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已經震驚過了，這張符應該能拿下來了？」
他溫和得對血頭笑著，血頭的臉不爭氣的紅了，幸虧他臉上滿是髒汙血漬，遮掩了他臉上
大半顏色。他往後滾了滾，躲進姜羽暉手裡，好躲避桃妖的視線。
角落裡有一桌的女生倒抽一口氣，諸如『真好看！』、『真的比女生還漂亮！』等等的耳
語紛紛傳入他們耳裡。姜羽暉攪拌面前的咖啡，調笑般地說道，「還是沒人能頂住你的容
貌啊，桃哥哥。」
「都頂著這張臉那麼久，習慣了。」桃妖輕笑，順手把血頭額上的符咒撕了，揉成一團丟
進垃圾桶。
「楚豫沒跟你胡鬧真是奇蹟。」姜羽暉感嘆，「他沒千方百計阻止你在這裡開店？」
都城隍寶貝他家桃妖寶貝得死緊，在人間開店這種拋頭露面吸引無腦蒼蠅的事，他鐵定會
反對到底。
「他鬧過，真是煩都煩死了，一大把年紀還像個小孩子。」桃妖無奈地聳肩兼抱怨，「只
是我讓島上的城隍有任何跨區的案件往這裡送，順道翻了一些懸案出來，足足讓楚豫三年
沒有沐休，他便不阻止我了。」
「……」節哀順變，姜羽暉在心裡為楚豫默哀，三年沒休假真的是頗悲慘的。
桃妖見姜羽暉感同身受的便秘臉，不由得笑道，「倒是你，多少年都不曾見過你了，偏偏
今天就出現在我店裡？」
「說來話長，事情都是這傢伙引起的，」姜羽暉戳戳手裡的血頭，血頭有意見但是想到自
己的身體還要靠姜羽暉幫忙才有下落只好忍氣吞聲，「首先，楚豫要陳成來找的人是我，
我現在姓姜，叫姜羽暉。其次是楚豫說他明天要我和你一齊上小香村。」
「楚豫和你說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就是去找人發生的怪事沒說。」
桃妖眨了眨眼。然後，他看了一下吧台裡的小時鐘，「現在是九點半，我們店裡十點打烊
，你還能在這待多久？」
先前不少的客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餘下三三兩兩的客人仍在店裡閒聊。姜羽暉拍拍腳上
的血頭，再把他塞進阿季手中，「你們兩個先回去，幫我跟我爸說一聲我今天不回家了，
就在都城隍的師爺這邊過夜，明天一早會出門去查都城隍要辦的事，事情處理個段落就會
回家——如果沒有任何進展，這週末就不會回去了。」
事情可能一時半會講不完，就算講完了，她回家也晚了，還不一定有公車或捷運可搭，從
這裡回到她家就算騎車也要半小時。
手裡多了一顆頭，阿季終於從茫然的狀態回過神，「……姜大人？」
一想到姜家兩位長輩，血頭一點也不想進姜家大門，「姜羽暉……」
「就這樣，麻煩你們了。」她拍拍兩隻鬼，不負責任地和他們揮手道別。
兩隻鬼突如其來被姜羽暉趕著回家，又提不出什麼留下的理由，只能摸摸鼻子乖乖撤了。
人家姜羽暉跟桃妖有事情要辦，他們兩個不管是能力還是身份都沒能插上一腳，更何況，
人家連個支微末節都沒透漏。
看著兩隻鬼魂不守舍離開的背影，桃妖略感有趣的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再帶任何的妖或
是鬼了。」
「不，那不一樣。」姜羽暉說，「等我一下吧，我先跟家裡打電話報備一下。」
※※※
打電話回家報備沒花上多少時間，倒是姜天佑不放心的碎碎唸又講了好幾分鐘，等到姜羽
暉掛掉電話的時候店裡的客人只剩下小貓兩三隻，工讀生已經開始收拾清場。
