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囚禁人質的三個地方皆安裝了高解析的數位攝影機和大尺寸的寬螢幕，鋼巴讓所有人參與
哲人抉擇過程，當然在同時間哲人也觀看著包括我在內，三組人臉上的焦慮與期盼。
哲人得到了一個裝配有三個按鍵的炸彈解除裝置。
一號是我，二號是他的學生們，三號是一干平民，解除任何一方，另外兩邊人馬便會當場
被炸毀身亡，分屬不同樓層，三者相隔有一定的距離，炸藥用量由專家精準計算，不會影
響波及其他人，卻又保證哲人絕對鞭長莫及，即便他具有瞬間移動的超能力。
「我可以坐下來考慮嗎？」
哲人乖順地對著鋼巴映在螢幕上的大臉請示。
「請便，在這十分鐘猶豫期間內，你擁有充分的自由。」
鋼巴喜歡哲人這一張擠滿困擾的表情。
「上去走走也行嗎？」
哲人試圖向前移動，警戒的士兵立刻朝他腳邊掃射，地上畫出一條由凌亂彈孔排列而成火
線。
「都到這個時候了，我又怎麼會掉以輕心呢？你是號人物，我會全力以赴對付你，你得到
自由僅限於這個牆角前一公尺的範圍，超出一步，他們就會跟著你一塊陪葬。」
鋼巴並不因為佔據優勢而輕敵，緊迫盯人。
就在這時傳出強烈爆炸與槍響，乍時以為哲人倉促下了決定，我安然無恙，螢幕上的兩組
人也仍健在。
仔細地感受震波、聲響的方向是從隔壁大樓而來，一場激烈的戰鬥在隔壁展開，卻很快地
再度銷聲靜默。
「報告，進犯的人員已經全數殲滅，我方人員全數完好。」
透過擴音裝置無線電傳來士兵的回報聲。
「所有能夠侵入攻堅的地點全部屬了重兵，一兵站成員個個身經百戰不是省油的燈，你能
有多少援手經的起他們殺的？」
鋼巴不會鄉愿認為哲人只有區區一人之力，和他對上，就要做好和千軍萬馬對決的心理準
備。
這一波衝突消耗了哲人接近三分鐘的時間。
用來計時的電子鐘不停地向後翻轉倒數秒數，哲人盤坐在地面，雙手插在腰前聚精會神望
著解除裝置，每一回他伸出手在不同的按鍵上頭停留時，螢幕上的人臉都會出現緊張慌亂
的神情。
「老師我不想死。」
最後五分鐘時，鋼巴開放了聲音，一名男學生開口向哲人求救，身邊的人嘴巴不說，卻有
著類似的乞求眼神。
「你們的私人恩怨不干我們的事，看看這裡的孩子，他們還有大好的未來，你忍心這些小
生命斷送在這裡。」
平民組的人不願束手待斃也對哲人喊話，孩子的哭聲響徹大廳叫人動容，學生那邊的人聽
到也不好意思再發話，但看得出來他們仍不放棄求生希望，無言卻用強烈的渴望眼神看著
鏡頭。
哲人頻頻點頭，做出全聽在耳裡的表示，然後像是想知道我的想法，怔怔地凝望著我。
「二號、三號隨便你選，能救多少人就算多少人，但是你要答應我活下來，幹掉這些混帳
王八蛋，尤其是鋼巴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
「算了，就當作我倒楣好了，真不想死，但也不想眼睜睜別人在我面前被炸的稀八爛。」
一二三強打起精神附和，哀怨地說出赴死的宣言。
「收到，那麼就先將一號排除在外。」
哲人尊重我和一二三的意見，聽到他初步的決定，似乎不合鋼巴的心意，他馬上變了臉色
，起身搭乘電梯下樓。
「喂，說是這樣說，好歹你也考慮一下，為難痛苦個三十秒再說，而且你真的忍心？看看
這個女人多愛你啊，雖然認識不久，但我對你們也不差，包庇到被整成這副德行，也沒出
賣朋友，你就說些一定會把我們所有人救出來，一個也不會死這種安慰的謊話也好。」
一二三抗議哲人的殘忍無情。
「有志氣點。」
我喝叱一二三，示弱，露出窩囊的樣子只會稱了鋼巴的心意。
「我要有骨氣早就申請當外勤了，也不會到現在連你表妹的眼睛也不敢看。」
回國後，我遵照約定安排一二三和表妹約會，出人意外地，表妹對他的接納度異常的高。
「可惜了，她對你很有好感呢，說不定再約個幾次會，你會有機會一親芳澤。」
不禁地為一二三感到遺憾。
沒想到一二三聽到後，會如喪考妣地拖著傷體衝到鏡頭前，對著哲人大喊。
「我收回剛剛的話，拜託你按下一號，我想要脫離處男再死啊！」
這番話沖散了因為被死亡陰影籠罩，濃的化不開的愁雲慘霧，有人笑了出來，氣氛轉變像
是一場荒謬的嘻鬧劇。
一二三被士兵拉回原位，以為會被毒打一頓，他本能用雙手摀著臉，士兵扳下他的手並不
動粗，而是壓住他的上身，牢牢地將他綁在桌腳，重新綑綁我的手腳，集體動身離開餐廳
。
時間剩最後的五分鐘，在哲人按鈕後，會兩處成為火海，他們必須提前避難。
「待會兒電梯會被切斷電源，安全門也被焊死了，你們就在這裡慢慢等吧！」
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不擔心無人留守會被我們趁隙脫逃。
人員似乎全集中到了一樓大廳，鋼巴威風凜凜站在哲人面前，哲人目不斜視專注在按鍵上
，反覆搓著那雙能在短短一秒內結束人性命的大手，不像猶豫徘徊，反而像是在三樣精美
