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沒空和他閒扯，為了讓他安心，勉強露出默認的微笑。
這麼大規模綁架行動，警方應該會設法監控內部情況，有人被困在高樓層，考慮到人質有
可能耐不住壓力，奮不顧身跳樓求生，預先做好防護措施是情理中的事，但這不過是我單
方面想當然爾的想法，幸好我沒倒楣到碰上一個狀況外的現場指揮官。
告訴他我純粹是憑猜測與直覺的話，他不會放我甘休，即便是纏著我多說兩句話，也會拖
慢我再次進入大廈支援哲人的腳步。
「妳不會是用猜的吧？」
感覺到我的心虛，一二三恐慌地說，才剛站直的腳瞬間又疲軟下去，得靠警察架起才撐的
住。
「閉上你的嘴，嚇壞了就找地方休息，不然就去給我找點現在可以做的事做，裡頭可是有
上百條的人命等著搭救。」
我哪有心思管他的感受。
連一口氣沒有吸飽，隻身就要再往已經成了戰場的大廈內部去。
現場子彈擊發、爆破聲不斷，警方卻全然沒有攻堅的打算。
我想找到位於最前方，站在防彈盾牌後的指揮官質問，請求他出動人馬加入援救行列，卻
被女警阻攔，執意要先帶我到醫院檢查身體。
這時候曾擔任總統隨扈的身份起了作用，我秀出和我搭檔出任務的玉山警衛室警官隊隊長
的名諱，用他人官銜對女警施壓，強迫她帶我到指揮官面前。
「署長直接下令叫我們靜觀其變不准輕舉妄動。」
指揮官著急，卻受阻於高層的命令。
「為了一個僵死的命令，你要用多少人陪葬？」
我大聲咆哮，指揮官仍不為所動。
「你不派人進去我沒意見，至少幫我把門燒開，再給我幾把槍、幾個彈匣，我自己去。」
最後請求得到回應，特警隊隊員銜命帶著裝備開始燒切鐵門。
我在裝備齊全的警備車裡著裝，在行動順暢的前提下，做最大限度的武裝。
「妳確定要進去？」
指揮官勸我審慎考慮。
「為了一些爛到骨子裡的壞男人，連火坑女人都會一頭跳下去，在裡面奮戰的，可是千載
難逢的好男人，不要說是槍林彈雨，輻射塵外洩的核電廠我也不怕。」
誰也擋不住我奔向哲人的心。
「他是恐怖份子。」
「活到這把年紀，當上那麼大的官，是非黑白都不看清的，你算是白活了，自己好好思考
再下判斷吧！」
人的善惡和正義一樣，不是誰說了算，而是必須透過個人理性詳細審思後，做出的價值評
估，哲人第一堂課，一站在講台，開宗明義便對學生闡述這個基本觀念。
「謝啦！」
不管如何，我仍然感謝指揮官給予的方便，雙槍上膛，深深呼吸一口氣，用全速，從打開
的缺口像是獵鷹般地掠地俯衝，衝入煙塵瀰漫，火光四射的戰地之中。
大廳一片狼籍，遍地屍骸，人數懸殊之外，哲人這回被迫正面戰，平時擅長的奇襲戰術派
不上用場，無法堅持折口後跪地的獨特殺人美學，斷氣之人死狀悽慘，有頭骨被捏扁，五
官被手侵入拉裂凹陷，頸骨扭折，或許這些人在死後會遺憾自己不是在剎那間接近無感被
屠殺，不該逼使哲人用粗蠻手段，導致慘絕在驚人劇痛之中。
人海戰術起了一定的效用，途中我發現哲人身上穿的西裝外套，上頭血跡斑斑，在一輪猛
攻下，哲人恐怕早已負傷，仍然處於被圍捕獵殺極端不利的頹勢中。