桃妖已經把吧台裡收拾好，走出來坐到姜羽暉身側。他手裡拿的不是店裡販售的飲品，而
是透明純淨的水。
「自來水？」姜羽暉問。
桃妖晃晃手裡的杯子，「不是，我不喝那個，自來水就算煮沸了氯的味道還是很重。這是
山泉水。」
植物就是植物，她沒像桃妖要求甚多，有水喝就好。她輕輕啜飲一口咖啡，然後開口，「
來說說正事吧，我要知道警察們在山區搜索時所發生的怪事。」
桃妖點頭，拉開姜羽暉對面的椅子坐下，「因為當事人失蹤的關係，警方對楓香山進行搜
山。發生最多起的事件是鬼打牆，還有走在杳無人跡的林木中聽見有人細細交談的聲音，
但是一迴身卻是四下無人、荒山野嶺裡只有孤身一人進行搜查的警官。
比較特別的事情有兩件，一件是一位年輕的小警察在山裡進行搜查的時候，遇到一位穿著
古樸的婦人抱肚蹲在樹下。小警察感到疑惑，那種清代樣式的古早衣服早就沒人在穿了，
但也難保是人家家留下來的古董加減穿。小警察內心胡亂揣測，盡責地上前詢問婦人是否
需要幫忙就醫，他以為婦人單純上山採野菜，剛好不舒服所以蹲在野林裡。他把婦人帶上
警車，送她到小香村的診所就醫，當他親切地從駕駛座回過頭，告知對方診所已到的時候
，後座並未有婦人的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後座上一灘的血跡。小警察先是驚訝，然後冷靜
下來，但再定睛一看，後座哪有什麼血跡，空蕩蕩的連人坐過的痕跡都沒有。
另外一件則是另一位年紀比較大的警察在山裡發現屍塊，以為發生棄屍案件，通報其他同
仁到達現場以後追了大半個身體，動員不少人在山區搜索。他們將屍塊搜索得差不多，正
要那些調查那些找到的屍塊，那些屍塊卻憑空消失了，就這樣在他們面前憑空消失了，裝
屍塊的袋子連點DNA都採集不到。」
姜羽暉時不時發出『嗯嗯』聲，表示她有在聽，桃妖說完以後她問道，「知道那些事情發
生的大概區域嗎？」
桃妖拿了原子筆在菜單背面畫了簡易地圖，一邊畫一邊說道，「大概是這一圈。鬼打牆多
半在北邊還有西面這裡，交談聲大概是在南方的警察聽到的。至於消失的婦人則是這附近
遇上的，散落一地的屍塊則是在這裡。」
姜羽暉雙眼微瞇。桃妖筆下的地圖遠比楚豫標示山名村名的地圖要來得清楚，這也讓她看
出一些端倪。發生怪事的區域是一個山凹地段，所在的地理位置最容易匯聚周遭的氣。她
伸出食指，沿著桃妖畫出的山巒而行，最後劃過一道又一道的山峰，停留在山凹中央。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民間故事。」姜羽暉說，她的食指中指輪番敲著桌面，「民間故事多半都是一個
地區曾經發生過的事經民眾以口傳口流傳下來的東西，但是小香村、楓香山那一帶並沒有
令人耳熟能詳的故事，流傳下來的只有地名以及山名的由來。」
小香村和楓香山是日據時代留下來的地名，因為山上盛產楓樹，近年來更被政府規劃了一
條賞楓步道，以供民眾在秋季爬山賞楓。而小香村和楓香山流傳下來比較有名的故事，則
是山上曾有一戶大戶人家，當初日本接管這座島嶼的時候，他們家少爺投入抗日的行列卻
惹得全家滅族的慘劇。
店裡客人已經一個也不剩，工讀生在他們身後來來回回做清掃的動作，時不時拉長耳朵偷
聽。其中一個工讀生眼看聽不到他們在聊什麼，乾脆八卦地起鬨，「唷，老闆，交女朋友
了？」
桃妖不承認亦不否認，只是對工讀生揚起一抹笑容，工讀生見狀趕緊飛奔而逃——就算他
