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號病房
住了一對老夫妻
其實老夫老妻在醫院彼此互相扶持、照顧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一開始我也沒多去留意
直到有一天
那天我被臨時通知需要提早接班
匆匆忙忙趕到醫院的我
在經過走廊的時候
在走廊的電梯口發現了一抹身影
啊!!!那個身形好像是304號房的老爺爺耶!!
那熟悉的身影看上去和往日相同
但唯一不同的是
老爺爺的手上
捧著一把宛如飽滿稻穗一般優雅鞠躬的
阿勃勒
『哇喔!!!好漂亮喔!!!』看著老爺爺手中黃燦燦的阿勃勒 我真心讚嘆
『是送給奶奶的嗎？』
『阿...黑啦 黑啦...』一聽到我這麼說，老爺爺一面不好意思的低頭一面靦腆回答
『伊 (指老婆婆)尚尬意這款花..我摘來給她希望他能開心一點 病趕快好的啦..』
..............好浪漫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內心尖叫ing)
『你某一定糾歡喜的啦!!!(你太太醫定很開心的啦!)』我豎起大拇指稱讚道。
『希望是這樣啦...』老爺爺將手中的花攏了一攏
『他昨天開始就一直說要下床回家....說不想在這裡...
所以我透早就回家，摘了一些這個給她..希望伊能卡歡喜..』
『伊一定就歡喜的啦!!』我笑著回答『欸?奇怪...婆婆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
怎麼昨天開始說想回家了???』
『我嘛無知影~』老爺爺低下頭看著懷裡的阿勃勒說道
『昨天晚上半夜伊睏到一半就把我搖醒說..
伊阿母來看她...叫她趕快離開這裡...
從昨天伊醒來過後..就開始說要下來、要回家....
我跟伊說厝裡面攏好好的 免煩惱
伊就是一直說要回家....回家看看...
我想說伊以前最喜歡在花開的時候..坐在這樹下喝茶..
所以我就摘了一些...希望伊能心情好一點...』
『你這麼認真...她一定會很開心的』我笑了笑
『對了，今天假日..你兒子和女兒呢？我好像從來沒看過他們..他們今天
怎麼沒陪你一起來?』
『他們都很忙啦...』老爺爺靦腆一笑
『可是假日總有休假的時候吧？』
『其實是我們不好意思打擾他們啦...伊這病已經好幾年了...
醫院這樣來來去去也不少次了...
兒子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孩子要養..
無要緊啦...
我們夫妻已經這樣好幾年了..』
聽到這，我在內心底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在醫院中
最常見到的有親人照護模式有兩種：
一 是父母照顧小孩
二 是老夫 (妻)照顧老妻(夫)
常常看到七六、七十歲的老爺爺吃力的搖晃步伐 背著老奶奶上下輪椅
或是抖著一雙顫巍巍的手..仍殷切餵食老伴的老奶奶
而年輕力壯的少年、壯年
迫於現實 必須擔任家中的經濟支柱賺錢養家
漸漸的
回家時間越來越少
從每日回家...
到結了婚變成每月回家...
甚至居住海外者更容易演變為：過年回家
而年邁的長輩，為了能讓青壯年能專注事業
往往隱忍思念、在電話中用著輕快的語氣回答
『家裡面沒事、很好!!』
但是
.............真的沒事嗎？
.............真的很好嗎？
在和老爺爺道別之後
我突然想起上班前收到一封爹爹的簡訊
『家裡很好，你什麼時候有空回家？』
.....也許我真的該回家看看爸媽了...
就在我暗自檢討的時候
耳朵不經意飄來一段同事的對話.....
『304房的婆婆不知道怎麼了..一直說要下床、要回家...』同事A皺眉說道
『我昨天晚上巡房的時候..她還跟我說有人在找他...
她竟然從連滾帶爬的從床上爬下來躲在床下耶!!!』同事B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說道
『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跟個值班醫師兩個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從床下拖出來...
我們把她拉出來的時候....她一直說有人在找她...她不能被找到...
我才剛把手鬆開...她就立刻躲進房間的衣櫃裡了...』
『欸!我說你....』同事A突然放下手邊的東西嚴肅道
『你有沒有聽過【踩土】...?』
『嗯?那是甚麼?』
對啊!!那是什麼!!???
『就是指..有些人死前會想雙腳落地...落葉歸根..再次體驗身為人的感覺...
有些快往生的病人會開始說想回家...硬是要下床讓腳著地...
《妳不覺得 她很像嗎???》』
在同事A解釋完踩土的意思過後
所有人莫不背脊發涼
特別是我!!!!!!!!!!!!!!!
一想到早上老爺爺捧著阿勃勒說的那段話
我不禁寒毛直豎
《看見熟悉的親人、閃避看不見的東西、異常執著要求回家、
不可能康復的病人原本虛弱的身體突然變得孔武有力.....》
............這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死亡預兆嗎....？
就在沉默縈繞著話題的當下
護理站的呼叫鈴突然響起
一聽到這鈴聲，同事立刻反射性的接起
『您好，這裡是護理站...』
同事A微笑的接起電話，但就在聽完電話內容後
立刻掛上電話衝去推急救車!!
『哪一床？』我追問道，一手撥著總機電話，準備請求全院協助
『304床那間單人房!!爺爺說婆婆出事了!!!!』同事一面快跑一面回覆
在廣播完之後，我也隨即朝著加入搶救行列
但就在我進入現場後
卻被眼前駭人的一幕給震住了.....
婆婆手上的點滴整個被扯了下來..
鮮紅色的血液順著床欄 緩緩的低落地板
不知怎麼離開點滴架的玻璃罐碎落一地
但更駭人的是................
此刻，本應吊著點滴的點滴管......
此刻正吊著婆婆的頸子
舌頭外吐、面色發黑...
婆婆的雙腳雖然仍在床上
但上半身卻被脖子上的點滴管架離床面
整個人頭彷彿一個巨大的點滴瓶般掛在空中
《吱嗄 吱嗄 吱嗄.....》
塑膠緊勒的聲音 不停的傳入現場眾人耳中
值班醫師眼明手快的立刻拿起剪刀剪斷點滴管、並立刻鬆開窒息物..
在確認眼前的病人沒有生命徵象後
立刻開始了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