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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換做一般女子，早被這等唐突冒失，荒唐行徑嚇得花容失色，但郎郡並非大門不出二門不
邁，男人沒見過幾個的大家閨秀。
在窯子裡，感情好的姐妹互相摟摟抱抱，親吻取樂再稀鬆平常不過了，郎郡如此俊美，窯
姐們愛拉著她又親又抱，間接學會許多男女之事。
接吻是其中之一。
一瞬間錯愕後，郎郡懂了香綺羅的用意。
他想藉由親密情事，打亂、轉移這些東廠鷹犬的注意力，她便義不容辭地配合。
做戲做全套，而且得逼真，從被動接受，化為主動回應，郎郡清醒地利用過去的經驗，與
香綺羅那軟得猶如女子的紅唇，時而交疊，時而吸吮，時而纏繞，怕自己弄錯了步驟，被
人看破，眼睛睜大，腦子同時回想著，完美地呈現出唇齒交歡過程，反倒是發動的香綺羅
，不敬業地閉上了眼睛，看得郎郡憂心不已，深怕他這一出神，壞了大事。
為了提醒他專注，郎郡用力咬了香綺羅的下嘴唇一口。
「啊！」
香綺羅痛得大叫。
「看這色鬼急得，巴不得把他的男人吞下肚子。」
一名番役見狀，邪邪地嘲笑他們兩人。
「大白天就在幹這等下流勾當，知不知恥？」
另一名番役較為正經，厲聲出言訓斥。
「有沒有看見這個女人？」
番役掏出繪有華姐畫像的通緝令，攤在他們眼前。
「簾子胡同是男人盡情快活的天地，哪來的女人？」
香綺羅回話時，覺得一陣麻痛，伸手在嘴唇上一抹，才發覺自己被咬出了血。
「窩藏朝廷欽犯可是死罪。」
番役出言恐嚇。
「壞了春宵一刻也是缺德。」
香綺羅妖媚地說著。
「還是官爺想一塊來，不過這床可擠不下四個大爺們。」
香綺羅起身，將布簾撩到最開，供番役觀看。
華姐在角落顫抖著，關鍵一刻，倘若番役親自來搜，或是孩子輕微發出一聲，他們都要遭
罪。
郎郡看見香綺羅袖子裡藏著一把匕首，扣在手中，隨時要發作，做好了準備要和他一塊制
敵。
「你們在磨蹭什麼？廠公還等著我們回去覆命。」
催促聲傳入，兩名番役急著下樓，入內，左右晃了一下，沒再接近床，要香綺羅、郎郡看
見華姐，立刻舉發給東廠知情後，聯袂折返和同伴會合。
等東廠的人撤走，香綺羅要華姐放鬆，像是知道危機解除似地，孩子這時才嚎啕大哭，華
姐因為恐懼，害怕得掉下來淚來，手卻不停地哄著孩子。
「少主別怕，奴婢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一心一意在孩子身上，可見他的重要性。
華姐抬頭看著郎郡道了聲謝。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郎郡恨不得有機會行俠仗義，平時頂多教訓些地痞流氓，這回總算碰上了大事，暗自竊喜
。
「到底犯了什麼事，竟然勞動東廠出動大批人馬四處搜捕。」
郎郡好奇心作祟。
「知道太多對妳沒好處。」
華姐有難言之隱，香綺羅幫姐姐打圓場。
「我是為了好處才淌渾水的嗎？為了救人，我連床都和你上了，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
他們越是隱瞞，郎郡越心癢難耐。
「這張床，妳上得並不吃虧，妳應該懂我的意思。」
香綺羅自視甚高曖昧地說著，說時，唇上傷口隱隱作痛。
