不用帶著這麼大的怒氣。」阿洛搖搖頭。
「幹，張家洛，你要不要放開我？」
「你冷靜下來，我就會放開。」
天啊，他到底在想什麼，我快被逼瘋了，他才離開了幾天，怎麼好不容易回
來卻變了個樣子？他不是應該站在我這邊，應該同樣要為這件事情義憤填膺
嗎？為什麼這個時候他要跟我唱反調？為什麼他要輕易相信那些事是杰中做
的？
我感到痛苦，覺得自己遭受背叛。
「張家洛，我錯看你了。」我用力朝他手臂咬了下去。
我不顧一切，就這麼用力的咬著，還越來越用力，像是恨不得要咬斷他手臂
似的。他沒鬆手，也沒有哀號，只是任由我就這麼樣胡鬧任性，直到他的手
臂讓我咬出了一圈血痕。舌尖嚐到了鮮血的酸澀，我慢慢鬆開口，看著血液
從齒痕中冒出，心中好些過意不去。
「為……什麼？不會痛嗎？」
「痛，當然痛。」他凝視我，表情真切。「小可，我只是想保護妳，不讓妳
受到任何傷害……」
我看著他，看了好久，心裡頭有股莫名的難過，更多的是痛苦。我忍不住撲
進他懷中，將頭埋到了他的胸膛裡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我不相信那些事情真的是杰中做的，他真的不是壞人。」
「好人也會做壞事的，他……」
「我無法置信，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對吧？」我抽噎著道。
「哭吧，盡情哭吧，把情緒都發洩出來。」他搓揉著我的背，細聲安撫著。
「為什麼，為什麼杰中要那麼做？」
「也許……只是個意外，又或許是……」他吞吐著，努力想找一個可以讓我
接受的解釋。我沒讓他把話說完，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吻我。」
「什麼？」我沒等他猶豫，直接將我的唇印上了他的唇。他遲疑了一下，接
下來便回應著、享受著，過了幾秒以後才偏開頭，臉上是驚喜與訝異交錯而
成的複雜表情。「小可……妳……」
「我……我好害怕……信任的人一個又一個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咬著
唇嘴，向他說道：「爸媽走了、小君走了，我曾以為杰中是個可以信賴的朋
友，如今他卻做了這種事。沒有人可以相信了，我好害怕今後都會是我自己
一個人，我怕到最後這世上就只剩我一個人……」
他嘆了口氣，輕輕在我耳邊柔聲道：「我會在的，小可。不要怕，我會在。
」
「不，你也不會！」
「相信我。小可，相信我，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
「答應我，」我望向他的雙眼。「答應我你會。」
「我答應你，我會一直在妳身邊保護妳。」他緊緊的將我攬進懷中。
我們就這樣抱著，抱了好一陣，直到我下定決心，窩在他胸膛裡頭小小聲問
道：「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他起初流露出猶豫，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我又將唇印了上去，深深的吻著他，他的身體漸漸變得柔軟，陶醉在我們之
間溫暖的吻，我一步步將他引導到了床邊……接著，趁他一切防備都鬆卸下
來的時候，用盡全身力氣將他一把推開！
他重重摔在床上，頭碰上牆壁，發出了令人擔憂的聲響。我顧不得理會，急
忙抓起擱在桌上的牢房鑰匙，趁他還來不及起身之際，迅速竄出房外將門鎖
上。
我們倆之間，隔上了一道門。
「對不起，阿洛。」我難過的說，衷心難過的說。「請原諒我，這件事情我
非弄清楚不可。」
他被困在鐵牢裡頭，無助的抓著鐵杆，表情裡頭沒有絲毫憤怒，而是一點點
的不安，與很多很多的落寞。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傷了他，永永遠遠的。無
