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地底城
銅門後的景像讓所有人驚呆了，從來沒有人想過，在這數千年的古代遺
跡中，居然能見到如此精美絕倫的海底隧道，在場不乏熟知歷史的人士，但
此刻也只能癡癡睜大眼，說不出話來。
「天啊……尸神國究竟是怎麼樣的國度？為何有辦法建出這種隧道？」
賈爺走在前頭，不可置信地嘆道。
他的疑問沒有人有辦法回答，因為這一切已經超過所有人的認知。錢叔
也來到隧道邊，他輕輕的將手按至隧道壁上，臉幾乎快貼在上頭了，看見薄
如蛋殼的壁面外，有著數不盡的繁星正在飄動，幾道黑影快速的從右側滑動
至左側，接著又忽現在眾人頭頂，大夥的目光緊盯著它們，而它們也正仔細
的打量著對方，那種捉摸不定的感覺令人膽寒。
直到數十秒後，身邊的陸老白忽然爆出錯愕的笑聲，舉起燈笑罵道：
「他媽的，不過是些海產，裝神弄鬼的，信不信老子等會弄張大網，全都拿
來燒烤！」
陸老白說話的同時，錢叔看見一條肥美的魚兒正從眼底游過，緊張的身
軀頓時鬆弛，週遭的人見此難得的景觀，紛紛將身子挨到洞壁邊，抬頭欣賞
這一切美麗又不可思議的場景，渾然忘記自身的處境，口中不時發出讚嘆聲。
眾人一邊望著驚人的海底景色，一邊跟著賈爺的步伐在海底隧道前進，
此時，陸老白默默來到錢叔身邊，用兩人可聞的音量低聲道：「大哥，這裡
就是尸神國了，陰符字碑極有可能在裡頭，我看時候也差不多了，你……有
什麼打算？不管怎樣，我老白一定站在你這頭。」
錢叔明白陸老白想說什麼，從賈爺一進入海底隧道後，他行走的速度愈
來愈急切，反應出這人有多麼渴望得到陰符字碑，雖然自己對陰符字碑的執
著不下於他，但老實說，自己並不想拿陰符字碑來做些什麼奇特的用途，反
而是學術或蒐藏的成份佔了大多數。自從見到賈爺下令槍殺受魅蛭附身的同
伴那一刻起，錢叔便對這人起了防衛心，萬一讓他取得如此驚人的古物，難
保他會做出什麼恐怖的事，錢叔思索了一陣後，拍拍陸老白的肩頭，低聲笑
說：「放心，我錢九萬自有分寸，我相信老天爺不會這麼不長眼。」
陸老白見他大哥如此有自信，莫名生出信心，嘿一聲，腳步邁開大步前
進。錢叔搖頭笑笑，但他心中實在沒個底，此時也只能裝成一副胸有成竹的
樣子。
賈爺走在隊伍前頭，約略走了一百公尺左右，隧道盡頭止於一面巨大的
海底懸崖，牆上每隔五步便吊著長長的火炬，熊進海隨手拿了一支下來，湊
到鼻子前聞聞，喜道：「這玩意還點得著。」
語畢，他立刻點起打火機，就在火苗接觸到火把的一瞬間，「轟」的一
聲，火把迅速燃燒，而數步外的火把居然也依序亮起，就像是骨牌般，火焰
朝兩旁射出，原本幽藍的氛圍頓時被熊熊火光驅趕，將此空間完全暴露在火
光之下，此刻，眾人皆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見的景物。
他們站立的地方是一座石砌平台，前方有條蜿蜒如蛇的階梯，一路朝下
隱沒，而階梯盡頭處，殿宇森森，有一座難以形容的黑色城市，靜靜在海底
沉睡。
儘管周圍火炬大放光明，但此城卻猶如被一層黑霧籠罩，即使是位於高
處，仍很難詳細分辨建物的樣貌，只能從輪廓得知，最外圍有高大的城牆，
兩側還有看似防衛的角樓，而城牆內，霧濛濛的一片，幾幢古樓彷彿是惡魔
的雙角，佇立在深處。
錢叔很難估計城市有多大，在他的認知當中，從來沒有一個地底洞穴有
辦法容納此城，此刻，心中忽現一種感慨，陰符字碑雖然是絕世神物，但他
畢竟是念考古的，當下見著這座古城，給他帶來的衝擊絕不亞於發現陰符字
