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距離應義忠與隊長進入局長室闢室密談已經一個小時了。
趙寶隆身份敏感，在隊長的勸說下，早早帶著手下離去，臨走前，殺氣騰騰的模樣，可想
而知，他接下來對冰狗採取的行動，將會是何等的激烈。
應凌在律師陪同下，安份坐在隊長辦公室等待父親帶他返家。
辦公室的大門閉合，隊長下令非經他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辦公室滋擾應凌，在警察權行
使範圍內，變相為特定人劃出一塊保護區。
無庸隊長當眾宣布偵辦方向及鎖定嫌犯，依照情勢發展，從大漢仔以降，少年隊全體隊員
心中已有定見。
應凌是被栽贓污穢，全力與警方合作的關係人，冰狗是待緝捕歸案的罪魁禍首。
大勢底定，想要有所變化，便要等冰狗落網後，在口供中咬死應凌犯案，案情才能翻盤。
「萬一冰狗一個人扛下來怎麼辦？」
羅永德擔憂事情往最壞的方向發展，應凌從此逍遙法外。
「他是那種隨時可以犧牲，沒腦袋的小弟嗎？老蔡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讓自己兒子
為別人揹上大罪，一定會想盡辦法拖應凌下水，有權有勢的人通常沒什麼義氣。」
多年人生及辦案經驗教會大漢仔一件事，權貴將自身當作世界中心，不會為了他人而繞動
。
「只要他有命進到警局，應凌絕對別想脫身。」
言下之意，冰狗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為了保全獨生子，應義忠必然會無所不用其極逼迫冰
狗閉嘴，最好方法是滅口，正好有趙寶隆能妥善利用，進行一回借刀殺人。
「也該換他嚐嚐被人滿世界追殺的滋味。」
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說，話一出口看見大漢仔鐵青的臉，羅永德趕緊住口。
「老蔡會坐以待斃嗎？」
羅永德轉移話題，以販毒維生的盤商絕非省油的燈，需要防止黑吃黑，正面對抗警方，坐
擁暴利的毒販，人力、火力遠比一般黑道來的強大許多。
「他們會一起去找局長不就是為了一口氣掃除老蔡的勢力，這次事情鬧的那麼大，查獲毒
品數量驚人，不可能讓他像以前一樣隨便交個人出來了事，應義忠用議員身份給局長施加
壓力，把老蔡搞的自顧不暇，最好是將他關掉牢裡，他就沒辦法保住兒子。」
依大漢仔的經驗、見識，猜測，推演出應義忠的盤算並不難。
「宜朗留他們一命，難道就是為了讓他們自殺殘殺嗎？」
全程旁聽應凌的話，羅永德也認為宜朗存活機率大增，想著莫非宜朗早已料算到事情會演
變到今天的局面，若是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這份心機深沈令人畏懼。
「除非宜朗願意現身說明，否則我們永遠不會知道。」
大漢仔內心的隱憂加劇，應凌說服了他，宜朗只是一顆被人擺佈的棋子，一會兒黑，一會
兒白，恐怕早已錯亂地失去自我，像顆不定時炸彈在街上遊走，終究會傷人傷己。
真正操控一切的領頭羊，即便動機為善？他所擁有智慧，以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強韌意
念，可怕的程度恐怕不亞於，甚至遠遠超越應凌的邪惡。
「去給我弄杯咖啡來。」
心亂如麻，使喚羅永德去超商購買黑咖啡，為了彌補剛剛的失言，羅永德急急忙忙衝下樓
去，
煩躁不減，大漢仔打開窗戶站在窗邊吹風，居高臨下，剛看見羅永德過馬路，隊長、應義
忠從局長回到隊上，兩人面帶笑容走進辦公室，再度步出時，應凌在父親的牽持下準備返
