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畫：爆怒監獄(六)
台北、新店 晚上七點四十五
張仁穎一感覺到自己的右手得到解放，就將左手的刀子舉起，一個轉身，運使全身氣力，
朝可恨的刑警插落，準備先解除這個大絆腳石在盡速處理樓下的頭痛問題。
阿藍在剛才的扭打中，左臂差點被搞脫臼，特別是像布娃娃一樣被甩來甩去的時候，他幾
乎以為自己的手臂會被直接拔斷。此時左腕解銬，一股舒緩的感覺隨著手掌傳來，眼看菜
刀的利刃朝自己頭部襲來，他立刻展開多年的訓練跟格鬥天份，左膝蓋後發先至的擊向張
仁穎的左手肘關節，讓刀鋒險險劃過自己的額頭，接著右手上臂向內壓縮，帶動上半身的
腰力跟後背肌，狠狠賞了殺人魔下顎一記灌滿正義之火的肘擊。
張仁穎發出一聲慘叫，牙齒不知道被打斷了幾根，噴出嘴的血液跟唾液灑了滿地，他狼狽
的爬了起來，全身浸著自己的汗水跟血水，嘴角下方朱紅色的體液不斷流下。
他心裡也知道自己整個軀體已經不知承受了多少傷患，但腦中的怒意跟全身噴發的精力似
乎無窮無盡。此時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刀子，便往陳家人走去，至少在死之前，他要
發洩完自己的怒火。
阿藍剛剛那下肘擊，幾乎已經掏空了四肢百骸中的所有精力，但看著妖魔般的張仁穎仍然
有辦法拖著半殘的身體往陳家五口蹣跚走去，他此時真的相信世界上有妖這種事情。
辦案四年來，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誇張跟超乎常理的現像，翠芳的八卦他可以接受，狌狌的
詭異形象他可以騙自己是幻覺，但活生生的普通人變得像個打不死的殭屍，經歷這件事他
再也沒辦法閉著眼睛假裝沒發生過。
黃竹藍今年二十六歲，透過血肉構成的拳頭，他瞭解到眼前的事物以經遠遠超過他的認知
範圍，這真的是一個自己陌生又未知的世界。
但他此時此刻只知道一件事，他是警察，他要保護無辜的人受到迫害跟危險。
阿藍努力鼓起全身細胞中唯一僅存的氣力，從地上一彈而起，自後面抱著張仁穎腰際，劇
烈的衝擊將兇手手中的菜刀撞掉，兩人瘋狂的奔出客廳，朝陽台跌去，陽台紗窗門像兩片
薄紙瞬間被彈飛，兩人衝勢完全無法煞住，就這樣翻下三樓的小陽台。
『駮』的妖界中，香菸燒燃倒數1分鐘
浩明知道自己如果現在不回去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必須要靠曉靜出去幫自己作醒魂的動
作。
當畫妖師離開身體進到妖界時，唯一聯繫身體跟意識的就是「魂絲」，而靈感應能力越強
大，魂絲就越粗大。
對畫妖師來說，最大的問題即是魂絲會快速的隨著時間被大氣跟妖界中的妖慾消溶，因此
，必須要有東西成為提醒自己時間流逝的碼錶。
香菸的菸味是畫妖師進入妖界前最後一個聞到的味道，所以能不間斷的記在意識中，帶進
妖界，成為自己跟外部世界唯一的指標印記。
而由於曉靜是特別的存在，自從聖師功力大成後，魂感應能力強大到「魂絲」比正常畫妖
師粗大三十倍，因此，進到下級妖的妖界中，菸味對她已經沒有意義，她可以持續待在妖
界中一整天，魂絲也不會斷。
浩明心知肚明自己的極限在哪裡，要是現在曉靜進入畫妖模式，整個『駮』的妖界會在眨
眼間溶解消散，自己的魂絲已經細到可以穿過牙縫，現在不回去，就真的會陷入萬劫不復
之地。
他看著仍然專心搜索中的美女師姐，額頭前稀薄的蔚藍色光網像是會自己呼吸一樣，一暗
一明的緩緩閃耀著。
而就在浩明猶豫間，後方傳來一到巨響，「匡!」的一聲，嚇了他一大跳。他立刻轉頭，驚
訝的發現原本牢固的柵欄，現在被砸毀，噴出綠色怒慾的犯人開始一個個蟑螂般竄入房內