碑，興奮之情差點衝昏腦袋，一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這裡一定就是虎井沉城了，快啊！還發什麼愣，陰符字碑就躺在裡頭
等咱們去取！」賈爺興奮地尖叫道，一溜煙又往階梯奔去，而熊進海和馬澗
護主心切，立刻追在後頭，其餘眾人也紛紛跟上。
站在高聳的城牆前，眾人驚愕地瞪大雙眼，黑色的石牆上覆蓋滿人類浮
雕，人物的肢體渾圓飽滿，糾結的肌肉與誇張的戰爭場面，展現出尸神國強
大的生命力與尚武的精神。一道巨大的石門對開，敞開的空間足以讓在場所
有人並排通過，門上雕著龐大的兇惡猛獸頭顱，看似等著攫人而食，尋常人
等皆會望而卻步。
搖曳的火光將此空間照得通紅，因此沒有打起手電筒的必要，錢叔等人
雙手緊握著槍，小心謹慎地通過城門，進入了城牆之內。
城牆內，是條寬敞的街道，左右兩側蓋滿二層石造建築，風格奇特，建
物外觀類似中國傳統樓宇，但漆黑的石料上，雕鑿許多氣宇軒昂的戰士，整
齊排列在兩旁，就像夾道歡迎凱旋歸來的軍隊，但在這群人心中，反倒覺得
自己像被團團包圍的羔羊，石像空洞的雙眼望著自己，壓迫得他們差點喘不
過氣。
約略十多分鐘後，賈爺快速前進的步伐此刻也逐漸變慢，來到了一個十
字叉路口，頓了頓，指著前方道：「你們看，前面有三座古樓，剛好位於城
中央，我估計那裡就是尸神國的核心地帶，想當然，陰符字碑應該是藏在那！」
大夥順著指向望去，果然如賈爺說的，三座古樓突出於尋常樓宇之上，
共有九層之多，愈高層愈窄，就像三支尖銳的矛，從地底狠狠刺出尸神國古
城的正中心。錢叔望著那三座古樓，忽然想起中國古代宮殿建築，有種自周
代就有的制度叫「三朝五門」，簡單的說，就是前有三殿，周圍有五座門，
三座宮殿分別處理不同的政務，而中國的紫禁城也是按照此制建成，不曉得
尸神國是否真的有五座城門，要是真的如此，那麼考古界絕對會興起一股大
波瀾，原因在於尸神國的存在早於周代數千年之久。
錢叔腦中不自主地思索問題，就在通過十字路口後，忽地全身打了個冷
顫，接著右前方某間看似古厝的大門，倏地寒光一閃，有股勁風朝著前方賈
爺的方向射去。
錢叔正要大喊，此時警戒良久的熊進海拱起熊背，一個箭步飛奔而至，
硬生生將賈爺拉離原地，錢叔懸吊的心還沒放下，身後忽然傳來「噗」一聲
，接著聽見小白臉撕心裂肺的慘叫。
大夥搞不清楚狀況，回頭一望，目瞪口呆地嚇出了一身汗。
一名跟隨賈爺的年輕隊員，眼窩插著一把泛著青光的寶劍，整個人被釘
在石屋上，剛斷了氣，大量的血液自眼中汨汨流出，將周圍地面染成一片血
紅。
這時熊進海突然大吼道：「錢九萬！不要站在原地，還有第二波！」
錢叔渾身一震，絲毫不想，立即翻滾逃離，只看見另一把寶劍「哧」一
聲，斜插入原來的位置，他又怒又驚，大罵道：「操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
事？」
忽然間，一陣腥風襲來，有道龐大的黑影自暗處衝出，撲向已死青年的
位置，接著「它」伸手拔出插在眼窩的寶劍，血沫如泉般噴出，青年瞬間失
去固定，重重倒地，此刻只能慶幸他一瞬間就被殺死了，要是還有意識，準
是痛死的。
直到這一刻，大夥終於看清那道「黑影」的面目，一位身高近兩米的古
代壯漢，身披暗褐色的甲冑，手持寶劍，宛如天神般站在面前。
最駭人的是，他身上許多部位吸附著一條條手指粗細的黑色蠕蟲，眾人
不需多想，便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又是天殺的魅蛭！
從那壯漢的身形和裝束來看，這人鐵定不是普通人物，此時錢叔快速憶
起銅門邊牆上畫的那幅壁畫，哪還需要多想，立刻明白這傢伙的來歷，他就
