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此文章會出現部分屍體、腐爛物之畫面，請自行勘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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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字形和排版關係 建議使用這個閱讀)
你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醒來。你覺得頭痛，噁心，四肢虛脫，腦袋漲得嗡嗡作響。但接
著，你發現那嗡嗡聲不是來自腦袋裡，而是外面，一股隱隱約約，但一旦注意到便無法忽
視的惱人嗡嗡聲。
這是一間暗紅色的房間，壁紙、地毯、天花板清一色暗紅，空間好像被用力往內壓，
給人喘不過氣。你想，只有神經痛才會住在這樣的房間，但想到身處此地的自己，又覺得
這樣的想法有些諷刺。你試了一下門鎖，當然鎖得牢牢的。你使勁轉，甚至撞門，而厚實
的聲音告訴你，這暗紅色的門相當堅固。很顯然地，你被困住了；困在這個神經病的暗紅
色房間，還有不明來源的嗡嗡聲。
你幾乎想躺下來繼續睡，管他的什麼鬼，而你也如實執行你的意思。但那嗡嗡聲在腦
中不斷迴響，分不清是錯覺還是真實，令人想發瘋。你忍受了幾分鐘，然後近乎憤怒地起
床。
環顧四周，床旁邊有個茶几，上頭擺了副電話，還有一副打火機。太好了，現在你可
以燒死自己。但你試了一下，只能打出一點火花。遠一點的桌子放著茶包和攪拌棒，還有
支塑膠花，插在玻璃瓶內，大紅色的繽紛花瓣假得像妓女的妝。桌子有六個抽屜，右側有
個不搭嘎的板子，似乎是另外加上去的隔板，用鏍絲釘栓著。然後你注意到，床旁邊有倒
過來蓋住的垃圾桶。
你覺得那嗡嗡聲真是煩人，像國中的白目同學，成天在你耳邊叨叨絮絮，想使你難勘
──對，使你覺得羞恥、恐怖、無法見人，和嘲笑月經來的女同學一樣。聲音鑽入你腦袋
，不祥地喃喃低語，或者露出雪白的尖牙大笑。它鑽進去，似乎要挖什麼出來。你想吐，
被子也硬得令你憤怒。但你隨即發覺，這不是被子硬，而是裡面有東西。你感到奇怪，卻
找不到拉鍊打開被單，你摸索著，這東西摸起來像一個大方塊。
櫃子有三個上了鎖，最右下角那個裡面放著捕鼠器。你想這裡可能有老鼠。你想到那
身黑色的亮毛，灼熱的體臭和氣息。再上面一個抽屜，放著一張旅館介紹紙，似乎從某處
撕下來的：
哈柏時尚旅店
訂房專線：０３５-２３４１３８
哈柏時尚旅店位於羅斯路，處在交通要道，鬧中取靜，距火車站、轉運站、博物館皆
非常靠近，是您旅遊的優良住宿地點。提供各種舒適的房型，包刮二人甜蜜套房，以及六
人家庭套房。無論是家庭出遊或暫時小憩，皆能賓至如歸。所有房間通過消防和安全檢測
，並定時檢查，確保您能夠安全及放心。
哈柏時尚旅店並附設早、晚餐，每人可憑餐卷自由至餐廳取用。餐點聘請名廚烹調，
西式與中式一俱供應，確保您擁有最佳的選擇。旅店附設商務區，住房房客上網完全免費
。所有客房皆佩有獨立空調、衛生沐浴設備、液晶電視、及冰箱等設備，舒適的淡黃色房
間和明亮的照明，給您寬敞的空間享受。在這裡您可保有完整的隱私。哈柏時尚旅店講求
嚴格的住宿品質。
你拿開紙，發現下面壓著另一張正方形紙條。一個大大的「２」，右下角則小小地寫
著「3/6」。從舒適度來看，你不認為自己身在這間「哈柏時尚旅店」中。
左邊中間的抽屜，是一根蠟燭。你用躄腳的打火機點燃了蠟燭，然後以蠟油固定在茶
几上。雖然你不知道這樣能幹麻──燒死自己之類的。盯著火光，你覺得比較能排除那揮
