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子不語
時間：清代
作者：袁枚
來源：開放文學
第十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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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 勾魂卒 ║║14-09 鴆人取香火 ║║14-17 中山王 ║
║14-02 趙西席 ║║14-10 科場二則 ║║14-18 狀元不能拔貢 ║
║14-03 楊四佐領 ║║14-11 狸稱表兄 ║║14-19 謹權量 ║
║14-04 藍頂妖人 ║║14-12 陸大司馬墳 ║║14-20 拘忌 ║
║14-05 蒙化太守 ║║14-13 鬼受禁 ║║14-21 奇術 ║
║14-06 店主還債 ║║14-14 狐鬼入腹 ║║14-22 狐仙自縊 ║
║14-07 許氏女報奶娘仇 ║║14-15 怪詐人父 ║║14-23 高白雲 ║
║14-08 蠱 ║║14-16 皂莢下二鬼 ║║14-24 梁觀察夢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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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5 大胞人 ║║14-32 鬼避人如人避煙 ║
║14-26 錢文敏公 ║║14-33 賣蒜叟 ║
║ 夢辛稼軒而生 ║║14-34 借棺為車 ║
║14-27 鬼入人腹 ║║14-35 孫伊仲 ║
║14-28 牛僵屍 ║║ ║
║14-29 袁州府署大樹 ║║ ║
║14-30 燧人鑽火樹 ║║ ║
║14-31 鬼怕冷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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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6 店主還債 akoumedi
甘泉縣有個姓鄒的差役，在一個月色皎潔的夜晚，他經過西門大街。
*甘泉縣: 位於陝西省。
當時已經三更半夜了，路上沒有行人，鄒某看到槐樹下一個小屋子的門開開的，一個
女子倚靠著門而站。
鄒某假裝要抽菸沒有火，故意靠近女子要借火，女子沒有閃避。
鄒某很開心，帶著女子進入屋內，坐在凳子上親密地談話，並約好隔天再去找她。
隔天一早，鄒某就去昨晚的小屋子要找女子，結果發現這間槐樹下的小屋子根本沒有
住人，只是一間停棺的小屋子。
鄒某從窗外窺看小屋子裡面，昨晚坐過的長形凳子上，還有兩個人並坐的灰塵痕跡，
鄒某心裡明白是被鬼迷了，心情有點不好。
有一天，鄒某起了個大早，對妻子說：「有人欠我銀子七兩二錢，我要去討回來。」
然後就一去不回。
隔天，妻子聽到大街前議論紛紛，說：「某某茶館裡有人喝茶暴斃，店老闆報案後，官府派人去驗屍，沒有驗出他殺的痕跡，官府的人就叫店老闆買棺材幫死者入殮，目前正在尋找親人認屍。」妻子聽了，就過去看，結果真的是她老公。
妻子問店老闆棺材的價錢，剛好符合七兩二錢的數字。
14-06 店主還債
甘泉縣役鄒姓者，月夜過西門大街。夜已三鼓，路無行人，鄒見槐樹下小屋門開，一
女倚門立。鄒偽吃煙取火者就之，女勿避。鄒喜，攜女入屋，坐凳上密談，約以次日復往
。明早伺之，槐樹下並無居人，一厝棺小屋也。從窗外窺，條凳宛然，凳上灰痕有兩人並
坐形跡，心知鬼迷，意忽忽不樂。
一日早起，謂其妻曰：「有人欠我銀七兩二錢，我將往索。」已而不反。次日，聞街
前轟轟云：「某茶館有人飲茶暴卒，館主人報官，驗無他故，飭店主人買棺殮之，招屍親