論這件事最後會怎麼落幕，我都永永遠遠的傷害了他。
「小可，我只是想保護妳。」
「謝謝你，阿洛。我……可以照顧自己。」
「我知道妳可以，只是……只是那不過是妳的偽裝。」他渾身顫抖，彷彿要
豁盡一切力氣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你總是躲在堅強的偽裝後頭，卻渴望
有個人能夠出現，能夠成為妳的守護神保護妳，我知道，我通通知道。我只
是希望自己成為那個人，無論要為你做什麼我都無怨無悔。小可，我愛你！
我愛妳妳知道嗎？」說完後，他的身體裡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抽空，軟軟的
蹲了下去。
我知道，我想我知道。我選擇靜靜離開，沒再說任何一個字，害怕自己下定
的決心會動搖。他說的話我無法否認，我也明白他的心意，我知道他可以為
我扮演任何角色，好情人，或是好哥哥，他都會全心全意扮演，他就是這麼
樣溫柔。我知道他是關心我、愛我的，男女之間那種愛，關於這一點，我想
我內心裡頭一直都知道，只是始終都在拒絕承認。我只是自私的讓他默默付
出這樣的愛，害怕一旦打破這道藩籬就會失去他。沒想到，最後我卻更自私
的利用他對我的愛來達成擺脫他的目的。我不該這樣做的，我已經開始後悔
傷害了他。
他微小的聲音從後頭傳來：「小可，不要做出任何蠢事。千萬不要。」
我離開，越離越遠，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在我的世界裡。我開始奔跑，心鼓鼓
的，身後也鼓鼓的。我塞緊了插在後腰的槍。
我一樣無法否認，自己真的有可能做出什麼蠢事。
走出這棟牢舍以前，我把房裡的鑰匙交給了因為吵鬧而起床關心的徐媽，她
問我怎麼回事，我只是搖搖頭，丟下了她的疑惑與不解奪門而出。
沒有人相信你，沒有。除了我之外。
杰中，我來救你了。
杰中
２
我不怕黑，也不怕死。
死亡是一件很古怪的事，當你閒來無事去胡思亂想關於死亡的一切種種，往
往會對死亡這件事感到害怕。然而若你已經確切的知道自己要死了，卻反而
會意外冷靜接受。
既然如此……那我現在究竟在害怕什麼？
是害怕比死亡還未知的事情發生？
還是害怕在這件陰謀裡頭有更多牽連的人？
我被綁在漆黑陰暗的監獄工廠裡頭，渾身皆感到痛楚，有什麼東西爬上了我
的腳，我微微顫了一下，老鼠受到驚嚇，吱叫著跑開，汗水如瀑，與鮮血攪
和著順著臉旁滑落，空氣中有股難聞的霉味在刺激我的嗅覺，腳踝上緊縛的
麻繩瘀住了血液的流動，雙腳感覺冰冷。我想我很快就要死了，沒想到在這
個活屍末日之下，我沒有死在疾病、死在饑荒、死在天災、死在活屍，反而
是死在人手上，多麼可笑、多麼殘酷、多麼真實。
活屍吃人，從來不是這個末日最可怕的事。人吃人才是。
我見過人吃人，就在這末日之後，就在那群大學生準備要去的那個鬼地方。
我很幸運從那裡逃了出來，沒想到只是從一個危險逃到了另外一個危險。這
一次還會有什麼幸運的事情發生嗎？老鼠會來幫我把繩子咬斷？這一點也不
好笑，我卻還是悲哀的笑了出來。
「笑什麼？」一道光射進眼簾。看守我的大頭打開了手電筒，一臉不悅從椅
子上爬起，走過來往我肚子上招呼一拳，我趁機噴了他滿臉血，這個舉動使
我又被好好「招待」了一頓。「笑啊，有種再笑啊！」
我還是很想笑，笑話這整件荒誕無稽的陰謀，不過痛楚蓋過了我一切念頭。
他打了好一陣才停手，礙於皓誠打算親自處理我的緣故，大頭不敢將我給打
死，不過那些拳頭也夠嗆了。他嘟噥幾聲難聽的話以後又坐了回去，手電筒
的光源消失，四周再度進入黑暗。這只不過是開胃菜。我想。皓誠過來，又
會怎樣折磨我？很難說，他什麼都有可能做得出來，我試著不去想他會有什
麼「創意」。
他瘋了，又或是他本來就是瘋的。丁老大臨死前與他的對話還印在我腦海裡
頭，皓誠在那短短一瞬間就變了個人，像是他身體裡頭住了兩個靈魂，有著
不同的性格。雙重人格？若我不是電影看得太多，就是腦子被打殘了。