之不去的嗡嗡聲。
你拿起電話話筒，不意外地一點聲音也沒有。電話線必定在某處斷了。你注意到上頭
有個按鍵。按下去後，話筒傳出聲音：
為您播放第一則留言：
甜心，我知道你在這裡，你在聽嗎？拜託，我們需要談談，接電話，好不好，接電話
。
我發誓，我沒想要騙你，一切都是……請你接電話，我可以解釋──我會告訴你所有
事情。真的。你誤會了，對不起，我沒有把事情說清楚。原諒我，我們可以重新再來。
親愛的，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的一切──求求你！說話一下！我愛你啊！求求你！
不要離開我！
女人歇斯底里地哭喊。
混帳！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怎麼能這樣對不起我！！我知道你還愛我對不對？你不
能這樣你不能你不能！你不──
留言扼然終止。你覺得頭更痛了，而且很噁心。嗡嗡聲仍不放棄侵佔你腦海。這不是
給你的留言，但你覺得好像想到什麼，有關一個女人。她柔軟的身體，頭髮是褐色，摸起
來像鐵線，還有咯咯的笑聲。她的眼睛不漂亮，聲音也不甜美。她的手，纖白得惹人愛，
目光聰黠又帶點淘氣……她是留言中的女人嗎？你幾乎覺得是，但又覺得不是。
你坐在床上，思忖你發現的所有東西。嗡嗡聲和空洞的思絮佔據你腦海。你究竟忘了
些什麼，又還記得什麼。
你的目光引你發現，牆上有個通風口。同時混亂的腦中閃過幾片逃獄的電影。那通風
口很小，黑暗的一端似乎深入空調系統。幾根鐵棒擋在口外，以及五片紙張，因空調的風
而向外吹送。你拉了茶几上去探頭。你心中出現一種不理性的渴盼：也許你逃得出去。可
是你為什麼要逃？你心中有個恐怖的東西，像床下的怪物，只在黑暗中、只在孩子的恐懼
出現。那是你心中最黑暗、隱晦之處，你聽見它跟著嗡嗡聲響起。它蓋過一個印象，溫暖
、安全、如花香的地方，只剩下寒冷和不安。
你摸索著鐵棒，紙片掃到臉上令人惱怒。你突然看到，其中一張紙片寫了字。一個大
大的「５」和右下角小小的「1/6」。躲迷藏，躲迷藏，看你躲在哪兒玩？在床下嗎？在
櫃子裡嗎？找找看呀你最行……嗡嗡聲中出現一段兒歌的旋律，你不知道是否來自你的腦
海。
搖晃了一下，鐵棒出奇地容易拆下。你試圖探身進去，濃濁的灰塵令你難以呼吸。你
正發現自己的肩膀卡在通口。然後，你意識到一對黑亮的眼睛正盯著你。黑色的亮毛，灼
熱的體臭和氣息。牠壯碩的四肢隱在黑暗中，吐出的氣息你幾乎可以聞到。那是隻巨鼠，
鼠糞的臭味撲鼻而來──隨之的是老鼠本身，兇猛地朝你逼進。你可以看到牠柔軟的毛皮
，晶亮的目光，恣態像貴族般優雅。牠耳朵後收，頗有興味地搖搖尾巴──
你向後退出，一個不穩摔到地上，踢翻垃圾桶。骯髒的地毯接住了你，你覺得又一陣
噁心，來自腦中也來自胃部。你想起身就逃，但你知道無處可去。垃圾桶下，掉出一塊長
蛆、腐爛的蛋糕，使你嚇一跳。這房間又多了幾位生物跟你共處，狀況真是太讚了。
你正要爬起來，看到床下有根扳手。你為什麼不把它修好呢？機械聲，水聲，像淹死
者的大水。那水龍頭會自己流水。你快修好它！吵死人的尖叫的女人。你拿出來，是一根
完好的扳手，但手柄匪夷所思地蓋上了鐵套，用一字鏍絲釘栓住。你想到桌上的攪拌棒，
末端是扁平的圖案。你小心翼翼地用它扭開鏍絲釘，好幾度以為它會應聲而斷。拿下鐵套
後，扳手末端呈稍鈍的刺狀。你用手試了一下，刺不穿皮膚，可如果重擊仍然有強大的威
力。溫暖、溫柔的觸感，血和鐵鏽的味道如此相像，似乎天生就該合而為一。還有尖叫，
尖叫的味道也像血，內臟噴出來的血（你知道，心臟有骨頭擋著刺不進去的）。你覺得嗡