家。
「過幾天，檢察官會傳你去問話，你就實話實說，叔叔保證絕對不會有事。」
隊長溫言看照應凌。
「好好唸書，以後交朋友小心點，叔叔對你的期望很大。」
百般鼓勵這位家世背景良好，品學兼優的少年。
「給大家添麻煩了。」
應凌貌似羞愧向隊長及周圍的隊員點頭致意，若不是親眼見識過他的奸惡，大漢仔也會被
他騙過。
與他四目相交只會徒增氣憤，大漢仔不予理會，任由這一行人離去，漠視地向窗外遠眺，
注意到一位穿身灰色帽T、垮褲，低頭，雙手縮進衣前的口袋中，一張臉罩在帽子內的人
，動也不動站在警局對面，距離遙遠，又看不見臉部與身材，大漢仔卻覺得這人有種莫名
的熟悉感。
那人突然抬頭，大漢仔往他的視線看去，應義忠的座車正來到警局門口，由隊長親送，司
機開門應凌、應義忠依序進入車內，大漢仔再往那人看去，那人頭、肩部猝然地向上抽動
，宛如是不屑什麼似地，陰冷笑了一聲。
在那人猛然抬頭時，露出的臉部一角，大漢仔看見了一小片青春期特有的紅色暗瘡，想起
了宜朗的臉部特徵，伸出頭想看再個仔細，那人角度一偏，整張臉又遁入帽子遮蔽範圍內
，正想要下樓查探究竟，看見那人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撥打。
不知為何？大漢仔直覺那人便是宜朗，而他準備通話的對象正是自己。
慌張從口袋掏出手機，手機螢幕卻毫無動靜，顯然是自己會錯意，那人口中與聯絡的人展
開交談，腳步開始移動離開警局，駝背、沈重的步伐，落寞、茫然的背影，就像是個迷路
的小孩，被逼到了極限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漫無目在街頭徘徊，等著由恨火點燃的引
信燒盡爆炸。
宜朗母親拜託自己帶他回家的話言猶在耳，即便是誤認，大漢仔也要當面確認，絕不放過
一絲可能性。
正好趕上往下的電梯，明知無濟於事，仍然焦急地連按前往一樓的按鈕，盼望能催趕出電
梯的速度，幸運地，中途沒有停靠其他樓層，因此耽誤時間，直達地面層時，卻險些被端
著咖啡趕回的羅永德迎面撞上。
「走開，不要檔路，我有急事要辦。」
不假辭色驅趕羅永德，羅永德卻抵死不退，硬擋在大漢仔必經之路上。
時間緊迫，大漢仔伸手要推開羅永德，只見他拿出手機，將螢幕攤到自己面前，驚奇地說
著。
「學長你猜誰用忠全的手機打電話給我？」
螢幕上來電顯示來自忠全的通話記錄，已經身亡的人，死而復活？大漢仔因此停下腳步。
「葉宜朗，就在剛剛他打電話給我，要我轉達你一件事。」
大漢仔頓時明瞭，直覺並沒有出錯，只是宜朗無從得知自己的手機號碼，當時為了聯絡方
便，羅永德曾在忠全手機輸入過通訊方式，有事要聯繫警方，理所當然會透過他。
「他說什麼？」
更加確定那人便是宜朗，大漢仔步履不停往外走，頭也不回地問在一旁與他其肩並進的學
弟。
「宜朗要你現在到羊群自救會的網站登錄。」
羅永德不解大漢仔為何堅持來到路上。
「你回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灰色衣服，個子大概那麼矮，頭藏在帽子裡的人。
」
放眼過去，疑似宜朗的那人已經消失在警局周圍，晚了一步，大漢仔敘述，用手比劃他的
模樣，希望羅永德留有印象，好追尋他前往的方向。
「有啊！我在等綠燈的時候，他往那邊走了。」
羅永德目睹那人的動向。
「為什麼要打我？」
後腦杓被大漢仔重重地揮了一下，羅永德吃痛抱怨。
「那個人百分之九十九就是宜朗。」
錯失攔截的良機，雖然不能怪羅永德，但大漢仔仍在他身上發洩不滿的情緒，假如他的警
覺性再高一點，或許……
因為說這些於事無補，大漢仔嘆了一口氣，從羅永德手中搶過咖啡，逼迫他留在門外，自