這一點道理也沒有，究竟我是怎麼成為這計畫的一部分的？我不由自主的想
到了小夢。小夢在這個計畫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是計畫的一部分？還是
計畫的共同籌劃者？我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小夢與整件事情一點關係也沒有
，但我傾向相信她是被逼迫著這麼做的。我就是沒辦法把這個女孩想得很壞
，即使是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有好多的疑問在腦海裡頭轉著，最讓我困惑的是，這一切究竟是原本就計畫
好的，抑或只是臨時起意？皓誠與阿洛晚我一天回到監獄，他們在外頭也許
吃了些苦頭，又也許沒有。他們搶了個大早回到監獄，不過那時我本來要走
了，是因為下了場暴雨才耽誤，如果今早沒有下雨，那結果又會變成怎樣？
如果湯教官是皓誠殺的，那跟他處在一塊的阿洛是不是也摻和了這件事？
種種的疑惑在我腦袋裡頭不斷盤旋著，始終整理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嘿，有沒有菸？」突然很想抽一根，於是我問了。
大頭又打開了手電筒往我臉上照，刺得我眼睛難受。他在身上摸出了包菸，
搖出了一根叼在嘴上。點火，深吸，吐霧。
「有是有，不過你可沒得享受。」他朝我走了過來，吐了口二手的迷霧在我
臉上。「你就吸這個吧。」
「別這樣，死刑犯也會給他吃最後一餐的不是嗎？」
他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有道理。」
他搖出了一根菸，卻沒往我嘴裡塞，而是彈了過來，彈到我的額頭上。「給
你三次機會，叼住了就幫你點，剛剛那是第一次。」
「那不算，重新……」我的話被第二根朝我臉頰彈過來的菸給打斷。
「第二次。」這句話剛落下，第三根又彈了過來，我仰起頭將菸給咬住。
「唷，不錯嘛！不過我是說叼住，你這是咬。」該死。我藉著舌頭與牙齒調
整了菸的位置，順利的將菸給叼住。
「乖狗狗，做得不錯啊。」他拍了拍我的臉頰。
正當他拿著打火機準備幫我點火時，一道光源從他身後照了過來，腳步聲慢
慢接近，提著一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皓誠出現，左肩上包了一圈繃帶。
「大頭，對殺老大的仇人不錯嘛。」
「不是，皓誠哥。」大頭收起了打火機，「我稍微作弄了他一下……」
「好了好了，」皓誠不耐煩的擺擺手，制止他繼續解釋。「你回去睡覺，這
裡讓我來就可以了。」
「是，皓誠哥。」
大頭看了我一眼，彷彿在說「你死定了」又可能是「別怪我啊，我有給你菸
了」之類的。他收了收自己的東西，還不忘拿著打火機在我面前秀了一下，
皓誠對他打了個響指，勾勾手指讓他繳出打火機。
大頭又看了我一眼，也許是在說：「好傢伙，運氣還不壞。」
他離開以後，皓誠放下了手上提著的東西，找了個好位置將手電筒架住，走
過來幫我點著了菸。「怎樣，這裡環境還不錯？」
「還不賴……」我大大的吸了一口，將廢氣全吸入肺中……差點嗆到，太久
沒抽了。「我很好奇你們怎麼沒想過抓這裡的老鼠來吃。」
「好小子，你的建議還真不錯。」他笑了笑，只有皮笑的那種。把笑容收掉
以後，他轉身靠在一台機器邊，從那袋子裡取出一件又一件的東西，背對著
，我不知道他究竟從裡頭拿出了什麼。
「恭喜你，坐上老大的位置了啊。」我叼著菸，用喉嚨的聲音說。
「我還以為你不是話多的人。」
「現在除了說話以外，我也沒什麼好做了啊。」
「也是，好吧……在你抽完這根菸以前，我們來聊一聊好了。哈，電影裡頭
才會有這樣的老梗是吧？」他緩緩轉過身，拖了那張椅子在我面前坐下，看
著我道：「你說說看，老大這個位置哪有什麼好坐的？」
「不就為了掌權，指使……」