們對自家老闆的容貌免疫力甚高，看久了對心臟也不好。見到那抹似乎心情很好的笑靨，
姜羽暉不由得在內心為這群人默哀三秒。
這些年來都城隍還能混得風聲水起真是件了不得的事，光是他家桃妖就夠他折騰的，偏生
那傢伙最擅長的就是摸魚，桃妖鐵定自有辦法整治自家不務正業的城隍。
「怎麼了？」桃妖問向面色不佳的姜羽暉。
「都城隍也難做啊……」姜羽暉低聲感慨。
不幸把老闆惹得心情很好的店員們打掃完店面以後，紛紛向桃妖道聲再見，逃也似地奔離
店門口。姜羽暉看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覺得他們賺的也是辛苦錢啊，沒事還要逗逗
老闆開心，這不辛苦是什麼。
「剛好閒雜人等都走了，」桃妖站起身，「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嗯？」姜羽暉還沒反應過來，桃妖已經爬上樓梯，要不了多久，他拿了一個細長的東西
出來。
起初姜羽暉只看出一個輪廓，直到桃妖踏入光暈範圍，姜羽暉才看明白他手中的東西：那
是一把劍，它安穩地沉睡在劍鞘裡，劍柄簡單樸實，就像那把劍給人的感覺，乾淨俐落。
這十多年來她從來沒看過一把劍，現在桃妖拿一把出來說要給她，讓她又驚又喜，「劍？
」
「桃木劍，」桃妖點頭，將之遞到姜羽暉手中，「用我枝幹做的。」
木劍稱不上重，皮製的劍鞘沒有過度的裝飾，只有簡單的紋路雋刻在上頭。她輕巧地拔出
劍身，上好的桃木上了暗褐色的漆，增添不少沉著的味道。她略感遺憾，手裡的桃木劍好
是好，可惜她不能光明正大拿到大街上——不管是誰看到劍鞘或劍柄一定都會嚇死，可能
還會被路邊抓違規的警察好心關照。
「好劍。」姜羽暉將劍身迎向光源，就著暖黃的光芒讚嘆道。
「那當然。」桃妖的笑意有著自豪，「當年楚豫用的桃木劍都是拿我枝幹做的。」
「那還真浪費。」她笑著說道，一邊還劍入鞘，煞有其事的模擬木劍掛在她腰際的樣子，
「這把劍真的給我？」
「當真給你。」桃妖看她拿到喜歡的東西，送禮自然送得開心，「楚豫已經用不著這東西
了，我做了也只是擺在倉庫裡積灰塵，倒不如給你還比較有用。你應該也缺把稱手的武器
不是？」
「是啊。」姜羽暉應和，「這些年來只能徒手處理事情，幸好都只是小事，不然手裡沒件
像樣的武器還真不習慣。」
這些年來姜天佑扶乩的事情其實都不大，沒有厲鬼兇鬼或是他們家太子爺鎮不住的妖魔鬼
怪，更沒有牽涉三界那種小說裡才會出現的大案子，多半都是做了一些事招惹到鬼，抑或
是倒楣撞到鬼的事情，還有一些先祖顯靈（但是嚇到後輩）的事。
她又將桃木劍拿出來，憑空挽了個劍花，稍微適應木劍的重量。桃妖看她動作，退後一步
騰出空間一邊說道，「明天我們去小香村的時候便能用上了。」
姜羽暉笑了，「正好明天來試試順不順手——」
她話說到一半嘎然而止。桃妖聽她沒了聲音方側過頭，只見她垂著雙眼，看著手裡的桃木
劍若有所思。
「……沈明晞？」
「沒事。」姜羽暉應道，方才的神情盡數散去，「現在我叫姜羽暉，還是叫我姜羽暉吧。
話說，你們怎麼知道警察那邊發生的事？」
「警界裡面也有為數不少的道士，他們得知消息以後再來問事，有一些疑點再請他們查清
楚，這樣互通有無，我們也不會漏掉一些事情。」
果然自古以來果然要查案還是要靠官方的能力才好辦事，不然孤身一人查事的進度還真的
進展不快，姜羽暉一邊在內心感嘆著，一邊收拾好手裡的桃木劍。她盤算要替桃木劍包上