郎郡出色的吻功令他訝異，這種事得靠長久經驗累積，心中斷定郎郡是留戀花叢間的老手
，既然熱中於男色，自然曉得香綺羅這個名字，在簾子胡同代表的意義與價值，想上樓進
房，千金尚且難買。
「我承認你美，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美，不過我娘說，不管是哪種人事物，太過頭就會
有反效果，容易變爛發臭，像你就是，美到極致就飄出臭味了，變成臭美。」
郎郡從美姨身上學到一口鋒利的刀子嘴，毫不客氣奚落香綺羅。
從未被人嫌棄過，香綺羅僵著一張臉，正要反擊，華姐已開口緩頰。
「公子請見諒，華翎並非不懂得知恩圖報，確實有難言之隱。」 話說得悲傷、誠懇，叫
郎郡不好意思再追問。
「有苦衷就算了。」
郎郡不甘心地說。
既然沒戲唱，再留在這裡也是多餘，郎郡告辭走人，在碰上漢叔，把事情搞得更複雜前離
開。
剛踏出一步，香綺羅出聲挽留，留步兩字說出口同時，袖中匕首飛出，射破窗紙，命中一
名倒吊懸在屋外的人。
來人吃痛地啊了一聲從半空摔落。
「好快的刀。」
郎郡一心全在香綺羅一手精湛的飛刀技藝上。
「這人不能留，妳照顧我姐，我去去就來。」
香綺羅一個箭步往前衝，身體曲成一團，破窗而出。
「他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我去幫忙。」
郎郡手癢，如法炮製，學著香綺羅，預備俐落帥氣飛縱跳下，一出屋子，才驚覺自己身在
四樓高處，她輕功極限最多到達兩樓半左右高度，再多落地時便要遭殃。
炫技不成反吃鱉，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站起，膝蓋漲痛，無法跑動，只能扶著膝蓋，眼
睜睜看著香綺羅與一名東廠裝扮，大腿插著一把刀的男人打鬥。
腿上有傷，男人節節敗退，香綺羅又招招取命，危急之刻，男人亮出名號。
「動了西廠的人，休想活命，與你有關的人全會一塊陪葬。」
衣物相同，出身卻是近來赫赫有名，將東廠完全壓在腳下的新機構。
「那就更沒有理由放走你了。」
一聽，香綺羅更是鐵了心要殺人滅口，一個箭步，衝到男人面前，手往下抓，抽出男人腳
上的匕首，趁男人吃痛，注意力集中到痛處時，刀子畫出圓圓的一道弧，割了他的喉嚨，
血噴灑如湧泉，站在血花下的香綺羅，看起來美麗又恐怖。
「原來你深藏不露。」
郎郡一跛一跛地走來，為了香綺羅出色的武藝，手起刀落的狠勁而著迷。
「拜東廠搜街所賜，簾子胡同空蕩蕩，萬一被人知道我會武功就不好了。」
香綺羅眼神由充滿殺氣又回到嫵媚之中。
「這裡不宜久留，公子快走，有人問起就說全然不知情，搭救舍姐之恩，綺羅必當報答。
」
謝完郎郡，香綺羅腳往牆上一踏，借力，在牆與牆間跳躍，眨眼間返回自己房間。
郎郡羨慕地他人練有高超輕功，自嘆不如之際，納悶香綺羅有這身好本領，為何甘居於花
街柳巷之中？
「想這些做什麼？直接問他不就得了。」
郎郡不善於猜測推敲，直來直往。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看看眼前屍體，曉得一旦被人瞧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腳的麻痛感也好了大半，趕緊加
快腳步遠離現場。
「小姐妳的腿怎麼了？」