嗡聲愈來愈強了，頭痛得你暴躁不堪。你覺得好像聽見什麼，不確定是否幻聽。
你想起來，桌子側面有塊可疑的隔板。你用扳手拆下鏍絲釘；為何一切如此巧合？彷
彿早就設計好似的。你近乎恐慌，就像隻實驗室的老鼠，跟著被設計好的迷宮走。
取下隔板後，裡頭是一層薄薄的隔間。也許是藏私房錢的好所在，可惜你現在沒有這
樣的需求。隔間內放了一杯水，用一個很深、很高的玻璃杯乘著，水內漂浮著幾片綠色的
東西，那腐敗般的墨綠色令人不安。你聞了一下，用手指淺嘗，驚異地──比你自己想得
還驚異──發現那是杯苦鹹的海水。帶點灼熱的鹹味，恍忽地，冰冷的水從不憐憫。溼冷
、僵硬的手會覆上他喉嚨。
這是復仇。你寒顫著在嗡嗡聲中聽見，這是你的聲音，像死人一樣平板、冷漠、而且
堅定。
你坐回床上，心跳莫名地激烈快速。檢視房間的物品，你開始相信一切都經過縝密的
安排；但這樣的安排令你不安。你想思考，但嗡嗡聲使你煩躁，在你腦中大吼大叫，如同
散播恐懼的傳道者。女人的大叫也有同樣的效果。你瘋了嗎！不！瘋婆子。別這樣！滾開
！賤女人。沒有人需要你！潑婦。你摸到堅硬的被單，便試圖用扳手的末端割開，但不夠
銳利。
你拿起茶包，像撕紙來解除焦慮那般撕開它。你發現裡面是一把鑰匙；或者說是半把
，因為下半部似乎被奇怪地截斷了。
試了一下，左邊上面的抽屜能插進去，但只佔了鑰匙孔的上半。右邊上面的抽屜卻打
開了，開鎖的喀聲暫時掩掉嗡嗡聲。裡面是一張正方形紙片，寫著大大的「６」，和右下
角小小的「4/6」。
回到放茶包的桌子。你又在塑膠花的花瓣裡發現另一張正方形紙片，寫著大大的「４
」，和右下角小小的「6/6」。你拿出塑膠花，瓶子口傳出陣陣腐壞的酒味，但裡面一滴
也不剩。你不確定自己是否想喝一口，用刺舌的辛味麻痺腦部，落入無盡的深淵和烈火，
或許能驅逐那嗡嗡聲。
你將玻璃瓶用力敲向桌子。鏗！瓶子應聲碎裂，晶瑩的碎片落了滿地，像星辰的墜落
。這時你才意識到自己光著腳，而銳利的碎片對你閃著寒光。刀的寒光也很冷，但把手很
炙熱，像憤怒那樣的炙熱，理智在刀和憤怒下融化殆盡。血的高溫燙傷皮膚。碎片中，掉
出一張白紙，紙上只畫了顆橘子。
撿起一塊較大的玻璃碎片，你用它割開了被單。你發現裡面是一台數位相機，上方有
快門和一個轉盤，側面的按扭分別寫著「瀏覽照片」和「拍攝模式」。
按下電源鈕後，營幕亮起，純白色的光線刺痛你眼睛，腦中冒出劣質營幕的強烈嗡嗡
聲。你按下快門，拍下一張照片，顯示在營幕上。你看著相機裡暗紅色的房間，覺得不祥
且恐怖。那血似的牆壁和地毯，彷彿吸滿了黑暗、恐懼和壓迫，如猶太人的毒氣室，連空
氣也是殘暴和痛苦。一切擺設都如此詭異，就像被接上雞頭的人，在實驗室中咯咯大笑著
揮舞翅膀。你不敢正視相片中的陰影，那裡有鬼，你確定，恐懼像血液爬上你心頭，彷彿
有人瞪著你、看著你，等你受苦發瘋。
你刪除照片，微微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強烈地不安。你按下「瀏覽照片」的鈕，裡面
只有一張照片。而令你意外，那是張風光明媚的全家福。照片中的夫妻抱著二歲大的女孩
，在花園前露出笑容，背景則有隻短毛貓，悠適地坐在地上。那必曾是美妙的花園。種滿
鼠尾草、風信子、玫瑰、桃花、波斯菊，每一片泥土都覆蓋著軟軟的蒲公英和四葉草，綠
色的景象令人舒暢。微風吹來，花草香四溢。那女人主導花園的一切，時常在植物間走動
。當你喚她，她會抬起沾滿泥巴的手，對你綻開笑容。孩子跌跌撞撞地追著蝴蝶。你注意
到，那男人的目光布滿血絲，眼球凹陷，笑容帶著暴戾。森林被大火吞噬。
你丟下相機，將臉埋入手中。頭很痛，嗡嗡聲好像變成腦袋的一部分，不斷敲著、震
