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誤殺
我整個人無力地趴在炮仔屍身上，再也承受不了，這一段時間累積的精
神壓力太大，情緒一時壓抑不住，張開嘴嚎啕大哭。我從來沒想過結局竟然
是如此，還記得在碉堡倉庫，我奮力阻止老姚槍殺炮仔，但才過沒多久，炮
仔最終還是逃不過此劫，這時一股疲倦感襲來，低語唸道：「炮仔……炮仔
……別死啊……」
那些附在身上的魅蛭發覺寄主已死，紛紛從身上乾裂掉落，剩餘的魅蛭
從石磚底部空隙游走，才一會時間，一隻不剩。
我迷迷糊糊看了炮仔一眼，發覺在魅蛭的侵襲下，他的面部變得有些腫
脹，再看一眼他的身體，體型依然壯碩無比，而登山裝胸口的位置，被鮮血
染得一片血紅。
這時，我腦袋頓時一個激靈，渾身像觸電般，愣愣盯著他瞧。
記得炮仔跟我一樣，下海時都是穿著防寒衣，哪來閒功夫換這套登山裝
？況且這套衣服款式也頗舊，一看就不是近幾年的裝備，此刻我昏沉的腦袋
清醒不少，看著地上的屍體，仔細端詳起來。
幾秒鐘過後，我像是個瘋子般，臉上掛著淚，嘻嘻呀呀地，笑出聲，悲
傷不愉快的情緒拋到九霄雲外。
因為這個人，根本不是炮仔。若我猜想的不錯，他應該是當年不幸遇害
的熊進海。
現在冷靜思考，發覺炮仔和熊進海二人體型接近，天生一副虎背熊腰的
粗骨架，而且頭髮也不長，乍看之下，還有幾分神似，再加上魅蛭，二人的
確難分辨。此刻的心情真是哭笑不得，但我看著胸口那道槍傷，疑心頓起，
急忙抬頭張望，到底是誰槍殺了熊進海？
忽然之間，我瞥到正前方的屋頂，有道反光，一個鬼魅似的人影一躍而
下，穩穩落在胡同出口處。我一見那人，瞬間勾起大肚山漢墓的回憶。
我滿腔怒火，對著那人罵道：「是你！」
阿科嘴角帶著笑容，玩弄一把新式的狙擊步槍，一步步朝我走來，說道：
「喔？趙梧，好久不見啊！剛才真的好險，沒事吧？」
我直瞪著他，想起要不是阿科從我身上搶走陰符字碑，錢叔早就得到解
救的法子，就不用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我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我
身上沒什麼寶貝讓你偷，勸你省省力氣吧。」
阿科笑了笑道：「唉呀，口氣真差，要不是我聽見你的叫聲，及時趕到
，你早就沒命了。」
我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他低頭看看屍體，搖搖頭道：「可惜了，不曉得哪來的人馬，看這傢伙
的身材也是個練家子，死在這種地方也怪可憐的。」
「少裝糊塗了，熊進海這人沒聽你老闆說過？算算他也是前輩，二十幾
年前同樣是賈爺的手下，不過他有情有義，只是運氣差了點，算是個好人。」
阿科眼睛睜得圓滾，奇道：「嘿，趙梧，不簡單啊！我倒是沒聽過這人
，你從哪打聽到的？」
我微微一愣，心想賈爺這人心狠手辣，為了達成目的，什麼手段都使得
出來，熊進海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枚棋子，當然不會跟底下的人說起。此
外，先前吃過悶虧，使我對阿科多了幾分戒心，不想透露有關日記的事，於
是隨口回道：「沒什麼，就是聽過這號人物罷了。」
他的眼睛咕溜轉了轉，不再追問，突然話題一變，神祕兮兮道：「對了
，我還有一項消息要告訴你。」
我站起身，拍拍褲子，白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唉，別那麼兇，我知道我之前做得不對，騙了你們，但讓我有補償的
機會吧。」阿科笑咪咪地勾住我的肩膀，慢慢說道：「炮仔，繪理，還有你
們其他幾位同伴，全都在我們營地裡。」
我一聽立刻就炸了，大喜叫道：「你說什麼！他們……全都在你們哪邊
？沒騙我？」
阿科點點頭，沉聲說道：「當然是真的，他們狀況穩定，除了炮仔被魅
蛭附身的關係，身子較虛弱，以及另一個小夥子，頭殼傷得太嚴重了，我們
找到他時早就回天乏術，但我想他是你們的人，所以也帶上了，嘿，趙梧，
不信的話，跟我回一趟營地，就知道我說得是真是假。」
我簡直不敢相信阿科這番話，大叫道：「快帶我去見他們！」