得旺看出郎郡有些不良於行心急地問。
「別問了，先走再說。」
郎郡忍著痛，不讓得旺攙扶，自個上車。
這位小姐，從小大過沒有，小過不斷，學了一招半式便敢和人動手，帶傷回家再稀鬆平常
不過，她不給問，得旺便當作沒發生過，聽話地駕馬駛離簾子胡同。
車子與一批騎著馬上趕路的錦衣衛交錯而過，一行人浩浩蕩蕩目的地也是簾子胡同。
「那裡必有貓膩，華姐妳到底是何許人也？」
聽到馬蹄聲，郎郡掀開車簾一腳窺探外頭動靜，心裡嘀咕著。
「看來有必要再去一探究竟。」
自言自言，不死心想二次前往簾子胡同。
車子往家中走，還沒停妥，喝斥聲便起。
「得旺你活得不耐煩了，把小姐載到哪裡去？」
「夫人不關我的事，是小姐非要出門，我攔不住，不得已跟出去看著她。」
得旺害怕地辯解。
得知母親來了，郎郡開心地預備下車，才落地，耳朵便被母親給揪住，狠狠地擰了一把。
「痛......」
郎郡叫痛連天。
「嫌我操的心還不夠嗎？既然沒死，為什麼不好好待在家？」
時過中年，風韻不減，雍容華貴的美姨，宛如惡婆娘似地，兇狠教訓郎郡。
「又去哪裡闖禍了？看看妳髒的。」
見郎郡衣物沾有灰塵，察覺她又不安分，怒氣更盛，加重手上力道，只差沒把耳朵給扯下
來。
「人家的病才剛好，妳就不怕嚇得我又癱下去。」
郎郡拐著彎要母親饒過自己。
「癱啊，這回我陪妳一塊死。」
美姨不吃這一套，一路拉著她進宅子。
「給我去洗澡，換套乾淨的衣服，秀梅好好盯著小姐，不准她再穿男裝。」
逼迫郎郡換回女子打扮。
「誰要來？八姨婆嗎？」
通常是至親好友到家裡拜訪，美姨才會要郎郡恢復女兒身。
「我看妳一病不起，眼見要死了，想說死馬當活馬醫，找了個人和妳完婚，沖沖喜，說不
定妳的病情會有好轉，等等人家就要到家裡。」
無計可施，美姨用了民間偏方。
「神經病，我這不是痊癒了嗎？」
郎郡不顧疼痛，當著母親的面，上上下下跳了兩三回，證明自己身強體狀，無須結婚。
「早知道妳病好了，我也犯不著到處去託人幫忙，總算找到個願意答應娶要死不活的人，
總不能三兩下打發人家，說毀婚就毀婚，見個面再說。」
美姨按著太陽穴說，她也在頭疼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老法子，用銀子打發不就得了，反正妳也是拿錢，砸到人點頭。」
美姨的世界圍繞在真金白銀裡，連帶郎郡也養成事事靠銀兩處理的壞習慣。
「人家可是分文不要，看我哭得可憐，同情妳的遭遇才說好。」
用錢了事，美姨比誰都懂，糟就糟在這回對方不愛錢。
「哪個白癡，沒有半點好處要娶個活不久的女人，過門當娘子。」
郎郡嘲笑這人。
「是個讀書人，家世清白，出身自書香門第」
一半真情流露，一半靠著演技，雙管齊下想要趕在郎郡死之前，為她辦完終生大事。逼不
得已使出萬下下策，威脅利誘，管他是綁或騙，也要找個人和女兒完婚。手段還沒用上，
先有人願意，美姨同樣難以置信。
「難得一見的好人，只希望能見上妳一面，其他的別無所求。」
美姨讚嘆地說。
「那他不只是個白癡，還是天真到無可救藥的傻瓜，這種事也能隨便答應。」
郎郡不感動，嘴巴更毒了。
「白癡也好，笨蛋也罷，我既然請他到家裡作客，這個面妳是非見不可，到時我再拉下這
張老臉，當面道歉，將這樁婚事作罷。」
內心有愧，不管郎郡如何抗拒，美姨依舊叫人將她押去盥洗，連同梳妝打扮，花了快一個
時辰，郎郡才以女兒面貌示人，金簪、玉鐲，裙擺飄搖，安靜不開口，活脫一個窈窕淑女
