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子不語
時間：清代
作者：袁枚
來源：開放文學
第十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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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 勾魂卒 ║║14-09 鴆人取香火 ║║14-17 中山王 ║
║14-02 趙西席 ║║14-10 科場二則 ║║14-18 狀元不能拔貢 ║
║14-03 楊四佐領 ║║14-11 狸稱表兄 ║║14-19 謹權量 ║
║14-04 藍頂妖人 ║║14-12 陸大司馬墳 ║║14-20 拘忌 ║
║14-05 蒙化太守 ║║14-13 鬼受禁 ║║14-21 奇術 ║
║14-06 店主還債 ║║14-14 狐鬼入腹 ║║14-22 狐仙自縊 ║
║14-07 許氏女報奶娘仇 ║║14-15 怪詐人父 ║║14-23 高白雲 ║
║14-08 蠱 ║║14-16 皂莢下二鬼 ║║14-24 梁觀察夢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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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5 大胞人 ║║14-32 鬼避人如人避煙 ║
║14-26 錢文敏公 ║║14-33 賣蒜叟 ║
║ 夢辛稼軒而生 ║║14-34 借棺為車 ║
║14-27 鬼入人腹 ║║14-35 孫伊仲 ║
║14-28 牛僵屍 ║║ ║
║14-29 袁州府署大樹 ║║ ║
║14-30 燧人鑽火樹 ║║ ║
║14-31 鬼怕冷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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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6 錢文敏公夢辛稼軒而生 akoumedi
已故的錢文敏先生，本名錢辛來後來改為錢維城，因為他母親生產前夢到辛棄疾的關
係，所以錢先生改名後字稼軒。
*錢維城: AD 1720-1772，(初名)錢辛來，(號)稼軒，(諡)文敏。
乾隆10年一甲一名進士。
*辛稼軒: 辛棄疾(AD 1140-1207)，南宋詞人。字幼安，號稼軒。
乙丑年科舉考試前四個月，錢文敏先生夢到天界的榜單上寫著：狀元李某，自己是探
花(第三名)，榜眼(第二名)還沒寫上姓名。
*乙丑科: 乾隆10年 (AD 1745)
*明清兩代，進士經殿試後，按成績高低分一甲、二甲、三甲。
一甲三名，第一名稱狀元，第二名稱榜眼，第三名稱探花。
後來考完放榜，錢文敏先生考上狀元，而李某竟然只有二甲，被分發擔任知縣，天
機難測阿。
14-26 錢文敏公夢辛稼軒而生
錢文敏公維城，初名辛來，以其尊人夢辛稼軒而生公故也。改名後乃字稼軒，以存夢
