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不著，又順手翻了幾篇，篇名是我自己取的，希望大家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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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江生夢詩
董曲江先生，名元度，平原人，乾隆壬申進士，入翰林，散館，改知縣，又改教授
，移疾歸。少年夢人贈一扇，上有三絕句曰：「曾公飲馬天池日，文采西園感故知
；至竟心情終不改，月明花影上旌旗。」「尺五城內並馬來，垂楊一例赤鱗開；黃
金屈戍雕胡錦，不信陳王八斗才。」「蕭鼓鼕鼕畫燭樓，是誰親按小涼洲；春風荳
蔻知多少，并作秋江一段愁。」語多難解。後亦卒無徵驗，莫明其故。
董曲的江先生，名為元度，平原縣人，乾隆壬申年間的進士，入翰林館受訓後，改
發為知縣，後來又轉調儒學府教授，專責掌訓迪學生，課藝業勤惰，與品行優劣，
但在轉任的時候患了瘧疾而病故。
江先生年輕時曾作夢夢到有人贈送他一把扇子，上面寫著三首絕句。
「曾公飲馬天池日，文采西園感故知；至竟心情終不改，月明花影上旌旗。」
「尺五城內並馬來，垂楊一例赤鱗開；黃金屈戍雕胡錦，不信陳王八斗才。」
「蕭鼓鼕鼕畫燭樓，是誰親按小涼洲；春風荳蔻知多少，并作秋江一段愁。」
其中的典故多晦暗難解。江先生過世後也無人可驗證，到現在還是不知其涵意。
6. 塞外鬼論詩
平定王孝廉執信，嘗隨父宦榆林，夜宿野寺經閣下，聞閣上有人絮語，似是論詩。
竊訝此間少文士，那得有此？因諦聽之，終不甚了了。後語聲漸出閣廊下，乃稍分
明。其一曰：「唐彥謙詩格不高，然『禾麻地廢生邊氣，草木春寒起戰聲』，故是
佳句。」其一曰：「僕嘗有句云：『陰磧日光連雪白，風天沙氣入雲黃。』非親至
關外，不睹此景。」其一又曰：「僕亦有一聯云：『山沉邊氣無情碧，河帶寒聲亙
古秋。』自謂頗肖邊城日暮之狀。」相與吟賞者久之。寺鐘忽動，乃寂無聲。天曉
起視，則扃鑰塵封。「山沉邊氣」一聯，後於任總鎮遺稿見之。總鎮名舉，出師金
川時，百戰陣歿者也。「陰磧」一聯，終不知為誰語。即其精靈長在，得與任公同
遊，亦決非常鬼矣。
平定的王執信孝廉，曾隨父親到榆林上任，夜晚露宿在一間荒廢寺院的藏經閣旁，
突然聽到藏經閣上有人在低語，似乎是在評論詩文。
王孝廉心中暗暗感到訝異，在這地區少有文人雅士，怎麼會有人在這論詩呢？因而
想要聽個仔細，但不是聽的很清楚。後來談話聲的來源漸漸移到藏經閣走廊上，才
稍微可以聽的明白。
其中一個聲音說道：「唐彥謙詩格不高，但『禾麻地廢生邊氣，草木春寒起戰聲』
，姑且算是佳句。」
另一個聲音說道：我曾寫過一聯詩『陰磧日光連雪白，風天沙氣入雲黃。』，非親
身到過塞外，是看不到這種景色的。
又一個聲音說道：我也寫過一聯『山沉邊氣無情碧，河帶寒聲亙古秋。』，自覺頗
似塞外邊城的黃昏風景。
這三人互相討論了許久，突然寺內的大鐘震動了一下，而談論的聲音也嘎然停止。
王孝廉天亮檢查藏經閣的大門，卻發現門閂跟鎖頭都積滿灰塵，許久無人使用的樣
子。
「山沉邊氣」一聯，後來在任總鎮的遺稿中被發現。任總鎮單名舉，出師金川時，
在戰事中亡佚。
「陰磧」一聯，到最後也不知道是誰寫的，但即使是幽魂，能與任總鎮同遊，也絕
非一般的鬼魅阿。
7.呂四狎妻
滄州城南上河涯，有無賴呂四，凶橫無所不為，人畏如狼虎。一日薄暮，與諸惡少
村外納涼，忽隱隱聞雷聲，風雨且至。遙見似一少婦，避入河干古廟中。呂語諸惡
少曰：「彼可淫也。」時已入夜，陰雲黯黑，呂突入，掩其口，眾共褫衣相嬲。俄
雷光穿牖，見狀貌似是其妻，急釋手問之，果不謬。呂大恚，欲提妻擲河中，妻大
號曰：「汝欲淫人，致人淫我，天理昭然，汝尚欲殺我耶？」呂語塞，急覓衣褲，
已隨風入河流矣。旁皇無計，乃自負裸婦歸。雲散月明，滿村嘩笑，爭前問狀。呂
無可置對，竟自投於河。蓋其妻歸寧，約一月方歸。不虞母家遘回祿，無屋可棲，
乃先期返。呂不知而遘此難。後妻夢呂來曰：「我業重，當永墮泥犁。緣生前事母