布條還是找個長條形的布套將桃木劍塞進去以掩人耳目，桃妖已經關去店內的燈光，示意
姜羽暉隨他上樓。
桃妖帶姜羽暉來到客房門口。他側過身，向她展示客房。
「今晚你睡這裡，」客房中央是張雙人大床，配有鬆軟的羽絨被，對面是一台液晶電視，
「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
姜羽暉點點頭，「好。」
「這個，」他把一條長長的劍套放進姜羽暉手裡，「把木劍放進去吧。」
「謝了。」姜羽暉把布套一抖，將桃木劍收進布套裡。這樣一來，就算把木劍背在背後，
也能降低不少注目。
「廁所在那邊，廚房在那邊，不用感到拘束，把這裡當作自己家沒關係。冰箱裡面有吃的
、衣櫃裡有新的盥洗用品，換洗衣物看你要拿楚豫的還是拿自己喜歡的都沒關係，我們都
不在意。我等會要去楚豫那邊看看情況，明早才會回來，你就先在這休息吧。」
桃妖帶著姜羽暉繞了一圈，把該交待的事情交待完畢，姜羽暉應和著，猜想這間房子沒意
外的話應該是都城隍在人間弄了一個身份買的，基於損友的情份，她當然不用對都城隍客
氣。
「所以等你明早回來，我們就準備出門？」
「行。」桃妖點頭，「明日一早我開車，我們上山去楓香山看看那一帶到底有著什麼。」
※※※
翌日一早，姜羽暉難能可貴的，大清早就醒了。她從床上爬起身，看向灰濛濛的窗外，外
頭的雨已經停了，但是棉被之外的空氣依舊寒冷。她翻出遙控器，轉到新聞台看了一下跑
馬燈上的氣象預報。
T市降雨機率不高，但是他們今天要前往楓香山，山上說不定會下雨。姜羽暉『嘖』一聲
，捲起衣袖，坐在床上看起電影台。
她看了一會的電影便覺得無聊——播映的電影都是她沒興趣的——便起身下床活動活動。
楚豫和桃妖的衣服對姜羽暉來說都太大，她必須將手腳的部份捲起來才不會妨礙行動。
都城隍在屋子裡留下不少的東西，足夠這棟房子不受外來的侵害。姜羽暉打量屋裡的東西
一會，便從書包裡拿出幾張符咒和筆做了一點強化，反正她閒著也是閒著，加減給自己找
事做才不會無聊。
強化屋內固有的咒文結界沒花上多少時間，姜羽暉很快便覺得閒了，在客廳發了會呆，覺
得肚子餓了才去廚房冰箱翻找吃食。
冰箱門一打開，姜羽暉就讚嘆了，裡面居然有滿滿的食物任她挑選！她挑了幾樣想吃的，
轉移陣地到客廳吃飯順便配個電視，典型的沙發馬鈴薯。接近中午的時候，樓梯間響起了
腳步聲，姜羽暉從沙發上起身，對來人說道，「你回來啦。」
話一說完她忽然覺得這句話有種奇怪的味道，不過為時已晚，都已經說出口沒得救了。桃
妖愣了愣，看她臉上表情沒良善到哪去，只好尷尬笑笑，「諾，我想我和楚豫的衣服對你
來說應該太大，回來的時候順路帶一套給你。」
姜羽暉接過衣服，道聲謝便進房換衣——桃妖帶的是一套休閒服回來——出來的時候提著
昨天到手的桃木劍，「挺好看的。」
「我想說這套衣服應該挺適合你的，你覺得滿意便好——」桃妖話回到一半發現這對話好
像有點突兀，訕訕地止了聲。
一時之間，兩人相對無語，僅有電視的聲音在他們兩人之間迴盪。姜羽暉扶額，率先打破
一人一妖之間奇妙的氣氛，「我們可以出發了？」
桃妖似乎想儘速擺脫現下尷尬的情景，便點頭說道，「我去開車。」
姜羽暉提起自己的書包，暗嘆今天真不是個好的開始。她進客房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跟