讖。乙丑科前四月，夢行天榜：狀元李某，己為探花，榜眼不著姓名。後榜發，公為狀元
，而李某竟在二甲，以知縣用，亦不可解。
14-27 鬼入人腹 akoumedi
這是發生在焦孝廉妻子金氏身上的事。
*孝廉: 明清兩代對舉人的稱呼。
有一天，金家門口有個瞎眼的算命先生經過，金氏覺得好奇就把他請進府算算看準不
準。
這個瞎眼的算命先生準確的說出了金氏過去的種種，所以得到很多的錢和米而離開。
當晚，金氏肚子裡突然傳出人聲說：「我師父離開了，我借娘子的肚子住個幾天。」
金家懷疑疑是樟柳神，便問：「是靈哥兒嗎？」
*樟柳神: 今吳越間有所謂沿街算命者，每用幼孩八字呪而斃之，名曰樟柳神，
星卜家爭相售買，得之者，為人推算，靈應異常，然不過推已往之事，
未來者，則不驗也。
*靈哥: 舊時謂入居人家以索取供奉並能言人吉凶的狐妖精怪。
祂說：「我不是靈哥，是靈姐。師父命我住在妳肚子裡作祟來勒索財物。」話說完，
便捏轉金氏的腸、肺，令金氏痛得受不了。
焦孝廉看到妻子如此受到折磨，於是千方百計的尋找那位瞎眼的算命先生，幾天後，
在路上遇到這位瞎眼的算命先生，馬上請回府裡，並說除患後會用一百兩金子來答謝，瞎
眼的算命先生高興地答應，對著金氏的肚子大喊：「二姑快出來！」就這樣喊了好幾次。
金氏的肚子裡傳出回應：「二姑不出來了。二姑生前姓張，當了人家小妾，結果被大
老婆凌虐而死。這個大老婆轉世後正是金氏。我之所以投身在師父門下當樟柳神，正是為
了報這個仇恨。如今既然已經進入金氏的肚子，不把她整死絕不出來。」
瞎眼的算命先生大驚，說：「既然是宿世的孽緣，那我就沒辦法救了。」於是就逃跑
了。
焦孝廉每天懸掛符咒、禮拜祈禱，始終沒有用。
*拜斗: 禮拜北斗星。道教祈禱的一種。
宗教方面的無效，焦孝廉後來改向醫學求助，請來一位又一位的醫生來看病，但每當
醫生來到，金氏肚子裡的人就會說：「他是庸醫，他開的藥也沒用。」
或者說：「這是個好醫生，他開的藥恐怕能夠對付我。」說完，金氏便掐住自己脖子
，直到藥物吐出來。
或者說：「你們軟求我還可以，如果用法術來對付我，我就先齧咬金氏的心、肺。」
此後，每當聽到焦孝廉要找僧侶、道士，金氏便宛如萬刃刺心，痛得滾地哀號，金氏
肚子裡的人還說：「妳受到我如此的折磨與煎熬，為什麼不直接自殺死一死解脫算了，何
苦將自己的性命看得這麼重呢？」
焦孝廉以前是彭芸楣侍郎的門生，彭芸楣侍郎聽說了這件事，便打算上奏誅殺那個瞎
眼的算命先生。
焦孝廉因為不希望家裡的事被聲揚出去，所以就拜託彭芸楣侍郎不要上奏。
最後金氏被整到奄奄一息而死。
這是乾隆四十六年夏天所發生的事。
14-27 鬼入人腹
焦孝廉妻金氏，門有算命瞽者過，召而試之。瞽者為言往事甚驗，乃贈以錢米而去。
是夜，金氏腹中有人語曰：「我師父去矣，我借娘子腹中且住幾日。」金家疑是樟柳神，
問：「是靈哥兒否？」曰：「我非靈哥，乃靈姐也。師父命我居汝腹中為祟，嚇取財帛。
」言畢，即捻其腸肺，痛不可忍。
焦乃百計尋覓前瞽者，數日後遇諸途，擁而至室，許除患後謝以百金，瞽者允諾，呼
曰：「二姑速出！」如是者再。內應曰：「二姑不出矣。二姑前生姓張，為其家妾，被其
妻某凌虐死。某轉生為金氏。我之所以投身師父作樟柳神者，正為報此仇故也。今既入其
腹中，不取其命不出。」瞽者大驚曰：「既是宿孽，我不能救。」遂逃去，
焦懸符拜斗，終於無益。每一醫至，腹中人曰：「此庸醫也，藥亦無益。」且聽入喉
。或曰：「此良醫也，藥恐治我。」便扼其喉，藥吐而後已。又曰：「汝等軟求我尚可，
