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人體模型
眾人哪想得到一路追趕的「人」居然是具模型，還是一具會跑會動的模
型，當下無不震驚說不出話來。
尤其在昏暗的長廊裡，白色的光束打在那具人體模型身上，它僵硬的嘴
角，彆扭地微微上翹，加上那張沒有面皮的怪臉，更增添幾分詭異的氣息，
說有多妖異就有多妖異。
炮仔跌坐在我身邊，大聲叫道：「趙猴子！你不是說是個人嗎？你他媽
這哪像個人啊！」
我也叫道：「真的是個人啊！我怎知不是個活人，啊！它又來了！小心
啊！」
那人體模型此刻不跑也不躲，一反常態，竟然直直朝我們的位置撲來！
我倆急忙側著身子一滾，就看它伸出糾結著鮮紅筋肉的怪手，一把就將
旁邊的櫃子擊個粉碎，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站在一旁的錢叔等人，終於從驚訝中回神，他本來想上前幫忙，立刻被
老姚擋下，他說道：「還是我去吧，你們趕快找個地方躲好，別被波及了。」
老姚雖是Vincent的手下，但他這人有情有義，不會只顧著他老闆的安危
就不吭聲，更何況他是我們一行人裡，受過最專業訓練的人物，剛認識時不
苟言笑，但時間一久，性格也是瘋瘋癲癲的，跟炮仔合得很，見我們倆受難
，他當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老姚說完一個箭步就衝上前助陣，兩手空空，此時動作看來特別敏捷迅
速。
他先是貓著腰奔向前，繞過地上散亂的雜物，像條蛇似的，四肢纏上了
人體模型，可是那怪物也不是好惹的東西，而且它的身體不像活人有衣物可
抓，堅硬又滑手，每當老姚抓住一條手臂，它就是有辦法隨手一轉，掙脫老
姚的控制，惹得他也是滿頭大汗，尷尬不已。
炮仔見狀，大喝道：「老姚，我來助你！」
他不知何時撿來一支床腳，拿在手中看起來就像一根大錘子，使得虎虎
生風，我急忙退開，以免被他砸中。
老姚一見狀，奮力再度使出他擒拿的招數，兩手使勁，往後一扯一扭，
立刻固定它的手腕，就看它重心不穩，仰著怪臉，破綻百出。看來老姚使出
他看家本領，人體模型再頑強，也難抵抗這一招。
炮仔見狀，興奮喝道：「真有你的，看我不打爛這妖怪的頭才怪！」
他話一說完，一槌就要揮下，人體模型的腦袋鐵定不保。
就在這個時刻，那怪物頓時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自己的手臂，忽
然一陣裂響，它居然斷臂求生，就看老姚抓著它一條胳膊發愣。
炮仔收力已來不及，那雷霆萬鈞的一擊，反倒往老姚的頭部揮去！
幸好這人不是別人，老姚將那斷臂一舉，硬是架開這一下，才免於自相
殘殺的局面。
這時，人體模型忽然轉到我身前，恰好背對著我，見機不可失，我立刻
抄起小刀，就往它身後捅去！
「噗」一聲，刀刃幾乎全插了進去，直至刀柄位置，我一擊便得手，正
感到開心，沒想到它的頭突然轉個一百八十度，露出夭壽恐怖的微笑，正死
死盯著我瞧。
我登時冒出一身冷汗，拔起小刀，正想再給它一刀時，腹部登時有股劇
痛，居然被它踹了一腳，整個人像個布娃娃連滾帶翻，摔得東倒西歪。
「趙梧！」繪理驚呼出聲，原來她不放心眼前的戰況，一直沒離開此地
，從走廊轉角處站出。
結果這一叫，引起人體模型的注意，這東西不曉得是被什麼妖魔鬼怪附
身，瞬間兇狠得要命，見人就殺，毫不留情。它先是一拳打在炮仔肩上，又
給了老姚一記頭槌，接著對準繪理直奔而去！
繪理雖然會使陰符，但狀況來得太過突然，她只能連連後退，就看即將
被逼入牆角，無路可走。
就在此時，不知怎麼搞的，我明顯感覺體內血氣翻騰，胸口快炸開似的
，不住悶哼，耳邊憑空傳來震天的悲呼哭喊，眼睛看出去的畫面，居然一片
血紅，卻又清晰無比，腦海裡的想法極度暴虐殘忍，但又感覺平靜舒適，形
成兩股極端的感受。
我沒作多想，猛然一個彈身，居然就移動了七、八公尺，速度快到連自
己都感到驚訝。
這輩子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全身上下充滿力量，接下來我「嘿嘿」兩聲
，直直撲向那具人體模型，一把揪住它僅剩的一條手臂，輕輕往後一帶，就
看這隻怪物，硬生生被我拔下一條手臂。
這幕炮仔和老姚見了無不駭然，哪想得到我有這麼大的力量？但我一擊
得手後，腦中並沒有鬆懈的意思，更加激起我莫名的嗜殺因子，我居然張開
雙手，像鷹爪似的，對準人體模型胸腹腔的裸露臟器，一把一把地往外扯，
一瞬間掏個空！
幾秒鐘的光景，地上散滿了臟器，那人體模型身子一僵，立即頹然倒地
，動彈不得。
我雙手指間充滿血液，那是我施力過猛造成的傷口，但不覺得痛，一滴