尚盡孝，冥官檢籍得受蛇身，今往生矣。汝後夫不久至。善視新姑嫜，陰律不孝罪
至重，毋自蹈冥司湯鑊也。」至妻再醮日，屋角有赤練蛇，垂首下視，意似眷眷。
妻憶前夢，方舉首問之，俄聞門外鼓樂聲。蛇於屋上跳擲數回，奮然去。
滄州城的南邊有個叫上河涯的村落，有著一個名喚呂四的無賴，此人兇狠霸道，無
惡不作，村民都非常畏懼他。
某一天近黃昏的時候，呂四與他的豬朋狗友們在村外納涼，忽然隱約聽到遠方雷聲
，好像即將下雨的樣子。呂四遠遠看見一名年輕的婦女，跑到河邊的古廟中躲雨，
於是跟他的同伴說：我要上她!!。
趁著雨雲未退，夜色昏暗的時候，呂四一夥人闖進古廟，掩住女子的嘴巴，與同伴
一同姦淫了那位女子。沒想到當雷光一照，眾人發現這個婦女卻長的很像是呂四的
妻子，急忙放了她，一問之下果然就是呂四的妻子。
呂四大怒，扛著妻子要丟到河中淹死，但妻子大哭道：「你心懷不軌想淫辱別人，
卻害得別人姦淫我，這是天理昭然的報應，你竟然還想殺我？」呂四一時語塞說不
出話，急忙尋找妻子的衣服，但衣物已經被風吹入河中流走了。
呂四無計可施下，只好自己背著全裸的妻子回家。回到村中時，雲雨已經散去，在
月光下呂四與其妻子醜態畢露，村人無不譏笑他們，嘲問事情的前因後果。呂四丟
臉丟大，無地自處，竟然投河自盡。
原本呂妻回娘家省親，預計是要一個月後回來，沒想到娘家突然發生火災，呂妻沒
地方可以住，只好提前回家，但呂四不知道這件事，因而造成今日的悲劇。
後來呂妻夢到呂四託夢，說道：「我罪業深重，應當永墮地獄，但因為生前侍奉母
親還算的上盡孝，冥府官員判定我投胎為蛇，今日就要去投胎了。你再嫁的對象不
久就會出現，要善待新的公婆。在陰間法律裡，不孝是重罪，你千萬不要自己墮落
到被地獄的大鍋烹煮的地步阿。」
日後呂妻改嫁的時候，發現屋角有一條赤練蛇，低頭下望，貌似念念不忘。呂妻想
起之前的夢，於是抬頭問了是不是呂四。不久聽到門外傳來迎娶的鼓樂聲，那條蛇
在樑上跳了幾下，迅速地離開了。
8. 狐緣
獻縣周氏僕周虎，為狐所媚，二十餘年如伉儷，嘗語僕曰：「吾煉形已四百餘年，
過去生中，於汝有業緣當補。一日不滿，即一日不得生天。緣盡，吾當去耳。」一
日，囅然自喜，又泫然自悲，語虎曰：「月之十九日，吾緣盡當別，已為君相一婦
，可聘定之。」因出白金付虎，俾備禮。自是狎昵嬿婉，逾於平日，恒形影不離。
至十五日，忽晨起告別，虎怪其先期，狐泣曰：「業緣一日不可減，亦一日不可增
。惟遲早則隨所遇耳。吾留此三日緣，為再一相會地也。」越數年，果再至，歡洽
三日而後去。臨行嗚咽曰：「從此終天訣矣。」陳德音先生曰：「此狐善留其有餘
，惜福者當如是。」劉季箴則曰：「三日後終須一別，何必暫留？此狐煉形四百年
，尚未到懸崖撒手地位，臨事者不當如是。」余謂二公之言，各明一義，各有當也
。
獻縣的一戶周姓人家，有一個僕役叫做周虎，被狐狸迷媚了二十多年，如夫妻一般
生活。
這狐狸曾經告訴周虎：「我修練已經四百多年了，過去與你有宿業因緣未盡，應當
補滿。業緣一日不盡，我就無法登仙。緣分盡了，我就要離開了。」
某天，狐女突然很高興的笑著，但又淚流滿面，跟周虎說道：「這個月十九日，我
們緣分就要盡了，我已為你找了一門親事，就下聘迎娶吧。」
於是狐女拿出錢財給了周虎，也幫他準備好了聘禮。自此之後，兩人比平日更加親
密，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
到了十五日早晨，狐女突然向周虎告別，周虎責怪她怎麼可以先比預定的日期早離
開，狐女哭著說到：「業緣一天都不能減少，也一日都不能增加。但分離的早晚卻
是自己決定。我留這三天的緣分，是為了將來能再相會阿。」
過了幾年，狐女果然又回來，兩人度過了歡愉的三天後，狐女又要離開。臨走的時
候又流淚說道：「這次真的是天人永隔了。」
陳德音先生知道了這件事，說道：「狐狸尚且都知道要留有餘地，惜福的人就應該
如此阿。」
劉季箴卻說：「三天後終須一別，那當初何必再留餘日？這狐狸修練了四百年，但
還是沒有達到懸崖勒馬，撒手一搏的程度，遇事要做決斷的人不應當如此。」
我則覺得兩個人的話各有其角度，都是正確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