識認。」妻聞往視，果其夫也。問主人棺價，適符七兩二錢之數。
14-07 許氏女報奶娘仇 akoumedi
杭州有個賣鹽的許某，女兒出生才四十天，忽然全身紅腫而死。
*杭州: 位於浙江省。
五天後，女兒附身在婢女身上，開口說：「我是你家的女兒，我命不該死。都是因為
奶娘不好，奶娘貪睡，將我放在大廳臺階的屋簷下，都沒在照顧，我們家左邊鄰居在辦喪
事，喪家的煞神經過我身邊，我去觸犯到煞神而死。所以我要向奶娘討命。」
父母聽了哭得很傷心，告訴女兒說：「奶娘是海寧人，妳過世以後就離開了，妳要到
哪裡去報仇呢？」
*海寧: 位於浙江省。
女兒說：「拿賣身契來看，就知道她的住處。」
父母照女兒的話，拿出賣身契，女兒看了很久，說：「這件事不用麻煩爹娘，我自己
會去報仇，但希望爹娘燒一隻紙船給我。」
許家燒了一隻紙船後，婢女就恢復正常了。
此後，奶娘是生是死，許家也無從得知。
14-07 許氏女報奶娘仇
杭州許某，業鹽，家生女才四十日，忽遍身紅腫而死。五日後，附魂於小婢，口稱：
「我為你家女兒，命不該死。實因奶娘不好，自家貪睡，將我放在大廳階簷下，全不照管
，被左鄰開喪人家煞神走過，觸犯而死。我今要向奶娘討命。」許氏爺娘聞之悲泣，告以
「奶娘乃海寧人，自汝死後，彼已去矣，從何處往報耶？」女云：「取身契看，便知住處
。」如其言，乃注視良久曰：「勿勞爺娘，我自會往報，但燒紙船一隻與我。」許家燒與
之，婢蹷然起矣。嗣後奶娘存亡，許亦不復往問。
14-08 蠱 akoumedi
雲南地區家家戶戶都有養蠱，蠱能大出金便便、銀便便來賺錢。
每天晚上蠱被放出來時，都會散發出閃電般地火光，往東、西方流動消散。
將蠱聚集起來，可以透過大聲命令讓蠱墜落到地上變成蛇，或變成蝦蟆，依照蠱的種
類，變化的類型也不大相同。
普通人家都拚了命地將家裡的孩子藏好，就怕被蠱吃掉。
養蠱的人通常都會另外找密室養蠱，那種吃女子的蠱，因為是純陰所聚集的，所以一
看到男子就會失敗。
吃男子的蠱，會大出金便便，吃女子的蠱，會大出銀便便。
這是雲南總兵華封跟我說的。
14-08 蠱
雲南人家家畜蠱，蠱能糞金銀，以獲利。每晚即放蠱出，火光如電，東西散流。聚眾
噪之，可令墮地，或蛇，或蝦蟆，類亦不一。人家爭藏小兒，慮為所食。養蠱者別為密室
，命婦人喂之，一見男子便敗，蓋純陰所聚也。食男子者糞金，食女子者糞銀。此雲南總
兵華封為予言之。
14-09 鴆人取香火 akoumedi
杭州有個叫廖明的道士，向民眾募款要製作關帝廟的神像。
神像開光當天，附近城市、鄉村的男男女女都過來拈香。
*鄉城: 鄉村和城鎮。
忽然有一個無賴過來，高傲地坐在神像旁，用手指著神像，態度傲慢地污辱關帝神。
大家都勸告他不可以污辱關帝神，廖明道士說：「不必管他，他要做什麼都隨便他，
反正他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有報應的。」
不久，無賴「砰!」地倒在地上，大叫肚子痛，痛得在地上不停地打滾，然後就七孔
流血地死掉。
圍觀的民眾都嚇到，以為關帝神顯靈了，從此這家關帝廟的香火絡繹不絕，道士收香
油錢變成有錢人。
一年後，道士的同黨因為財富分配不均，所以就去自首：「去年有個無賴污辱神明，
其實是道士賄賂他，叫他故意這樣做的。他會死亡，是因為道士之前有先拿毒酒給無賴喝
，無賴完全不知情地傻傻喝下。」
官府將無賴的屍體挖出來驗屍，發現祂的骨頭果然呈現青黑色，於是就下令將道士處
死，之後那家關帝廟的香火就少得很可憐，沒有什麼人去拜。
14-09 鴆人取香火
杭州道士廖明，募錢立聖帝廟塑像。開光之日，鄉城男婦蜂集拈香。忽一無賴來，昂
然坐聖帝旁，指像侮慢之。眾人苦禁，道士曰：「不必，聽其所為，當必有報。」須臾，
無賴仆地，呼腹痛，盤滾不已，遂死，七竅血流。眾大駭，以為聖帝威靈，香火大盛，道
士以之致富。
逾年，其黨分財不勻，出首：「去年無賴之慢神，乃道士賄之，教其如此。其死，乃
道士先以毒酒飲之，而無賴不知也。」有司掘驗，其骨果青黑色，遂誅道士，而聖帝香火
亦衰。
14-10 科場二則 akoumedi
1.