臨走之前，我瞥見躺在地上的熊進海屍身，對他恭敬地拜了拜，低語道：
「熊大哥，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願你來世做個凡人，別再跟錯老闆了。」
我胡亂說了幾句，趕緊跟上阿科的腳步。阿科在巷弄內左轉右拐，熟門
熟路的，幾乎沒什麼停頓，很快就鑽出巷子，來到古城中央的主幹道。
沿著中央道路直直走，正前方出現一座階梯，階梯之上就是一塊非常平
坦寬敞的廣場，三幢黑色的古樓靜立在廣場後方，從下到上，由寬到窄，真
如同錢叔所描述的，像極三根尖銳的矛從地面刺出。
阿科伸手指向廣場，說道：「前面就是我們的營地。」
一登上台階，眼前龐大的陣仗讓我一驚。
廣場上駐紮了近三十幾個灰色帳篷，以中間那幢黑色古樓基準，左右呈
扇形排開，穿著登山裝和潛水衣的人員來回穿梭在其中，一副忙碌的模樣，
我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賈爺帶這麼多人馬下海做啥？
就當我看得出神時，一位高頭大馬的年輕白人見到我，興奮地對我招招
手，我認出那外國人叫做Tom，在研討會見過一面，是炮仔的同事。而他旁邊
坐著一位年約六十的灰髮男人，正在吩咐事情，見到我，立刻起身朝我走來。
我吞了口唾沫，見這人神態自若，果真是賈爺，胸中一口怨氣就要發作
，但此刻不是個好時機，硬是嚥了回去。
賈爺臉上堆滿關切的神情，迎向我說道：「來來來，你是趙梧對吧？我
們裡面談，我聽說了，幸好我們的人發現得早，他們沒什麼大礙，咦，怎麼
只剩你一個人？你沒有其他同伴嗎？」
我搖頭，沉聲道：「他們人都在哪？我要見他們。」
賈爺說道：「放心，都在中間那兩個帳篷內，過一會，我請Tom帶你過去
，你安心吧。」
我皺了皺眉，問道：「過一會？」
賈爺笑道：「對呀，過一會，我還有話想問問你呢。」
我頓了頓，淡淡道：「你問吧，我想早點見到他們。」
賈爺笑笑，接著一擺手，支開周圍的下屬，單獨留下我和他二人，看我
一眼，說道：「趙梧小兄弟，我知道你氣我，你氣我當年不守信用，耍了你
家錢叔，偷走陰符字碑，我說得沒錯吧？」
我心想賈爺這人也真直接，說話不拐彎抹角，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開
口哼道：「沒錯，你不守約定，獨自搶走陰符字碑，你曉不曉得錢叔他花費
了多少努力策劃那次行動？二十幾年後，你又派阿科混進我們身邊，偷走另
一半的字碑，現在錢叔正躺在家裡，不省人事，你覺得這跟你有沒有關係？
我只希望拿回陰符字碑，救他脫離險境，哼！我搞不懂你們既然早就湊齊字
碑，為何還要大老遠跑來，但見你這陣仗，肯定另有所圖，我說得對吧？」
他安靜地聽我罵完，不發一語，停了一會，嚴肅說道：「我告訴你，你
可別不信，當年的行動，我根本沒拿到陰符字碑。」
他說完，我微微一愣，心想這老雜毛玩什麼花樣，那時我還小，你怎麼
唬爛我都行，但我看過錢叔的日記，你想賴也賴不掉，我冷冷看著他說：「
我沒什麼好跟你說的，帶我去見炮仔他們。」
賈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繼續問：「那麼……錢九萬有沒有給你一支彎
彎曲曲的小棍子？」
我不想理會他，更不想告訴賈爺他說的紅牢果鑰匙就在身上，我站起身
，就往外頭走。
賈爺嘆口氣，露出失望的表情，起身朝外叫了聲Tom，那外國人從帳篷
外探進來，說道：「老闆，我在這。」
「Tom，帶他去找同伴吧。」
白人恭敬地回道：「是。」
就在我要踏出門時，賈爺忽然又叫住我，回頭一望，他神情古怪，乍看
像換了個人，沉聲說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到尸神國古城後，有沒有任何
奇怪的感覺？」
「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只覺得他莫名其妙，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專問
些奇怪的問題，急忙跟著Tom，快步離開賈爺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