在硝煙中，見到一條白色光束朝我方向掃瞄，裝設在槍上的照明筒便於在黑暗中搜尋敵蹤
，缺點是容易暴露自身的位置，從雙槍朝光源各射出一發子彈，來人吃痛倒地，我上前確
認他的死活。
還有鼻息就直接逼問情報。
哲人在大廳對鋼巴的攻擊取得奇效，為了保護鋼巴，傭兵群自亂陣腳，雖然成功護衛鋼巴
離開，卻損失大量的弟兄，他們退回高樓層重新佈陣，哲人則是往上逐樓，邊殺除敵人邊
設法搜救人質。
目前在四樓與敵人交火對峙中，鋼巴派出一個小隊從樓梯往下，一來察看外界動靜，之後
向上包抄，前後夾擊哲人。
「所以你是斥候囉？」
逮住先遣的士兵，代表後方還有支援。
「安心去吧！很快你的弟兄就會到地府陪你。」
我單膝跪下，膝關節用力一擊阻絕他的氣息，果然後方又有數條相同光線掃動，他們叫著
伙伴的名字，可惜回應他們的只會是我手上連發不斷的兩把槍。
一輪擊發殺清敵人後，我沿著他們的路徑上到四樓，倚在安全門邊，感受鋼製門板的震動
，緩緩拉開門，不下十人的士兵正殺紅了眼，構成一張綿密的火網，以要粉碎眼前所有的
物品的氣勢大步邁進。
我取下一顆手榴彈拉開插梢，優雅地從下往上拋擲，力道掌握恰到好處，正好越過他們的
頭頂在腳前落下，看見他們驚慌疑惑轉頭，我因為偷襲不好意思點點了頭，避免自己被碎
片波及關上門上，他們臉上會顯現憤怒的表情我能理解，但只能說聲抱歉，在你死我亡的
關頭，我的作法不過是恰如其份罷了。
當被鐵門猛然撞擊，門板上隆起像是發泡般地突起，我知道有人正持著散彈槍之類的重槍
械攻擊我，逃過一劫的人，怎麼可能放過我，鐵門不足以保護我，我閃到水泥牆邊，伺機
反擊。
當聽見熟悉尖叫聲響起，我無所畏懼站在門邊等候，背對哲人的那一刻，這人等同於自動
放棄生存的希望，哲人來了，滿臉污漬血水，傷口不少，但大致完好。
「如果不是時間緊迫，我一定會好好吻妳。」
哲人調皮地說。
「看到我來，開心嗎？」
我問。
「比起我活著，我更高興妳就這樣地站在我面前。」
他的歡喜溢滿了整張臉。
「你的話這比吻更叫我心動」
情話到此為止，我率先整理心情，恢復到平靜沈穩中。
「我來誘敵，妳去救人質。」
哲人建議分兩路前進，最困難賭上性命的部分依然交給他。
「我才滅了一隊勘查人員，沒收到他們的回報，那條路沒被封鎖，也會有人埋伏，不能再
走。」
樓梯不再安全，更何況赤手空拳的人不利於遠距離的戰鬥。
「你從電梯摸上去，我待在這裡幫你爭取時間。」
時間寶貴，哲人不再爭辯，點了頭，動身前往停止運轉的電梯，無須工具輕鬆扳開門，打
開天頂，順著鋼索向上攀爬，臨走前互望的靜默一眼，訴說無數關懷情意，我明確收到並
將它內化做為戰鬥的動力。
在心裡估算哲人的速度，蹲在電扶梯旁撬開開關盒，直接拉出電源線碰觸啟動，將一枚震
撼彈卡在兩塊階梯間緩緩送上，利用視線死角隱藏這份小禮物，等到達最高點，我再以補
上一顆子彈強制引爆。
超過800萬的燭光強烈閃光和170分貝以上的巨大噪音，影響眼睛的視覺形成畫面停留效應
，至少需要5到10秒時間才能恢復視力，距離太近甚至能將人震暈過去，在上面守株待兔
的軍人受過嚴苛訓練，說不準護目鏡、耳罩無一不缺，受到可能不過像是鞭炮般地輕微驚