個搭乘電梯回到隊上。
顯然宜朗密切監控應凌的一舉一動，隊長對應凌多所禮遇的場景，他全看在眼裡，必然不
會再信任警方，更加堅定動手格殺應凌的決心。
遵照宜朗的交待，用他給的帳號、密碼登入網站。
羅永德搭乘下一班電梯來到他身邊，拉了張椅子，坐在身後，嚴肅地盯著螢幕。
『好久不見。』
一個代號為Bleat的人發了一則即時站內訊息給大漢仔。
『你不是宜朗。』
縱然已經排除宜朗在線上的可能性，大漢仔仍然再做確認。
『當然，我是另一隻領頭羊，宜朗跟著應凌到警察局去了，你沒見到他嗎？』
Bleat為大漢仔解開疑惑，看見這個訊息，羅永德自個在頭上搥了一下，怪自己粗心大意
。
『你全部知道了？』
宜朗必然將自己親眼所見轉告同伴。
『早在我們的預料之中，警察奈何不了他的，事實擺在眼前，你還要勸我們，將他交給你
處理嗎？』
Bleat直接質問大漢仔，大漢仔不知如何敲下鍵盤回應。
『如果是你在背後策劃，唆使宜朗執行一連串復仇行動，那麼請適可而止吧！犧牲的人已
經太多了，這樣能改變什麼？』
大漢仔無法給予保證，只能道德勸說。
『我？我哪有那麼聰明？領頭羊不止我和宜朗，還有俊緯在。』
說出亡靈的名諱，羅永德在一旁看的毛骨悚然。
『是繼承秦俊緯遺志的人吧？我猜是他在電腦這個領域上的朋友。』
不被鬼神之說影響，大漢仔直指核心。
『答對了，可惜你照樣拿應凌和冰狗沒有辦法，不怪你，正義總被控制正義的人打敗，你
盡力了。』
既是讚嘆又是諷刺大漢仔的能力。
『我們沒有那麼偉大以為死了那些人就能改變整個社會，一百個微不足道的人加在一塊，
還是微不足道，等新聞熱潮過了，大家就又忘了我們，你等著看，我們不會讓他們白死的
。』
在投下一顆震撼彈後，卻還有更大的計畫在後頭醞釀發酵，大漢仔不自覺膽戰心驚。
『已經夠了，你們到底還想做什麼？』
大漢仔試圖阻止。
『想讓所有的羊都能快樂無憂無慮活在這個世上，錯了嗎？除暴安良，我們做的事情和你
們沒兩樣，警察做不到，民眾只好自己做，這叫什麼？官逼民反嗎？如果我成語用錯請糾
正我。』
輕描淡寫的言詞，大漢仔卻怵目驚心。
『如果我解決掉應凌、冰狗你們會息怒收手嗎？』
說了不該說的禁句，顯見大漢仔已然慌了手腳。
『給了你證據，連將他移送法辦那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我們實在很難相信你，而且不需
要你動手，宜朗早有殺了他們的準備。』
縱然失望，Bleat並沒想過要逼迫大漢仔動用私刑。
『應凌知道宜朗沒死。』
大漢仔示警。
『又怎樣？該死的就不會活。』
他們有信心擊潰應凌。
『既然你們心意已決，宜朗何必找我？』
宜朗的行為多此一舉。
『錯了，這次不是宜朗，是我要找你。』
Bleat才是這次約談的主角，宜朗不過是代為轉達。
『找我做什麼？』
大漢仔不解。
『再給你一次證明公理正義存在的機會，去收信，你會收到一個網站連結和一個壓縮檔，
放心沒有病毒，壓縮檔裡是應凌的犯罪證據，只要你能用法律制裁他，我就幫你說服宜朗
停手，他雙手沾染的鮮血，負擔的重量實在太多了，我不想看他崩潰。知道嗎？他本來是
一隻寧願餓死也不願意吃肉的羊，卻吃了一肚子的肉，如果你懂的那種想吐也吐不出來的
痛苦，就會知道他有多難受。』
為宜朗發聲，盼望大漢仔能解救他。
『再做不到的話，就別再管我們了，站在旁邊看，一切很快地就會落幕。』
Bleat打完最後一段字，大漢仔的帳號便被人強制登出。
刻不容緩打開郵件軟體，Bleat用領頭羊帳號寄來了連結與檔案。
點擊之後，連到國外網站，看似平凡無奇的頁面，輸入隨信附寄的一組帳號密碼，登入後