著你愈發難忍疼痛的頭。你胸口溢起一陣怒氣，更加衝撞你腦袋。你想大吼，但又發覺自
己的行為如同困獸。
想到房間中還有那可怖的巨鼠，你的恨意又加深一層。你將腐壞的蛋糕裝上捕鼠器，
白色、肥胖的蛆掉在你身上，你捏死牠們，白色體漿在手中爆開。你再一次踩著茶几探進
通風口，把安裝好的捕鼠器放在洞口。你退下來等，近乎輕蔑地想著那隻巨鼠。
你慢慢地冷卻下來。老鼠沒那麼笨，你很清楚。那巨鼠不可能上勾的。但就當你那麼
想──啪！
你上去察看，正是被夾住的巨鼠。但牠沒有你想得巨大壯碩，瘦巴巴的皮毛連著骨頭
，跳蚤亂爬，眼睛黑亮，一股狠勁地手腳猛鑽，牙齒猛咬。牠的體形之大，捕鼠器拑住牠
肩膀，但殺不死牠。你小心地取下捕鼠器，巨鼠似乎發了狠，一個勁地哀叫，嘴巴搆到了
腐敗的蛋糕，便張口大吃起來，亂咬一通。碎屑噴得四處。更多蛆散落到地上，在地毯間
遊走。
你將巨鼠連著捕鼠器丟入海水。牠被死死地夾住，頭沉在水中不斷掙扎，鼻孔和嘴巴
冒出大量泡泡。水源源不絕，有什麼關係？你快點修好它！水慢慢轉熱，灌入肺部，嗆死
一切希望。嗡嗡聲愈來愈強。你有些驚慌，一度想伸手進去把牠撈出來。但這時牠突然掙
脫了，你只拿出溼臭的捕鼠器。洗澡澡，洗澡澡好不好？小乖乖？蛋糕在水中散糊成一團
，更加噁心。你再次探手下去，老鼠狠狠咬了你一口。而你意外地看見，牠的腹部裂開，
露出一條你沒注意到的縫線；從縫線湧出大量鮮血，內臟滑入水中，以及，某個東西閃過
金光。
牆壁內的水管破了。你忍住恐懼，把手伸進混了蛆、腐壞蛋糕、老鼠、跳蚤、內臟、
血液的海水中，摸索一陣子，摸到許多軟軟黏黏的噁心物體。當你抽出手，老鼠骯髒的屍
體已不動了。
結果撈到一把鑰匙。你別再喝酒。瘋女人！死女人！這把和之前那把同樣奇怪，被截
掉的是上半部。二支鑰匙合起來，便是完整的一把。你到桌子前，用下半部鑰匙開了左下
角的抽屜，發現一罐藥丸，深色瓶子裡只有一顆藥。鑰匙合起來則打開左上角的抽屜，又
是一張撕下來的紙，是相機的說明錄：
放映功能
機體上方的轉盤可輸入密瑪，依序向左、右轉，密碼共四碼。預設值為「1234」。放
映模式下拉起轉盤，即可輸入及變更新密碼。
以轉盤輸入密碼後，即可進入放映模式。
註若不需要密碼功能，在放映模式中按下轉盤再拉起，即設定完畢。只要再按下轉盤
，便直接進入放映模式。
你再度拿起相機，感到一陣陣暈眩，嗡嗡聲更強了，幾乎震耳欲聾。這是復仇。你對
你的。你拉起相機上的轉盤，往左一下，輕輕喀一聲。往右二下，往左三下，再往右四下
。鏡頭的位置送出亮光，投射在牆壁上。冰冷的亮光讓你頭痛。從逐漸變強的光中，你看
出一些影像。
一個女人的頭。我願意。她雙眼圓瞪，凹陷的眼珠透著恐懼的痕跡，而且，顯然已沒
有生命。她的臉模糊在暗紅色牆壁上，嘴巴扭曲，吐出幾顆斷牙。你說夠了嗎？她似乎瞪
著你，被投射出的巨大的臉向你壓迫。那紅色的痕跡，是牆壁吧？是血嗎？她的頭髮因血
而糾纏，臉上滿是黑褐色的血。扳手。扳手。也可能不是扳手。尖端刺入肉體的感覺，你
記得，你記得。你恍忽中，幾乎看見她扭曲的嘴，是咧開了笑容，張著大大的嘴巴看著你
。
畫面消失，換成另一張照片。起初你不知道是什麼，像塊詭異的棉被。無知？無知能
有罪嗎？不，不是無知。接著你看見她的臉，意會到，那是女孩浮腫的屍體。她的身體不
成模樣，全身吸滿了水，白色皮膚一塊塊潰爛，還有燙傷的紅班。沒事的，只是離開一下
下。她的眼珠突出，鼻子和嘴唇腫大，棕色長髮四散著披在她臉上。背景的紅色牆壁遮蓋
她，血色的環境恍忽而沉重。她的小手搆不到，鏗鏗的水管，滾燙的水滾滾。她在看你。
你的頭好痛。你害怕，怕自己的角色，怕營幕的死屍。貓咪，你看，是貓咪耶。嗡嗡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你想尖叫讓它閉嘴。你快發瘋了，一切都是那嗡嗡