若用法律治我，我先齧其心肺。」嗣後，每聞招僧延道，金氏便如萬刃刺心，滾地哀號，
且曰：「汝受我如此煎熬，而不自尋一死，何看性命太重耶？」
焦故彭芸楣侍郎門生，彭聞之，欲入奏誅瞽者。焦不欲聲揚，求寢其事。金氏奄奄垂
斃。此乾隆四十六年夏間事。
14-28 牛僵屍 akoumedi
江寧銅井村有個人養了一頭母牛，十多年來總共生了二十八頭小牛，讓主人得到不少
利潤。
*江寧: 位於江蘇省。
當這頭母牛老到無法耕種時，宰牛販肉的商人想要來收購，因為主人的不忍心所以沒
賣，而且還雇牧童來餵養牠，等到牠自然老死，再找個地方將牠掩埋、安葬。
安葬完的當晚，村子裡的人都聽到門外有擊撞聲，就這樣持續了幾個夜晚，剛開始還
沒想到是母牛作祟。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一個多月，作祟愈來愈嚴重，不時可以聽到吼叫聲、腳蹄聲響。
於是全村的人都懷疑是母牛作怪，一挖開驗證：發現母牛的屍體沒有腐壞，雙眼閃閃
如生，四個蹄爪都有稻間細刺，就好像夜裡從土裡出來作祟過的樣子。
主人知道後非常生氣，拿刀斬斷母牛屍體的四隻腳，並剖開牛腹，灌入惡臭的大便。
此後，村子裡不再發生怪事，一段時間再挖開土堆檢視，母牛屍塊都已經腐爛光了。
14-28 牛僵屍
江寧銅井村人畜一牝牛，十餘年生犢凡二十八口，主人頗得其利。牛老，不能耕，宰
牛者咸請買之。主人不忍，遣童喂養，俟其自斃，乃掩埋土中。是夜，聞門外有擊撞聲，
如是者連夕，初，不意即此牛。月餘，為祟更甚，聞吼聲蹄響。於是一村之人皆疑此牛作
怪，掘驗之：牛屍不壞，兩目閃閃如生，四蹄爪皆有稻芒，似夜間破土而出者。主人大怒
，取刀斷四蹄，並剖其腹，以糞穢沃瀦之。嗣後寂然，再啟土視之，牛朽腐矣。
14-29 袁州府署大樹 akoumedi
江西袁州府的官署後園，有棵高十多丈(30幾公尺)的大樹，每晚都會出現兩個紅色燈
籠懸掛在樹頂。
若接近大樹想要看仔細一點，樹上就會丟來泥沙；春夏則會掉下蜈蚣蛇蠍，所以人們
都不敢接近大樹。
乾隆年間，有個姓敏的太守上任，因為討厭後園的妖怪，所以叫來好幾個木匠拿著刀
、斧砍樹。
敏太守的賓客、幕僚、妻子，都來勸諫敏太守不要砍樹，但敏太守不為所動堅持要砍
，還自己搬了張躺椅到後園監督木匠砍樹。
*胡床: 一種可以摺疊的輕便坐具。
當木匠們正要砍下去的時候，樹上飛下一張寫著幾行字的白紙，墜落在太守懷中。
太守一看，大驚失色的起身揮手叫木匠們回家，不用砍了。
這棵大樹，目前還在袁州府署的後園，但那張紙上寫著什麼，始終沒有其他人知道，
而敏太守也從不透漏。
14-29 袁州府署大樹
江西袁州府署後園，有大樹高十餘丈，每夜有兩紅燈懸其巔。或近視之，必有泥沙拋
擲；春夏則蜈蚣蛇蠍下焉，人以故不敢狎褻。乾隆年間，有敏姓者來為太守，惡其為妖，
召匠數人持刀斧伐樹。賓僚妻子，無不諫者，太守不為動，自坐胡牀，督匠伐樹。樹上飛
下白紙一張，上有字數行，墜太守懷中。太守視之，色變而起，趣揮匠散。至今大樹猶存
，然終不知紙上作何語，太守亦終不為人言。
14-30 燧人鑽火樹 akoumedi
在四川，有個無人進去過的巨大苗洞，裡面有著上萬株的古木，有樹幹寬得要好幾十
人才環抱得了的大樹，還有著高上千丈(300多公尺以上)的大樹。
邛州楊刺史，為了要採收進貢皇上的木材，所以親自來到這個苗洞探勘，發現了這片
古木。