江西有個書生叫做周力堂，他參加癸卯年鄉試，有一節的題目是「學而優則仕」，周
力堂寫得非常深奧，房考官張某看不懂，氣得將考卷批抹掉，直接讓他落榜。
*房考: 亦稱“房官”。明清時鄉會試時分房閱卷的考官。
晚上，各房考官回去睡覺，張某忽然不停地說著夢話，還自打巴掌，說：「這麼好的
文章，而你卻不知道，還有資格擔任房考官嗎?！」張某不停地打、罵自己。
僕人以為張某中風，急忙請其它房考官們來幫忙。
*家人: 舊時對僕人的稱呼。
大家檢視後，看到張某批抹掉的周力堂考卷，閱讀後，大家都不大看得懂，於是就說
：「不然我們把這張考卷推薦上去給大主考官看怎麼樣？」
大主考官是禮部侍郎任蘭枝先生，任蘭枝先生讀完驚訝地說：「這篇奇文，找遍整間
考場都沒有第二篇，可以給他第一名！」
然後，任蘭枝先生就去找副主考官德先生，剛好德先生閱卷疲勞，在桌上打瞌睡，任
蘭枝先生就在旁邊等德先生醒來，然後告訴他周力堂的考卷。
德先生問：「那張考卷是什麼字號？」
任蘭枝先生說：「男字第三號。」
德先生說：「不必給我看他的考卷了，直接給他第一名吧。」
*解元: 科舉時，鄉試第一名稱“解元”。
任蘭枝先生問為什麼，德先生說：「我剛剛熟睡時，忽然看到穿著金甲的神明來向我
祝賀，說：『你第三個兒子考中第一名了。』而現在有『男字三號』的考卷，不正應驗了
夢境！」話說完，德先生還是看了考卷，看完也是大加讚賞，然後周力堂就被選為這科的
第一名。
放榜後，大家問周力堂的房考官張某為什麼會說那些夢話，張某自己也不知道。
*本房: 科舉時代鄉、會試考官分房批閱考卷，故稱考官所在的那一房為本房。
周力堂後來擔任福建巡撫，兼管理監督南河。
*南河: 古代稱黃河自今潼關以下由西向東流的一段為南河。
2.
