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劉正其在中山北路中正路交叉口的麥當勞得來速，點了一份大薯、一杯去冰可樂，四點整
，開車來到明倫高中校門口，孫尚豪派來協助的制服員警老早抵達待命，劉正其一搖下車
窗，他立刻靠攏雙腳朗聲地喊：「長官好。」
在員警指揮下，警衛迅速地放行，引導劉正其將車子駛入教職員專用停車位裡。
接近放學時分，教室裡的學生多半已無心聽講臺上老師授課，外頭稍有動靜，便會引來他
們的目光。
在操場活動的學生首先留意到，員警及長相剽悍，走路威風凜凜的劉正其，紛紛好奇停下
手邊動作遙望著。
「請問一下校長室在哪？」
劉正其大聲問。
學生側身指向前方建築物三樓處。
「喔，我知道了，謝謝。」
「請問您是哪位？」
體育老師小跑步到劉正其身邊詢問身份、來意。
劉正其出示證件，警方要派人前來的事，校方已經提前通知過教師，體育老師瞭解地點了
點頭。
「老師帶他們去校長室，你們別亂跑。」
它們之間的互動，學生全看在眼裡，劉正其聽到有人竊聲散佈說：「警察來了。」
習慣民眾對警察敬畏及質疑並存的矛盾情緒，劉正其神色自若，挺著胸膛任由體育老師引
領前進。
在一片肅靜之中，他聽見籃球碰撞到籃板，唰過網子的落地聲音，在所有學生群起面向他
行注目禮時，有一個男同學背對他，不為所動繼續往籃框送球，好像周遭發生的任何事都
與自己無關。
「該說這個男同學有大將之風呢？還是神經比別人遲鈍？」
劉正其在心裡默想。
「這邊請，這件事情鬧的校園裡人心惶惶，校長吩咐過務必低調。」
體育老師拉回劉正其一度飄走的視線，否則他真想多看這個學生幾眼，和他簡潔流暢的投
籃姿勢。
8.
校長現年五十二歲，出身於師大國文系，花白頭髮襯托出老一輩人特有的文人氣質，訓導
主任深夜打電話給他，通知張士德失蹤，他徹夜難眠。早料到將這一顆不定時炸彈放在學
校，終究會釀成大禍，曾經想要痛下決心，開除張士德永絕後患，礙於家長請出教育局的
長官說情，一再保證會嚴格管教兒子，才勉為其難再給了一次機會。
想到自己錯誤的抉擇，他就懊悔不已。
一大早公事包都沒放下，他便在校園裡瞎繞，思考著該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
等學生陸續到校，他站在校門口和學生道早安，想到或許走過他面前的學生之中，就有人
因為他息事寧人的態度，曾受到霸淩，心裡便隱隱作痛。
當下決定不再當將頭埋在土裡的鴕鳥。
一回到辦公室便打電話給教育局的直屬長官負荊請罪，央請長官轉呈社會局兒童及少年福
利科派人協助。
在朝會結束後，他臨時召集主任們及各年級班導師，要他們調查、陳報各班級霸淩事件，
尤其是跟張士德有過接觸的學生名單。
想不到剛交代完畢，他便接獲警方告知張士德遭到殺害，自己成了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這句成語的活教材。
坐立難安，熬到下午一點半，林慧如依約在輔導主任陪同下來到校長室，兩人密談了一個
多小時，她建議在警方找學生問話前，先對他們做心理建設，免得受到不必要驚嚇。
校長採納了，緊張召集各班班導師，請他們私下帶來，曾被張士德騷擾過的學生到輔導室
集合，學校瀰漫著一片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無數耳語在學生間流傳。
曾被張士德勒索、毆打、恐嚇、辱罵……等等的欺淩方式，多達三十七位學生驚恐、畏縮
地擠在諮商室，校長臉色慘綠，卻不敢斥責班導師失職，畢竟他也是姑息養奸的共犯集團
之一。
「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校長無助地向林慧如求援。
「不幸中的大幸是加害者已經死亡，通知家長，視需要一一進行輔導，別在他們心中留下
揮不去的陰影。」
林慧如駕輕就熟按照標準程序列事，但無論處理多少次校園暴力事件，內心依舊沉重。
「警察四點會到，妳能留在這裡幫助學生嗎？」
對此刻的校長來說，林慧如是他的救命繩索。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而且本來今天我就因為私事要來貴校一趟，沒想到會以洽公形式前
來。」
林慧如早有計畫。
「私事？」
校長疑惑問。
「我來找一位學生，他是我之前輔導過的個案。」
以為又是一名問題學生，校長神色慌亂地看著林慧如。
「您多慮了，他是因為家庭因素接受科裡安排的輔導，後來去了美國依親又回國，今天生
日，我、科長和他妹妹想替他慶生。」
林慧如解釋。
「妳說的是左敏傑同學？」
校長很快地聯想到。
「您認識他？」
「他是今年英文演講比賽冠軍，是個出色的好孩子，要是當年沒發生那件事……」
三年前的醜聞在許多人腦裡仍記憶猶新。
「命運無情的證明，就是它連無辜的第三者也不放過，一視同仁地給予悲慘與哀痛。」
林慧如黯然地說著，校長有所同感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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