聲的錯。你想把自己灌醉，酒精的刺激沖淡一切，喉頭的辛辣，洗去理智。你抬起頭，模
糊的視線中看見了──
就是它！一台收音機在牆壁上，就是它讓你瘋了！
你跳起來，怒吼著撲向它。但你碰到牆壁的一瞬間就醒了，冷汗直流。那當然並非收
音機，而是相機投出的影像。追著紅色的雷射筆跑。尾巴在空中甩呀。移動雷射筆，牠追
得更熱切，直到雷射筆射入牠眼睛。牠真是隻好貓咪。你抓起扳手，用末端的鈍刺刺向牆
壁，收音機的位置。
刷……
壁紙破了。後面是黑暗的洞。你撕開壁紙，將所有能撕的撕下，然後踉踉蹌蹌退了幾
步。牆壁中的窟窿，嵌著一具完整的貓骨。白森森的骨頭，在暗紅色的牆壁中共顯詭譎。
你顫抖著，在貓骨後發現一張正方形紙片，寫著大大的「８」，以及右下角小小的「5/6
」。
你轉過身，極力不想看它。但你知道它在背後盯視著，如貓一貫的冷靜。你抓起目前
所有找到的正方形紙片：
２ 3/6
５ 1/6
６ 4/6
中途你抓到那畫著橘子的白紙，不耐煩地將它揮開。它往旁邊飄，落到蠟燭上。火苗
往紙上竄，你不經意看到，紙上出現褐色的字跡，連忙將它拿回來看。是個童稚的字跡：
爸爸我愛你！ :)
角落則是大大的「７」，和右下角小小的「2/6」。火已經燒到手邊，你燙得不得不
放開。紙片落到桌上，捲曲，變皺，化為黑色的灰燼。你覺得頭痛得快發瘋，喉嚨哽得難
受。你繼續排列正方形紙片：
５ 1/6
７ 2/6
２ 3/6
６ 4/6
８ 5/6
４ 6/6
當然，這是一道密碼。你直覺地曉得，這是最後了。解開它，逃出這個令人發瘋的暗
紅，逃走。逃去哪裡？而唯一可以輸入密碼的地方是──你顫抖著──不確定是手在抖還
是全身在抖──在電話上按下六個按鍵。
５７２６８４
時間幾乎暫停。你等了幾秒，更多的嗡嗡聲，更多的聲音在你腦中閃過。你們曾經很
幸福。一切發生在失業後。酒精。酒精永遠可以麻痺感官，忘掉好的與不好的。你憤怒，
悲傷，看起來沒人支持你。她對你大叫，她怎麼可以這樣。你該修好水龍頭，它會自己開
。你該做點有意義的事。你一點也不努力。啊，酒精，酒精。你迷茫的雙眼其實看得見她
的失望。她跟了別人，遲早的。還有她，像天使般的她，原本只是快樂的一個澡，或許是
全身溼搭搭、但是多天來唯一快樂的打水戰。那撿來的貓咪會坐在地上，慢條斯理地看著
你們。噢，不，牠的目光帶著輕視。你不準動物像這樣輕視你。你發火，吼叫，在悲傷失
落瘋狂中度日。或許時間不長，對你卻是無盡的酷刑。你將自己關起來。你知道自己才是
邪惡的那個人。自己才是該死的那個人。所以你將自己關起來，你要自己再受一次痛苦。
這是復仇。你對你的。
你全身攤軟。貓的駭骨還在看著你，一如平時的平靜、好奇和靈動。通風口前，那幾
張紙片不再飛揚了。相反地，它們正往內猛烈地吹送。嗡嗡聲終於減弱，但你再也不在乎
。
空氣正在往外抽。你會窒息而死。
在死前，你的手碰到那瓶藥丸。你打開它，吞下那唯一的藥。瞬間，你的腦袋刷白了
。你在哪裡？你在何處醒來？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牆中的骨駭令你不安，僅止於不安
。你覺得平靜，因沒有任何過去而平靜，如同初生的小鹿，不必背負世界的殘酷。你愈來
愈喘，但你不曉得為何會這樣，好像怎麼喘也沒有足夠的空氣。你的頭有點漲，不太重要
。你的視線模糊，想得到些空氣。你不明白……不，也沒必要明白。你乾淨地來，乾淨地
走。直到，你的意識再一次陷入黑暗。
-END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