「笨小子，」我才剛開口他就打斷我的話。「這有什麼好玩的。」
「你殺丁老大不是為了這個？」
「當然不是，我以為你這小子還稍微有點腦袋。」誰知道你這瘋子是為了什
麼殺丁老大？「我殺他是因為他變得無趣，懂嗎？無趣！」無趣？什麼道理
？
「他真是你有血緣的大哥？」
「時間有限啊，你確定不問些更好的問題？不，我跟他沒有血緣關係，我老
母是帶著我嫁過去的，不過名義上我要叫他大哥沒錯。」
「喔，那我懂了，你從小在扭曲的環境成長，導致現在變成了一個瘋子。」
「哈，你倒有點想像力，不過很抱歉，大哥待我不錯，老爸更是沒話說，我
應該是生下來就這付模樣。嘿，你的菸還有三分之二。」
「原來是你媽有問題。」
「小子，你要注意一下自己說的話，時間不多了。滴答滴答。」他交錯著手
指在椅子上製造出規律的聲響。
該死，他也太冷靜。若是我所知道的那個皓誠，這時候該是往我臉上招呼一
拳才對。他搞不好真的有雙重人格。「好吧，你計畫這件事多久了？」
「計劃？」他楞了楞，接著大笑出來。「你真的以為我有計劃？」
「難道你是一時興起？」
「當然不是，誰會一時興起殺人，殺人不有趣啊。」他搖了搖頭，彷彿遺憾
這個問題同樣很蠢。「我只是擬出了個方向，試著搞出一些有趣的事。不過
事情走到了這一步，殺大哥就變成不得不做的事了。」他搖著頭嘆了一口氣
，好像很惋惜自己居然非得這麼做不可。
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有趣？為了有趣做到這種程度？「你覺不
覺得自己很蠢？要是這裡有個稍微明理的人，你陷害我的計畫簡直是漏洞擺
出！」我語帶嘲弄著說。
「當然有很多破綻，你有沒有在聽？我說了沒有計劃，這樣才好玩嘛。」他
笑了笑，彷彿為了什麼而得意。得意什麼？得意自己毫無計畫？「不過嘛…
…有沒有漏洞其實根本無所謂。」
「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這樣說吧……這裡每一個人都在怕丁仕章，你以為是怕他的權威？錯了，
他們是在怕沒有人告訴自己該做些什麼。」他雙手互扣，傾身向前說道：「
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在等著別人告訴他們該做什麼，害怕自己不知道該做什
麼。有些人以為自己很有主見，選擇了自己想做的事，卻沒發現他們依然為
社會給擺佈，這整個社會告訴……」
「MerMerMer……」我發出噪音打斷他的話，「可以說點人話嗎？」
「你這小子怎麼那麼笨？」他表情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們會不會懷疑我根
本無所謂，沒有人會反抗，反抗我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好處？」
「所以他們就算對你有所質疑，在利益權衡之下也不會爆發，這就是你的意
思？」這根本是歪理。但這些個歪理卻讓我的思緒豁然開朗，進入了他的思
維以後，這些鳥事瞬間清晰不少。「所以你殺了敢質疑你、反抗你的湯教官
？」
「哈，他還活著會是一點威脅，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殺他的過程很有趣。」
「該死，這到底哪裡有趣……」我低聲怒罵，發現菸已燒了一半，隨即接著
問道：「你一開始就打算陷害我？」
「當然不是，這是一個遊戲，這麼快就把你弄死實在太無趣了。」他無奈的
搖了搖頭，彷彿對事情這樣演變感到惋惜。「但我還能怎麼辦呢？小夢那騷
妮子居然留不住你，真是失算，我只能隨機應變囉。不過……哈，當然，給
你一點懲罰是本來就訂下的目標，誰讓你破壞了一件有趣的事。」
「我……做了什麼？」我一頭霧水。我破壞了什麼鬼事？
他站起身來，用手指彈了我的腦袋。「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好多的時間讓林