在桃妖身後，等待對方開車過來一齊前往目的地。
車子是桃妖用咖啡店賺來的錢買的，掛的是都城隍在人間的身份。姜羽暉不予置評地笑了
一聲，聽桃妖說明這台車是都城隍內心經過百般掙扎、怕桃妖在人間不方便才買的，結果
桃妖畢竟是植物熱愛環保，偏好用雙腳行走，這台休旅車反倒變成城隍府那一干鬼差趁沐
休上人界遊動時的交通工具。
小香村是開發得很徹底的山間村鎮，自從轉型成觀光景點以後陸陸續續開了不少間的特色
餐廳，有的餐廳更標榜著能從山上往下俯瞰T市的夜景，這些噱頭也真的不假，要T市的夜
景還真的有T市的夜景，只不過限定在幾間靠山外的餐廳。
姜羽暉他們的目標示楓香山裡面，自然是往山內的觀光區開去。桃妖原本打算直奔主題，
先將車子停在村里，徒步進山區找人，卻被姜羽暉從後座跨過身來拉住手臂。
「等等。」姜羽暉說，「先像個遊客一樣四處晃一圈、打聽一些東西再進山。」
桃妖皺眉，還是順應姜羽暉的意思，將車子停在某間知名的特色餐廳的停車場。他看姜羽
暉哼著歌下車——那副模樣根本就是來觀光的，不是來辦事的——但想了想，還是由姜羽
暉去了。
他們吃了午餐，又到附近的為遊客開發的觀光農園欣賞高經濟價值的作物，還有一些觀光
花圃，又走了一段環繞村子的遊憩步道。期間姜羽暉不但和當地居民聊天，甚至貼上在雜
貨店門口群聚的一群街坊鄰居，打聽關於小香村的一些故事。
這樣亂聊還真的給姜羽暉打聽出一點頭緒。聽老一輩的人提起，當年那戶大戶人家在小香
村裡可神秘了，他們家後山不允許人家隨意靠近，就連村裡的人上山不甚走了進去還會被
下人給打出來。當時小香村對周家後山謠傳不少的流言，像是周家在後山埋了大批錢財云
云，但就是沒人知道周家不讓人接近他們後山的原因。
不過周家也只在清代時雄踞小香村，等日本人來台肅清島上反日的聲浪以後，周家確實在
小香村這個山區入口的村鎮上消亡了，但是當年他們居住的房子卻掩埋在山林裡，再也不
曾見過天日，後山的神秘也在漸漸被人淡忘。
「既然周家遺址還在，那也是古蹟吧？政府怎麼不把他們留下的房子整修一下，這樣小香
村不就又多了一個觀光景點吸引遊客？」姜羽暉歪頭，很認真的問向眼前的阿伯。
「哎，小妹妹，這你可就不懂了。當年政府曾經想整修過，可是他們派人過去周家的遺址
勘查，都遇上不能理解的事，紛紛都退出來了！最後政府也沒辦法，根本沒人能進去，就
放棄將周家舊宅重建，讓它在山裡繼續荒廢。」
姜羽暉和桃妖對望一眼，然後姜羽暉惋惜地說道，「這樣把古蹟棄置在山裡也太可惜了。
」
老伯抖了一下，「唉呀，小妹妹，這是沒辦法的事，周家那邊可邪門得很。當年是我帶政
府的人進去周家跟後山勘查，明明只有我和政府的人，但是周家房子裡面有女人在屋子裡
尖笑，整個房子迴繞那女人的聲音，陰森森又尖銳，跟著我們陰魂不散哦。那時候是大白
天的，周家被埋在樹林裡，看不到陽光，那樣一嚇我們連後山都不敢去了！這次有人在我
們小香村附近走失也是一樣，警察鐵齒去找都找不到，還發生一些靈異的事，都在周家跟
他們後山的那一區啊！」
那句『周家跟他們後山的那一區』讓姜羽暉有了靈感。她拿出桃妖昨天畫的簡易地圖，攤
在阿伯跟一群鄉親父老面前，「周家跟他們家後山是不是在這個地方？」
她比著桃妖昨天圈出來的一片區域，說話的阿伯一看連連點頭，「對、對，就是那裡。」
他應和完以後才想到不對，用警惕的眼神看向姜羽暉和桃妖，「妹妹啊，你們問我們周家
的事要做什麼？」