雍正丙午年，江南鄉試，當時請附近各省的進士來擔任房考官，房考官們個個年輕英
俊。
*甲科: 明清通稱進士為甲科。指登甲科的人。泛指科舉考試。
*分校: 科舉時校閱試卷的各房官，也稱分校。
其中有個叫做張壘的房考官，進士的年資很久，自以為自己很有資歷，以前輩自居，
個性還很迂腐固執，每天晚上都會燒香向天上的神明說：「我張壘年紀大了，學業都荒廢
得差不多了，我怕我無法勝任閱卷的工作，試卷中有好文章和祖宗有陰德的，請求神明暗
中提示我一下。」
*科分: 科舉中式之年分。
其它的房考官們都笑張壘精神失常，常常去戲弄張壘：例如其它房考官們會折下一個
細長的竹竿，等張壘在燈下閱卷把不好的考卷丟棄時，就把竹竿從窗紙外穿入房間內，撥
弄張壘的帽子。就這樣做了三次。
張壘嚇到，以為鬼神果然來提示他了，馬上整理好服裝儀容，向空中拜拜，說：「這
張考卷的文章實在寫得不好，而神明卻來提示我，我想一定是這位考生有陰德的關係。如
果真是這樣的話，請求神明再像之前那樣地指示我。」其它房考官們笑得更開心了，等張
壘又要丟棄這張考卷時，又用竹竿撥弄張壘。
張壘這下不再審視這張考卷，直接捧著這張考卷上大堂，這時兩位主考官已經去睡覺
了，張壘就去敲門求見，告訴主考官剛剛半夜有神明來提醒他的事。
大主考官沈近思先生看完考卷，說：「這篇文章寫得很好，考取科舉是綽綽有餘，先
生何必利用神鬼之說來推薦呢？」其它房考官沒想到張壘會直接去找大主考官，所以都很
緊張地躲在旁邊，不敢說話。
等到放榜時，房考官們看到那張考卷已經上榜，都哈哈地大笑告訴張壘說：「其實那
時候是我們在戲弄先生的。」
張壘一臉嚴肅正經地說：「這不是我被你們戲弄，而是你們被鬼神戲弄了。」大家這
下真服了張壘。
14-10 科場二則
江西周學士力堂，癸卯鄉試，題是「學而優則仕」一節，文思幽奧，房考張某不能句
讀，怒而批抹之，置孫山外。晚間，各房考歸寢，張忽囈語不止，自披其頰曰：「如此佳
文，而汝不知，尚忝然作房考乎！」自罵自擊不止。家人以為中風，急請眾房考來。檢視
之，得所抹周卷，讀之，俱不甚解，乃曰：「試薦之何如？」大主考為禮部侍郎任公蘭枝
，閱而驚曰：「此奇文，通場所無，可以冠多士也！」會副主考德公閱文倦，假寐几上，
伺其醒，告之。德公問：「何字號？」曰：「男字第三號。」德曰：「不必閱文，竟定解
元可也。」任問故，曰：「我寢方酣，忽見金甲神向我賀曰：『汝第三兒子中解元矣。』
今得『男字三號』之卷，豈非其驗耶！」言畢閱文，亦大加歎賞，遂定此科第一。榜填後
，眾問周本房某夢中囈語之故，茫然不知。周後為福建巡撫，總督南河。
雍正丙午，江南鄉試，其時騁各近省甲科司分校事，皆少年英俊。有張壘者，科分既
久，自居前輩，性尤迂滯，每晚必焚香祝天曰：「壘年衰學荒，慮不稱閱文之任，恐試卷
中有佳文及其祖宗有陰德者，求神明暗中提撕。」眾房考笑其癡，相與戲弄之：折一細竿
，伺其燈下閱卷有所棄擲，則於窗紙外穿入挑其冠。如是者三。張大驚，以為鬼神果相詔
也，即具衣冠向空拜，又祝曰：「某卷文實不佳，而神明提我，想必有陰德之故。如果然
者，求神明再如前指示我。」眾房考愈笑之，俟其將棄此卷，復挑以竿。張不復再閱，直
捧此卷上堂，而兩主司已就寢矣，乃扣門求見，告以深夜神明提醒之故。大主考沈公近思
閱其卷曰：「此文甚佳，取中有餘，君何必神道設教耶？」眾房考噤口不敢言。及榜發，
見此卷已在榜中，各嘩然，笑告張曰：「我輩弄君。」張正色曰：「此非我為君等所弄，
乃君等為鬼神所弄耳。」眾亦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