。
浩明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右臂散發藍色流光，對準眼前撲來的犯人就
是一拳擊去。
曉靜仔細小心的慢慢沿著每個囚犯的怒慾來源延伸查探，因為所謂的妖界，即是妖核創造
者構築的世界，所有的人事物都是由妖慾構成，因此，畫妖師為了融入必須遵循妖界內規
則，物品就是物品，生物就是生物，不管妖界內多荒誕怪奇，只要一進入就必須將他視為
真實。
但曉靜的搜索能力，有辦法將所有妖界內人事物背後創造者的慾絲找出，直接揪出始作俑
者。此時她已經繞過所有的彎道，看到所有慾絲匯集之處，像數萬條小銅線匯聚成粗大的
電纜，從整個監獄下方通過，出奇的竟然筆直的由中央大廳一路朝自己所在的牢房延伸。
當曉靜知道真相後，差點氣到吐血，她連眼睛都懶得睜開，立刻發出一聲嬌叱，渾身爆出
燦爛的蔚藍色光暈，靈刀自雙掌透出，瞬間往自己屁股下的死囚肚皮兇猛的插落。
靈刀穿透死囚的肥胖身軀，穿透鐵板床，直接刺入底下。
曉靜睜開雙眼一個翻身，伏下身體，果然看見床下躲著一個瘦小的老人──整個駮妖的創
造者。
老人的頭被曉靜狂霸的靈刀穿透，身上兩個孔洞已經溢出代表恐懼的黑色液體，在監獄中
的怒意與懼意多年來不斷重疊累積，老人在牢房中身亡時，形成的駮妖恰好附身在停在監
獄外載客的張仁穎。
曉靜此時漸漸解下包裹身體的靈衣，準備要開始畫妖，一抬頭才發現浩明毫無笑容的圓臉
。
「學姐，我還在阿！你怎麼不先等一等！」
曉靜看著整個妖界已經在溶解，又急又怒，大吼道：「菸燒完前！你怎麼不先走！浩呆你
搞屁阿！！！」
「剛剛牢房門被突破！我──」
「閉嘴啦！我想想！」曉靜看著黑色跟綠色的妖慾以經在纏繞自己，眼下要停已經來不及
，自己靈衣卸下，唯一的路就是開始引妖慾回去畫，如果現在放棄，自己跟浩明都永遠回
不去肉體內。
浩明本來以為可以在曉靜找到妖核後，先讓曉靜出去幫自己醒魂，再進來一次就好，反正
知道是誰，曉靜直接發大絕招就搞定了，他萬萬沒想到創造者就躲在身處牢房的床底下。
一個念頭跟決策錯誤，讓兩人瞬間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哈，是一人不是兩人……」浩明自嘲著修正自己的念頭。
而曉靜此時更是火大到一個極致，她不想承認自己的失誤，更不想承認因為自己的傲氣，
導致這輩子認識最久的朋友將成為活死人。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我不能!」她心裡怒吼道，但畫已經開始執行，她使儘渾身解
數也提不起任何靈力。
曉靜眼睜睜看著浩明的苦笑，嘴巴張了開來似乎在說什麼，但自己已經聽不到任何話語，
全身迅速地被濃稠的妖慾包裹覆蓋著。
「我不要阿!!!」她伸出手，想要握住浩明，想要抓住救贖自己可悲靈魂的最後希望，但此
時靈體僅存的雙眼亦完全被淹沒。
當初加入畫妖師的行列，所有門人都知道一但真的出師，就要接受隨時成為植物人的風險
，也就是為什麼本來畫妖師進行收妖時，通常相當謹慎，守護跟畫師都要經過嚴格的訓練
。
此次浩明承認自己因為曉靜的強大而鬆懈了，幻肢等級的妖，理當不會有風險的，而曉靜
說的沒錯，自己應該先走的，當初就算曉靜靈體受到損傷，以她聖師的強大靈能，根本不
會有事。
「我都還沒交過女朋友……也還沒有得諾貝爾生物學獎……哈」他想著，看著妖界溶解後
出現的諾大黑色空間，自己的魂絲已消失，體內的靈能亦消耗殆盡無法再維持靈衣，屬於
曾浩明的意識將會在片刻後被無情的大自然碾碎。
成為合格畫妖師第一道關卡，就是要跨越生死執念的界線，就在浩明放鬆身體，準備接受
靈識毀滅的事實時，曉靜出現了超乎常理的異常變化。