嚇。
我沒那麼貪心想爭取到完整的五秒鐘，哪怕是一秒鐘的遲疑，成功讓宛如病毒的哲人順利
遁入五樓，其他就聽任死亡自然擴散盡情感染。
理所當然會遭遇到反擊，他們還以顏色，七、八顆的手榴彈從天而降，我縱身躲到掩蔽物
後，劇烈的爆炸像是夾帶電雷的熱帶氣旋，彈落之處滿目瘡痍，在騷亂平靜之前，腳步雜
沓而下，士兵按耐不住分出一支向我進擊，正合我意，吸引越多攻擊到我身上，哲人遇上
的阻力便越小。
發揮體型小，重量輕，移動迅速的優勢，我打游擊戰，隱身在專櫃陳列的衣物中，等人接
近冷不防在脖子給上一刀，一擊得手立即轉移陣地，等我放倒兩個人，他們急了，開始展
開盲目的掃射，知道更衣間是必遭槍擊的險地，因此躲在位於對角線的櫃臺裡，捉準時機
竄出開槍，打在防彈背心的子彈不算命中，對方太過魁梧強壯，忍住痛反擊，木製矮櫃被
轟的四分五裂。
我屈身像是獵豹般地跳縱到走道，卻遭逢擋路的煞星，步槍槍托重重敲在背上，硬生生摔
在地面，連痛也沒時間，著地第一時間向外翻滾，躲過一連串逼命的子彈，連滾帶爬，看
也不看後方，死命地抓著槍，側身一昧開槍，直到彈盡棄槍，才跌跌撞撞來到一個女性服
裝專櫃，櫃前的模特兒一身高爾夫裝扮，旁邊布置一個球袋上頭插著幾支女生專用的球杆
，我隨便抄起一支，護在胸前揮舞，引來敵人大聲嘲笑。
知道我手中已經沒有致命性的武器，他們聚集起來，胳臂最為粗壯的男人，伸出青筋暴露
的手臂，要我嘗試毆打他，我照做，鐵製球杆硬度遠遜於他的結實，當場彎折變形，不死
心再拿起一支，這回正中脖子，他臉不紅氣不喘扭動脖子舒緩一時緊繃的肌肉，指著剩下
的一根鐵桿，拍著自己的頭，給我最後一次的機會。
我打了，結果並沒有改變，看見我轉身，手忙腳亂滑稽地在球袋裡尋找其他有殺傷力的工
具，在場的男人簡直笑歪。
「帶著兩把槍就想對付我們，這個女人的腦袋肯定有問題。」
男人對同伴說。
「傻瓜才會笨到以為，我什麼都沒準備就敢隻身挑戰你們全部。」
哲人是殺人的天才，暴力的集合體，每個人皆有天賦，我的長才是懂得掌握殺人的契機，
是位將有利於己的軌跡鋪設到自己身邊的能手，連哲人也對我讚賞有加。
身上滿載的武器、彈藥，被我依照需要藏匿在樓層各個角落，在我所規劃的路線上，隨時
供我取用或補充，假如我方才被逼往少女服飾專櫃，在堆疊整齊的牛仔褲中有上好膛備用
的手槍，掀開、伸入、掏出、擊發便能再格斃一到兩人。
我不是無意識來到目前的位置，球袋藏裡有一把大口徑的散彈槍，先前的動作不過是欺敵
戰術，卸除敵人戒心，裝作手足無措無非是等著他們齊聚，乖乖站在我的射程內，豪邁地
一網打盡。
雙手端出這把大傢伙，拉動滑套，送彈上膛，看著那些因為驚訝而放大的男人瞳孔，扣下
扳機。
密密麻麻的鋼丸像是嚎啕大哭的地獄使者，向人們澆落使人穿腸破肚的閃亮眼淚，然後屍
橫遍野，恰如死神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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