是漢朝時期成功進入尸神國的武將之一，但見他這副半人半鬼的模樣，半閉
的混濁眼球，口中發出嘶吼的喉音，不曉得已受到魅蛭多少年頭的折磨，可
是此時眾人沒有多餘的精力可同情他，只見他高舉染血的寶劍，朝大夥進逼。
就在此時，陸老白手中的衝鋒槍火光一閃，毫不猶豫地全都往古武將身
上招呼，其餘人見狀，立刻學起老白，那一瞬間槍聲大作，火光四濺，錢叔
簡直快被槍聲震破耳膜，空氣裡瀰漫濃濃火藥味。
「我就不信那玩意經得起這種攻擊！」陸老白射完彈匣裡最後一發子彈
，被刺鼻的煙硝弄得直咳嗽，望向前方，此時忽然一怔，瞪大眼叫道：「操
……人咧？他媽的那怪物跑去哪啦？」
「在那！」眼尖的賈爺突然指向屋簷，只見那身披黑色蠕蟲的巨人蹲坐
在上，好整以暇地站起，作勢往下跳。
馬澗是眾人裡最沉著的，見狀後，高喊道：「快跑！硬拼沒用！」說完
後拔腿就往城中央那三座古樓衝，還順手將插在地上的另一把寶劍拔起，以
免又被對方當作飛劍之用。
大夥一路沿著尸神國古城的中央大道狂奔，穿過幾間類似民宅的房舍，
錢叔原本打算鑽入巷弄內躲避追擊，但想起剛到此地，對方又是關在這幾千
年的地頭蛇，不被各個擊破才怪，轉念一想，最簡單的方法也許最管用，操
他娘的就跟這隻大塊頭比賽跑。
果然，就當大家穿過一座石橋，又爬上一條砌在緩坡的階梯後，來到一
塊平坦開闊的石磚地，那三座古樓昂然佇立在眼前，錢叔氣喘吁吁地回頭望
，發覺古武將早已消失在後頭。
「甩……甩掉沒？」賈爺按摀著不停起伏的胸口，喘著大氣問道。
熊進海回道：「人是消失了，但……他媽的，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馬澗點點頭，沉聲道：「從那武將移動的身形步伐來看，就算我們跑得
再快，也不該落後至不見人影的程度，但現在完全不見人影，的確非常古怪。」
小白臉經過劇烈奔跑，整張臉慘白得很，聽聞危機還未解除，口裡怪叫
一聲，下意識就想找地方掩蔽，但四周空曠得很，哪找得到藏匿處，頓時慌
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眾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討論那古武將到底跑去何處之時，錢叔卻
將注意力轉向身處的開闊石磚地，他發覺此地平整異常，好似一塊校閱士卒
的操練場，前方三座古樓更是觀賞演練的絕佳位置，因此這塊石磚地應是尸
神國相當重要集會場所，但怪異的是，石磚地面上居然散滿黑色汙痕，顯得
十分不潔，莫非當年的尸神國民風粗曠，不拘小節之故？
他將疑問低聲向身邊的陸老白說了，陸老白起初也想不透，取出小刀彎
腰在地面一刮，一層汙屑剝落下來，錢叔見之，心中一駭，終於明白自己究
竟身處何處。
這是比武場，也是刑場，若古籍說得沒錯，古時尸神國四處征戰，除了
將俘虜來的戰犯虐殺製藥外，也愛將他們集中起來，讓年幼不曾有出征經驗
的尸神國孩童，提早體驗手刃敵人的感覺，將對方流出的滾燙鮮血，澆灌天
真無邪的心靈，如今親眼見到遍滿的乾涸血漬，難以想像每一塊小小的石磚
，究竟要承載多少無辜的生靈？
錢叔想到這，渾身頓時一震，該死！此處空曠無掩蔽，不就正好給被魅
蛭附身的古武將當活靶子耍？
還來不及說出心中想法，遠方寒光一閃，那把令人驚懼的飛劍登時竄進
比武場上空，「噗」一聲，寶劍貫穿一位中年隊員的胸膛。
原來，古武將不是追不上他們，而是等待眾人皆到了開闊地，再將所有
人一次殲滅。
一場無可避免的戰鬥，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