*邛州: 位於四川省。
*刺史: 知州，一州之長。
其中一棵非常大的楠木，枝葉還糾結成龍鳳的形狀。
楊刺史下令砍伐這棵大楠木，但就在要砍下之際，忽然風雷大作，冰雹齊下，工匠們
嚇得停工不敢砍。
當晚，刺史夢到一位穿著古代衣冠的人，拱手行禮對他說：「我是燧人皇帝鑽火的那
棵樹。當天地開闢後，隨著三位帝王的交替，經過了一萬多年，當時天下只有水，並沒有
火的存在，五種元素尚未齊全。我可憐君王和人民必須吃冷冰冰的食物，因此捨身救助世
人，教導燧人皇帝鑽木出火，好用來烹煮熱食。當時就是在我的樹根上鑽火的，到現在還
看得到灼燒的痕跡。有著這樣的大功勞，你忍心鋸我嗎？」
*三皇: 中國傳說中的古代三個帝王。
通常指燧人、伏羲、神農或者天皇、地皇、人皇。
*五行: 水、火、木、金、土。我國古代稱構成各種物質的五種元素，
古人常以此說明宇宙萬物的起源和變化。
楊刺史說：「神仙說得非常對，但您有功也有過。」
神問：「為什麼有過？」
楊刺史說：「凡是吃生食的，腸胃內沒有煙氣、火氣，所以不會產生疾病，而且還會
長壽。但自從水、火相繼齊全了之後，小則瘡痔，大則痰壅，這都是火氣烝熏而成的疾病
，然後神農皇帝才必須去嚐百草、使用醫藥來救人。由此可見，燧人皇帝以前，人民都沒
有疾病不需要治療，但自從使用火來熱食後，從此人民壽命變短了。況且我們這些底下的
官員奉旨必須採集木材，得不到大塊木材，我們無法交差，這要怎麼辦呢？」
神說：「您說得也有道理。我與天地同時誕生，就讓我與天地同時死亡。我有三棵曾
孫樹，大得可以遮蔽過十頭牛，足夠你拿去交差。其中兩棵性情恭順，祭拜一下就可以砍
伐運走；其中一棵個性崛強，必須我的諭令，它才會願意接受砍伐。」
隔天，楊刺史照著神仙的話，擺設祭壇祭拜後再去鋸那三棵大樹，果然非常平順。
但當運送到河川時，忽然風浪大作，其中一棵大樹沉入水中，即使出動上萬名人力要
去拖起來，但始終都拖不起來。
楊刺史
可能是楊潮觀(1712-1791)，字宏度，號笠湖。江蘇無錫人。清代政治人物及戲曲作家。
目前出場：3-20李香君薦卷、9-14狐讀時文、14-30燧人鑽火樹
14-30 燧人鑽火樹
四川苗洞中人跡不到處，古木萬株，有首尾闊數十圍、高千丈者。邛州楊某，為採貢
木故，親詣其地，相度群樹。有極大楠木一株，枝葉結成龍鳳之形。將施斧鋸，忽風雷大
作，冰雹齊下，匠人懼而停工。
其夜刺史夢一古衣冠人來，拱手語曰：「我燧人皇帝鑽火樹也。當天地開闢後，三皇
遞興，一萬餘年，天下只有水，並無火，五行不全。我憐君民生食，故捨身度世，教燧人
皇帝鑽木出火，以作大烹。先從我根上起鑽，至今灼痕猶可驗也。有此大功，君其忍鋸我
乎？」刺史曰：「神言甚是，但神有功亦有過。」神問：「何也？」曰：「凡食生物者，
腸胃無煙火氣，故疾病不生，且有長年之壽。自水火既濟之後，小則瘡痔，大則痰壅，皆
火氣烝熏而成，然後神農黃帝嘗百草、施醫藥以相救。可見燧人皇帝以前，民皆無病可治
，自火食後，從此生民年壽短矣。且下官奉文采辦，不得大木，不能消差，奈何？」神曰
：「君言亦有理。我與天地同生，讓我與天地同盡。我有曾孫樹三株，大蔽十牛，盡可合
用消差。但兩株性恭順，祭之便可運斤；其一株性崛強，須我諭之，才肯受伐。」
次日，如其言設祭施鋸，果都平順。及運至川河，忽風浪大作，一木沉水中。萬夫曳
之，卒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