姜羽暉一點也不避諱，「我們要過去周家一趟。」
阿伯的聲音多了警告，「你們……你們要去那裡做什麼？那裡最好不要過去！」
「我們是警察那邊的人。」姜羽暉說，「我們要來找之前失蹤的人，沒找到人我們不好跟
家屬交待。他很有可能在山裡發生事情，躲到周家老宅去了，我們不能放棄這個可能性。
」
人命關天，而姜羽暉說的又是警方找了好幾天又無果的失蹤案，阿伯在姜羽暉表示線索不
多不好追蹤的時候表示，沿著主要幹線往下走會在左手邊看見一條沒鋪柏油、喇叭開口的
道路，開口處還有幾間民宅，順著那條路一直走下去就是周家老宅。
姜羽暉和桃妖交換一個眼神，和鄉親父老又交談一會以後，便回餐廳取車。他們順著馬路
往山上而去，要不了多久，果真在左側看到一個喇叭狀的開口，路口處還有幾間民宅，往
裡走就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在塗了一層灰色的天氣底下倒顯得有點抑鬱。
桃妖停了車，很快收拾完他的東西。他的東西不多，一只手電筒還有一把軍用小刀，手裡
還拿著一台與他本質不太相稱的智慧型手機，差不多就是他全部的家當，相形之下姜羽暉
從後車廂拿了平常上課用的背包，把課本掏一掏改放一疊符咒，順便塞了一支手電筒跟一
些乾糧礦泉水，還有一些拉拉雜雜的物品，最後把桃木劍從布套裡拿出來，繫在腰上。
「我們有很大的機率要在山裡過夜，」姜羽暉直起身，關上後車廂讓桃妖鎖車，「搞不好
連覺都不用睡。」
「可以嗎？」桃妖問。
「不知道。」姜羽暉聳肩，抬頭看看天空，「真的在山裡過夜就慘了。」
夜晚在山區裡行動很不方便，碰上下雨更是麻煩，姜羽暉是人，不是居住在山裡的夜行性
動物，能夠的話當然希望事情可以在天黑之前解決。
不過走了一段路以後她不這麼想了。起先小徑是能容納一輛車的寬度，約莫半個小時過後
，小徑越來越窄——由於長年不曾行走的關係，都已經消長為樹林的一部分——最後只剩
約莫一人寬度的痕跡，就連蟲鳴鳥叫也聽不太到了。
姜羽暉皺眉。她拉了拉桃妖，要他停下步伐。
他們現在像是被隔絕在森林形成的空間裡，沒有其他植物以外的活物的聲音，除了他們自
己。桃妖頓了頓，最後說道：「再往下走吧。」
荒山野嶺的地方姜羽暉不敢託大，畢竟山裡不比都市，桃妖是從山裡練出來的妖怪，雖然
在人類居住的地方混了好幾百年，對於山裡的熟稔度依舊不差，相形之下姜羽暉當然仰賴
他的判斷。
浮盪在空氣裡的水氣益發加重，厚重的雨水味道加上林木與泥土的氣味不斷鑽入姜羽暉的
鼻腔。她抬起頭，看向被層層堆疊的林葉所遮掩的天空，錯落的枝椏將晦澀的天空切割得
零零碎碎，拼湊不出蒼穹原本的樣貌。
桃妖領著姜羽暉又走幾分鐘——他在前方探路，以免樹林裡突然冒出什麼東西，比方說，
從樹上倒掛而下的蛇。然後，他停下腳步。
他們的右手側有著一道老舊的圍牆，時間不留情面地頹傾了牆面、剝落了大門的紅漆，曾
經的繁華被遺留在過往的洪流之中，徒留殘破的建築物孤單單地聳立在山林裡。
「到了。」桃妖說。
姜羽暉走向前，嘗試性的推了推大門，令人牙齦發酸的「咿呀——」聲響徹整座樹林。
門後的景象隨著被推開的大門展演在他們面前：棄置已久的庭園長滿過膝的雜草，像是不
歡迎來者那樣的攔阻他們前行。桃妖按下姜羽暉的肩膀，帶頭踏入廢棄的周家老宅。
周家房子並不是島上隨處可見的三合院，而是少見的庭院式建築。姜羽暉落在桃妖身後，
慢慢在中庭踅了一圈，把庭院打量個遍，這才撥開雜草朝正廳的方向前進。