本來已經被綠色跟黑色妖慾包裹的靈體，背部的綠黑色妖氣忽然從中爆了開來，一道白金
色的豪光向燈塔一樣從嬌小的美背飆射而出，將已經完全溶解的妖界籠罩在一股亮白溫暖
的光芒中。
雖然浩明事後跟曉靜訴說此時眼見的情況，被曉靜嘲笑到自己祖先都會想從墳墓爬起來揍
她。
但曾浩明可以對任何神佛發誓，自己看到了一個天使，一個跟曉靜長的一模一樣，全身發
著白光的赤裸天使，從曉靜背部鑽了出來。
天使恬靜地伸出雙手，緩緩地包裹著年輕畫妖師，浩明只感到自己眼前被白光完全佔據，
逐漸失去意識……
台北、新店 晚上七點五十
黃竹藍已經快感覺不到自己的手指了，本來已經沒有任何體力，現在還處於這種糟糕的情
況。
他可以聽到周圍的住家中有人在騷動的聲音，兩人方才誇張的打鬥聲不提，至少幾秒前張
仁穎還在咆嘯著，整條民族路上的人大概都被兩人現在的景象嚇住了。
少數年輕人已經拿起手機，開始拍照的拍照，錄影的錄影，而民眾的反應再正常不過，並
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兩個大男人手抓著手，懸空吊在三層樓高的陽台上。
阿藍現在兩隻手，幾乎整整一百八十度的伸展了開來，上半身所有的肌肉都在瘋狂發出尖
叫聲，右前臂緊勾著陳家陽台外牆的金屬欄杆，快接近脫臼的左臂抓著張仁穎的左手。
好在本來在咆嘯咒罵，又不斷扭動的殺人怪物已經完全沉靜了下來，阿藍心想大概是張仁
穎終於沒力了，畢竟全身的傷患加一加，下顎撕裂傷，骨裂處至少四處，更不用提右臂整
個骨折。
不過此時聽到張仁穎說話後，阿藍就知道，是曉靜完工了。
「警……警官，警官我真的殺人了…」張仁穎全身開始顫抖了起來，啜泣道：「我真的不
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刑警，開始劇烈的哭了起來。
阿藍低頭跟他四眼相對後，驚訝的發現，原本的兇獸整個身體跟臉似乎瞬間縮小了兩圈，
表情萎靡頹圮，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
聽著『真正的』張仁穎的自白，黃竹藍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要是以前，他會說「你放
屁！」、「閉嘴！乖乖被逮捕啦！」、「被抓到才開始哭，你這種廢渣我看多了！」。但
此時，他不得不承認，看了眼前的犯人這樣的外觀跟情緒轉換，他心中已相信張仁穎是因
為被「妖」附身，才爆發殺人兇性。
「但殺人是事實……」阿藍心裡矛盾的想著。
「警官，我……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張仁穎邊抽泣邊說道：「幫我跟我媽說對不起
……我瞞著她去開計程車。」
黃竹藍本來懶的理他，因為多說話都會消耗自己的體力，腦袋還在想要怎麼擺脫眼前困局
，但此時他立刻發覺不妙，原本前一刻還緊抓著他的強韌手臂緩緩的鬆了開來，阿藍原本
就已經在脫力邊緣了，此時更無法單憑一隻手掌握著張仁穎將進90公斤的身體。
「喂！臭俗辣！快抓緊我阿！喂！」阿藍大吼道：「喂！你自己活著跟你媽說阿！你抓著
我爬上去，要不然我們兩個都要一起掉下去了！」
張仁穎抬起頭，對黃竹藍發出一絲悲淒的慘笑，大力的抖落抓著自己手腕的年輕警探，讓
地心引力拉著殘破的身軀回到地球表面……
待續......
書名：【畫妖師】卷一：故宮秘窖。
作者：石子
故事類型：中國玄幻、妖怪小說。
更新日期：PTT每週轉載兩章到三章。
原連載網址：http://www.popo.tw/books/308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