一滴落在倒在地上的模型身上，它一碰到我的血，登時猛烈顫抖，模型體內
出現一道淡淡的紅光，乍看之下有點像個人影，接著猛然暴增數倍大小，發
出尖銳刺耳的吶喊聲，一瞬間消失在長廊轉角。
這一切變化來得又快又突然，就連繪理也看傻了眼，這時炮仔和老姚急
奔到我身邊，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我此刻居然不受控制，一個轉身，隨即又
朝他倆咽喉攻去！
若要形容這種感覺，就像身體憑藉著本能行動，腦海只存有純粹的殺念
，若是在平時，真與炮仔和老姚打起來，我絕非兩人的對手，但此時就看他
倆毫無防備，措手不及，哪想得到我解決完對手後，居然反過來朝他們下手
，眼看就要將二人斃於當場。
就在這時刻，身後一名女子叫道：「趙梧！快住手！」
我聽見她的聲音，理智重新與身體搭上了線，身子一緩，緊接著喉嚨一
甜，嘔出好大口鮮血，眼中血紅色的霧氣唰地變黑，倏地恢復神智。
「炮仔……老姚……」 我眼中的畫面越變越暗，「咚」一聲跌在地上，
之後發生什麼事就不知道了。
「大哥，我早說過了，你就是不聽！這小子現在殺起自己人來了，現在
該怎麼辦？」一個中年男子氣憤說道。
「老白，別太激動，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另一
位中年男子沉聲道，我認出是錢叔的聲音。
「唉，就算不是妖魔鬼怪又怎樣呢？對自己人動手就是不對！」
「你想怎麼做？」
陸老白頓了頓，冷冷說道：「殺了他。」
「你他媽說什麼鬼話！趙梧難道不是自己人？你說殺就殺啊！」炮仔厲
聲喝道。
「我也不贊成，雖然他剛才對我們出手，但你要是在現場，就會知道他
不是出於本意。」老姚沉穩有力說道。
「唉唉唉！蠢蛋！迂腐！我也不知該怎麼說你們，那現在該怎麼辦？」
「就像這樣綁著他，不也挺好的嗎？」Vincent說話道。
「好吧，這樣做大家應該比較能接受，時間有限，大夥趕緊散開尋找地
下室的路口。」
「那個……錢叔，我想留下來陪趙梧，這間病院不是很安寧，我擔心沒
人在他身邊會出事。」繪理默默說道。
「也好，妳自己多注意一些，我想妳來看顧他應該是最好的選擇，其他
人都先去吧。」
就聽一陣收拾東西的聲響，轉眼間，周圍又陷入安靜。
等到我完全清醒時，病院外頭已是全然的黑暗，前廳的櫃台桌上，點著
一支蠟燭，橘紅色的燭火照耀在繪理略顯憂愁的臉頰上，見我張開雙眼，趕
緊說道：「你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任何異狀？」
我想坐起身，卻發現自己的雙手反綁在樓梯扶手邊，動彈不得，想起剛
才自己抓狂的畫面，腦袋就隱隱作痛，說道：「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繪理急著搖頭，說道：「沒有這種事，要不是你及時出手，我早就被那
怪物害死了，是你救了大家。」
「其他人都去找地下室了？」
她先是一愣，明白剛才的對話我都聽見了，輕聲說道：「趙梧，我想陸
大哥他不是有心的，你別太在意。」
我淡淡說道：「我能瞭解，不會怪他。」
接下來繪理打開一瓶水，見我不方便，輕輕地餵了我幾口，一副欲言又
止的樣子。
我側臉一看，說道：「我想剛才的變化，應該跟九血煉魂有關。」
她眉頭一皺，聽不懂我再說什麼，問道：「什麼九血煉魂？」
我只好緩緩將上山時，見到的夢境內容一五一十地道來，毫不保留。
繪理靜靜在一旁聽著，雖然早有準備，但聽見尸神王殘忍虐殺無數蒼生
，只為求得長生不死的九血煉魂時，仍是忍不住蹙起眉頭。
「我每次想起自己曾做過這麼邪惡的事，都很愧疚。」
「別這麼說。」繪理靜靜地望著我，又繼續道：「依這情況來看，你仍
然保有九血煉魂的力量，但這不表示你還是尸神王，只要你真心替自己曾做
過的錯事懺悔，永遠有機會做個普通人。」
我身子微微一顫，說不出話來。細想繪理這一番話，雖然我壓根不曉得
自己做了多少壞事，但真的是像她說的這樣嗎？一個人就算做了再多錯事，
只要因為不記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就可以得到赦免？我現在沒有答案，就像
出生時，硬加在身上的「原罪」，遺忘真的能換來救贖？
「在我心中，你仍然是趙梧，這點不會改變。」繪理語音剛落，前廳樓
上又傳來一陣騷動。
就聽見二樓地板「蹦蹦蹦」數道巨大的撞擊聲響，炮仔探出頭來，白著
臉驚叫道：「趙猴子！你他媽不是超人嗎？快點變身啊，樓上都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