曉夢去勾引那些男人，好不容易才有瘋狗那個笨蛋答應去搞鄭婷可。結果呢
？好端端一件趣事就這樣被你破壞掉了。這值不值得給你一點小小懲罰？」
讓小夢勾引男人？指使瘋狗去殺婷可？天殺的，他在說些什麼？
「小小懲罰……你……這樣害婷可有什麼好玩？」
他大笑，笑得開懷，笑得莫名其妙。「我大哥這輩子玩過不少女人，但我從
沒看過他對一個女人這麼認真，他迷上了鄭婷可啊！這超有趣的！有趣到我
很想看看要是那女人被弄死了他會怎麼樣。」
「就為了這樣？」真是該死的瘋子。「你不惜一切就為了玩弄他人？為了給
我一點教訓，甚至殺死一直待你不錯的大哥？」
「還能怎麼辦呢？大家都規規矩矩的生活那多沒意思，這是世界末日耶！還
有，你是不是沒在聽說我說話？這是一箭雙鵰，一箭雙鵰你懂嗎？他居然想
學人家談戀愛，還在這麼好玩的世界末日建起碉堡玩開心農場，那些笑死人
的建築是怎麼回事？抵禦外敵？有威脅要主動出擊，這是他以前告訴我的，
結果你看他變成了什麼樣子？變得這麼無趣，早該死一死了。」
瘋了、瘋了，我腦袋都快炸了。這一切種種沒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
是私人恩怨，居然……居然就只是因為他是個腦筋有問題的瘋子！居然是這
麼樣的無稽、這樣的可笑！該死，真他媽該死！
「那小夢……」
「時間到，你的菸抽完了。」他打斷了我的話。
我還想問他對小夢做了什麼，他明明一直阻止我跟小夢有接觸，為什麼卻說
得像是他指使小夢要讓我留下？不過他卻已經轉過身，吹著口哨開始檢視那
些被他從袋裡拿出來的東西。
「最後一個問題。」我不死心。
「有完沒完啊……」他牢騷了一下，卻還是停下了手邊動作。「好吧，現在
心情還算不錯，給你一個安慰獎，這最好是個有趣的問題。」
「你是不是有雙重人格？」我沒想到自己真的問出這麼蠢的事。
「你才是不是有病哩。」他哈哈大笑，「沒有，當然沒有。你不覺得裝出另
外一種性格很好玩嗎？別人會以為你就是那樣的人，而猜不出真正的你會做
出怎樣的事。像湯顯榮那鐵桿子還以為……」
我沒再聽下去，也懶得問哪種個性才是他裝出來的，答案顯而易見。然後我
看著他在機械架上翻了翻，拿著一個針筒走了過來，針筒裡頭有著混濁的暗
紅色液體。「我一直想養個活屍當寵物試試，不知道有不有趣。」
該來的還是要來，這就是他的打算，把我變成活屍！我閉上雙眼，緊咬著牙
關，試著去想一些美好的事……嚴格來說，我已經放棄嘗試沒用的掙扎了。
針頭碰觸在脖子上，冰冷的寒意瞬間流竄全身，所有思緒全被凍結，我緊張
的硬起脖子，準備承受痛楚。我以為會有點痛楚，至少打針會有痛楚，但過
了好些時候卻什麼也沒感覺到。不是因為恐懼麻痺了我所有感官知覺，而是
冰冷的針頭根本沒有侵入我的血管。我睜開雙眼，疑惑著他究竟怎麼改變了
心意，皓誠依然在我面前，手上的針筒換成了一把老虎箝。
「抱歉、抱歉，我忘了先拔牙了。」他笑著說。
＊
封閉的工廠裡頭全是我的哀號，強行拔牙的痛楚比刀割還難以忍受。
我還沒有暈過去，我想就算我暈過去他也會想辦法把我弄醒，按他的說法來
說應該會是這樣：「如果你不哀號，那就沒什麼好玩了啊！」
不過就在我第三顆牙齒被強行拔掉以後，有個聲音擾亂了皓誠的雅興。大頭
急沖沖的跑了進來，口中嚷嚷著：「皓誠哥、皓誠哥，不好了！」
皓誠一臉不悅的放下老虎箝，在髒布上抹掉滿手的口水與鮮血。「沒看到我
在忙？什麼事這麼重要？」
大頭還喘著氣就急急的道：「活屍，監獄裡頭有活屍。」
「什麼活屍？哪裡跑進來的？」
「不……不是哪裡跑進來，是……」
「是什麼？」
「是……是老大，老大變成了活屍！」大頭這句話一結束，工廠裡頭就爆出
了一道極度刺耳的大笑。
好半天以後，我才發現那個瘋狂的笑聲，來自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