的禮物面前，苦思該選哪一個私有的大孩子。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等我按下按鍵後，你們要怎麼脫身？」
哲人終於抬頭看著鋼巴。
「等你一死，我們就會繳械投降，到時候自然會有國家動用外交力量將我們引渡離開台灣
。」
鋼巴的思慮周密，應變能力快，用在惡行上，確實是一位難纏的對手。
「我以為你會再次用你那張三吋不爛之舌，搬弄什麼狗屁正義論，像是施妖術咒語，迷惑
我的部下，倒戈站在你那邊。」
他退居幕後隱忍等待這一刻已經許久，自然不會放過大肆嘲諷的機會。
「給我多一點的時間，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哲人將裝置擱在地上，站起挺直俊拔的身軀目視鋼巴。
「別得寸進尺，你給我多少，我還你多少，不過我是寬宏大量的人，時間一秒也不能增加
，但是可以給你一點優惠，只要你選擇救自己的女人，在我面前自殺，我會網開一面饒過
剩下的人。」
「這麼好？我一個人死，所有人就能得救？早說嘛！為什麼還搞出這種嚇人的陣仗。」
哲人狐疑的眼神穿過鋼巴肩頭，投射到我眼前，他的疑惑也是我存疑的地方，其中必然有
詐。
「的確我們之間有私怨，拆你的骨頭喝你的血都不能消解你在眾人之前羞辱我的事，但公
事公辦，上頭要我拍下你徇私的畫面，我得照辦，不然無法交差。」
鋼巴誠實說出目的。
「用這種方法不能毀掉我的形象吧？」
哲人為他人而死，偉大的情操，人格更會被神格化，銘刻在追隨者的心中。
「我也是迫於無奈，你這個人太奇怪了，無法捉摸你的想法，我決定採取保險的作法，先
拍下再來依照需要剪接，怎樣？只要配合演出，用一條命換喜劇收場的結局？」
哲人和我的眼中沒有半點的遲疑，他會尊重我的意願，而我會欣然就死，鋼巴不願冒全盤
計畫付諸流水的風險，於是退而求其次。
「最後兩分鐘，快下決定。」
鋼巴提醒時間所剩不多，所有人屏氣凝神關注哲人最後的選擇。
「什麼是正義？正義是種強化後的善念，保有善、增強善、擴張善即是正義，像是普照大
地驅走黑暗的陽光，不可或缺有時卻刺眼燒灼，於是乎有人會躲到陰暗之下，但那只是避
開不是排斥抗拒，人終究需要活在陽光底下才會快活自在，所以正義必須且必勝。」
哲人不改本色宣起教來，無視於滴答倒退的逼命秒數。
鋼巴聽了大笑，敬佩於哲人接近於癡迷的瘋狂。
「盡量說啊！等時間到，等這些人在你面前變成粉紅色的肉末後，看你還說的出話嗎？」
鋼巴和哲人對賭耐性。
最後一分鐘，哲人終於彎腰拿起解除裝置。
「正義是種均一接近公平的機會，類似於人的死亡，必須人人涵蓋其中無一倖免，人種、
性別、年紀大小、貧富貴賤一體適用，絕無例外，我會用盡全力營救各位，從我能力所及
，距離最近的人開始，不一定人人滿意，但絕對沒有差別待遇。」
說完，哲人將裝置扔往鋼巴，在同時間，我用力向後倒，背部一著地，利用腰和腳力甩動
身體挨到一二三身旁。
「快，把我身上的炸彈扯下來。」
不像我，一二三還有一隻手能用。
「瘋了？不怕拉動引信爆炸嗎？」
「相信我，這顆炸彈沒有那麼敏感，再拖拖拉拉，等鋼巴引爆我們就要死在一起。」
鋼巴和哲人的對話透露出破綻，精密的裝置不可能聽任鋼巴的一句話，輕易改變原先的設
定，那三個按鍵是幌子的可能性極大，真正的引爆器從頭到尾就握在鋼巴手中。
他的用意是要逼哲人現出人性的醜惡面，但，如果僅止於此，報復未免太便宜哲人，依鋼
巴性格非得從仇人身上拿取點利息，叫哲人痛徹心扉的方法，先誘使他去做特定的選擇，
等做了才發現錯的更為嚴重，後悔莫及才能長長久久折磨哲人。
若我的假設正確，從頭到尾一號就不是解除，而是唯一會觸發爆炸的按鍵，哲人選了我，
我立即死在他的面前，他反抗，鋼巴就會改用另一個裝置殺了我。
和死神搏鬥刻不容緩，一二三扯開炸彈後，在我發號施令下一把推倒桌子。
「衝！」
在他牙齒、手併用下，我的腳得以從繩索中掙脫，我用肩膀頂著桌底，以桌面當作盾牌，
全力衝往前方的強化玻璃。
「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一樣會摔死。」
一二三不住地哀嚎，偏偏手被綁住，只能被我拖著往前。
「吵死了，住嘴。」
在玻璃破裂前，我大聲喝叱他，玻璃被撞出一個缺口，我們剛從缺口向下墜，強烈的爆風
和火焰從上方噴射而出，我仰望天空，大量的碎片閃耀，像是無數鑽石掉落在我身上，速
度越來越快，時間及視線卻像是凍結般地遲緩，隔著窗，我看見被困在十三樓的同學，也
看見被鎖在五樓的一般民眾，因此知道自己即將到達地面，離死亡的距離近的嚇人。
叫人做噁的死亡預感並沒有維持太久，巨大的氣墊代替我們吸收絕大部分的衝擊力。
「我們沒死，妳知道外頭會有墊子接住我們？」
一二三欣喜若狂對我說，他以為這早在我的預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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