，眉宇間，還多了一絲平時沒有的溫柔，尤其舉手投足間，有股說不出的嫵媚，像是狐狸
般清澈深邃的眼睛，看得人心暖暖地。
從未見過女兒透露出今天這般的濃濃女子氣息，美姨看傻了眼，她手下培養過幾個豔名遠
播的花魁，沒一個像自己女兒這般風情萬種。
母親尚且如此，更別說站在一旁，一身布衣，斯文，單純樸素的王華。
「小生王華，見過小姐。」
美姨已經告知王華來龍去脈，就等見過郎郡後，便要辭別返家，這一見卻驚為天人。
「我討厭拐彎抹角，直接對你說了，我娘沒搞清楚狀況，糊里糊塗替我找了一門親事，你
也看見了，我人好好站在這，所以不需要沖什麼喜，對不住，害你白跑一趟，我娘有得是
錢，不要客氣狠狠地敲她一筆。」
明朝讀書人個個光鮮亮麗，一見王華穿著，郎郡便曉得他家境清寒，想要替他賺筆外快。
「既然小姐安然脫離險境，王某就此告辭。」
王華拱了拱手，依依不捨地掉頭，正如美姨所說，他純粹為助人而來，不帶半點私欲。
「拿錢來。」
王華剛走，郎郡伸手向母親要錢。
美姨掏出一疊銀票，挑了一張交給郎郡。
「要不要臉啊，妳女兒的終生幸福就只值這麼一點錢。」
郎郡不滿意，搶走銀票，數了十張百兩面額，總共一千兩的鉅款，往前追趕王華。
叫住他，強行拉起他的手，將銀票塞進他手裡說。
「不拿白不拿，有了這些錢，你可以好好用功，等他日考取功名，找個如花似玉的大家閨
秀共結良緣。」
這是對王華不嫌棄她將死，仍肯娶她的謝禮。
「王某窮歸窮，卻絕對不是貪財之人。」
王華斷然地拒絕。
「為什麼要答應？」
不為錢，又沒有私交，郎郡實在想不出，王華接受一個將死之人為妻的理由。
「我一個窮鬼，既無功名又無錢財，說不準會打光棍一輩子，有個人能作伴，哪怕只是一
朝半夕，也是一樁美事。」
王華淡然地說。
「越是這樣，你越是該收取一點代價。」
郎郡認為不能平白犧牲。
「通常我娘的眼淚不能信，這次稍微真誠一點，你不讓我表達一點心意，我會良心不安。
」
郎郡勸王華。
「如果妳真要報答我，我們交個朋友？」
王華對郎郡動了心，一心一意希望和她建立起關係。
「大哥。」
郎郡缺少男女意識，想也不想地，緊緊握住王華的手。
「小妹」
王華羞紅了臉，怯懦地回應。
兩人在院中說了好一會兒話，盡是郎郡問，王華回答。
王華臉上有說不出地開心，兩人還約了改日一同出遊，美姨在遠處看了，表情複雜，開口
叫回了女兒。
郎郡堅持要送王華出門，等王華遠去，興高彩烈回屋子，美姨劈頭便是警告。
「別和他太親近，你們不配。」
「需要的時候當人家是寶，一不需要，馬上把人踢到一旁，有沒有這麼現實？」
郎郡討厭母親的嘴臉。
「一碼歸一碼，我給了錢，他收了，我心安理得，不欠他什麼，要是他敢奢望吃天鵝肉，
別怪我不客氣。」
擔心他們會因此產生情愫，美姨決意插手干涉。
「你不就是看上王大哥人善好欺負，才成功哄騙他娶我嗎，他是個正人君子，別以小人之
心度君子之腹，何況我心裡只有丹卿一個人。」
郎郡脫口而出，說出領丹卿的名字，為了身體不受控制，彷彿被另一個人附身而震驚，牢
牢摀住嘴。
「他是誰？做什麼的，家世好不好？」
聽見女兒有意中人，美姨為之精神一振，頻頻追問，郎郡恐慌，不堪其擾，像是無頭蒼蠅
在屋子裡狂奔，背後有美姨疲於奔命尾隨著，非要問出個答案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