這一拖磨桃妖變沒了身影，不過姜羽暉不怎麼在意，再怎麼樣桃妖不會憑空自周家宅院消
失。她抬起頭，看了看破落的匾額。
不堪長年失修的緣故，匾額早已從原來的位置脫落，歪了下來，斜斜地半掛在廳門上方。
姜羽暉落下視線，推開廳門，晦暗的光線緊跟在廳門之後，稍稍暈亮了廳內的情景：正廳
內一團凌亂，已經分不出這是當時周家的人在一團混亂中被日本人強押帶走時留下的混亂
，還是後來周家無人以後被小偷闖空門偷盜所留下的痕跡。
封陳許久的古老霉味，混合屋外的潮濕味道，形成一股難以言欲的異味，令姜羽暉不由得
皺了鼻子。
驀地，戶外響起淅瀝瀝的雨聲，要不了多久便轉為滂沱大雨，嘩啦啦的雨聲砸在建築物上
頭，震得姜羽暉耳朵轟轟作響。
短時間內姜羽暉是沒有出外淋雨的打算，她環視屋內一圈，伸手摸過大廳內歪斜一邊的木
桌，厚厚一層灰染上她的手，在桌面上擦出一道乾淨的痕跡。
她低下頭，看了看桌上的厚灰，然後拍去手裡的灰塵，抽出一張符紙輕輕在手裡晃一晃，
溫暖的火光旋即在符紙上端跳躍起來，照亮昏暗的室內，驅逐長年無人居住的住宅所捎來
的陰冷。
不久前替他們指路的阿伯說，周家裡有一隻女鬼。姜羽暉打起精神，只要找到那隻鬼，周
家這帶所發生的事，還有失蹤的那位仁兄，說不定都有突破口。只不過她巡完東廂，西廂
也快巡完每個房間了，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鬼也有躲起來的權利，他不想出現當然可以不出現。但是，沒看到這裡的鬼，事情絕對不
會有任何進展。想到這裡，姜羽暉覺得麻煩，如果等一下他們在周家後山什麼都沒有找到
，晚上就要在周家蹲點等鬼了。
她推開最後一道門，房內狹小的空間令她覺得擁擠——這房間不到兩張床的大小，角落裡
放著一張不算床的小床，對面則是一張很簡陋的梳妝台。鬼使神差地，姜羽暉走了過去。
她輕輕地撫上鏡邊的木質雕花，算不上精巧的雕功刻著幾隻頑皮的鳥兒（她也認不出來是
什麼鳥）在花叢之間跳躍嬉戲。她一路摸了滿手灰塵，最後，她的手落在梳妝台沿，順著
桌沿滑下去。再然後，她拉開抽屜。
抽屜裡七零八落，紅妝和幾只木簪散成一團，肯定曾被宵小翻找值錢的東西。姜羽暉看看
那些百來年的紅妝，東西早已經壞了，不能使用，倒是那些樣式簡單的簪子有些可惜。她
闔上抽屜，又把剩下的幾個抽屜給翻了遍，沒看到什麼特殊的東西。
她關上抽屜，把手拍乾淨，忽然間，她聽到一聲喟嘆。
那聲嘆息很近，像是聲音的主人在她的背後，看著她的舉動那般，對著她的身影嘆息。
那聲嘆息是個開關，周遭的空氣以此為起始，驟然冰冷了起來。姜羽暉知道，在她身後的
便是周家遊蕩的鬼了，不過她的狀況和指路的阿伯不同，或是說，有著大大的不同。
房間裡的寒意越來越重，陰氣在她的身周繞了一圈又一圈。姜羽暉低眉，看了看那座梳妝
台，然後，她轉過身。
塗了丹蔻的手指搭上姜羽暉的肩，一把環住姜羽暉的頸項。在她面前的，是一張相當精緻
的花旦臉，若是卸了妝，姜羽暉肯定對方必定擁有一張清秀的面容。
那鬼輕輕地，用鼻子蹭了蹭姜羽暉的臉頰。姜羽暉愣了愣，隨即見到那鬼纏綿繾綣的眼神
。他勾著姜羽暉的眼神，剎那間，嗔怒哀怨的情緒在他眼波裡流轉，像在控訴姜羽暉的不
義。姜羽暉閉了閉眼睛，而後她抬手，屈起食指，輕輕地在他臉上刮了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