，滿滿不堪入目的猥褻色情圖片充斥在螢幕上，大量實況強暴，獸交、兒童性交，令人髮
指的違法影片在此買賣交易。
Bleat在信中指導大漢仔輸入應凌專用的秘密帳號搜尋，以這個帳號上傳公開交易的影片
將近百件，壓縮檔裡鉅細靡遺記載，每次帳號登錄時真實的IP位置，鐵證如山，大漢仔氣
憤地一拳砸向螢幕，螢幕龜裂差點失去訊號。
「我他媽的不打死你這種豬生狗養貓帶大的雜種，我就不是人。」
前所未有的爆怒，大漢仔脖子上青筋像是崩裂似地，驚動隊上所有人。
無法容忍應凌逍遙法外，大漢仔撥電話給熟識的檢座。
「檢座是我，有件事件請你務必幫忙，我需要申請一張搜索票，等會兒我會轉寄一封信給
你，看了你就知道。」
十萬火急，不勞大漢仔交代，羅永德主動將Bleat的信轉到吳檢座信箱裡。
「收到了嗎？是，您看一下，我就在電話邊等。」
大漢仔拿著電話焦急來回踱步。
「已經鎖定了嫌犯，只要拿到搜索票馬上就能逮人，真的嗎？我這就調人出發。」
任誰看了也無法容忍的惡行，檢座爽快地答應配合，要大漢仔先行出動，他隨後便會趕到
。
「你們都看到隊長的嘴臉，覺得無所謂就坐著，看不下去的人跟我走。」
從大漢仔表現與話意，這件事顯然與應凌有關，留在隊上隊員們面面相覷，小谷第一個站
了起來後，跟著四個隊員起身穿上外套。
「不想去的我不會怪你們，只求你們別跟隊長打小報告，別忘了，自己是警察。」
大漢仔說完，帶隊趕往應凌家。
由羅永德狂按著門鈴，大漢仔剽悍站在門外等待。
開門的傭人看見是警察，緊張地向女主人報告，應凌母親抱著新買的迷你臘腸狗，一身華
服來到門邊。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誰的家？這裡是台北市議會警政衛生委員會副召集人應義忠的自宅，
好大的膽子敢來這裡胡鬧。」
先前應凌被誣指犯法，她已然對指控他的警方無比感冒，正好頤指氣使教訓大漢仔。
「應太太，可以讓我們進去嗎？有些事想請你兒子協助釐清。」
在檢座抵達之前，大漢仔希望應家能同意合作。
「才剛從警察局回來，還要問什麼？想都不要想。」
應凌母親斷然拒絕，聽到門外的騷動，應義忠走了出來。
「有什麼我會跟你們隊長說，請你們馬上離開我家。」
對基層員警，應義忠毫不客氣驅趕。
「我們懷疑應凌違反多項兒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想要請他回警局協助調查，請不要
阻擋我們執行公務。」
先禮後兵，大漢仔仍保持禮節。
「搜索票、拘票在哪？拿不出來，全部給我在外面罰站。」
應義忠要傭人進屋裡拿他的手機，一夫當關擋在門口阻攔大漢仔一群人。
「隊長我是應議員，你有幾個屬下跑來我家搗亂，還說要捉我兒子，你怎麼跟我交代？」
當面向隊長告狀。
「你們隊長要跟你說話。」
應義忠將手機遞到大漢仔面前，吳檢座及時趕到從中攔截接過。
「隊長，我是吳碇基，借你幾個兄弟用一下沒問題吧！好好，有空再聊。」
在檢察官面前，隊長不敢造次徇私，匆匆掛斷電話，由應義忠自行面對。
「這是地方法院法官正式簽署的搜索票，拘票，請問應議員，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吳檢座一一出示合法的文件，應義忠不得不屈服。
「去跟應凌講，檢察官和警察來找他。」
知道大事不妙，向妻子使眼色，爭取緩衝時間，應凌母親重重丟開狗，才要進屋，羅永德
搶先一步帶著同事衝入，應義忠攤開雙手攔住檢座和大漢仔。
「尊重你是個民意代表不對你用強制手段，請你自重。」
吳檢座喝叱應義忠，要他讓路，應義忠不肯，大漢仔伸手推開他，替檢座開路。
兩人來到應凌的房間，他被羅永德壓制在地上，銬上手銬，其他隊員正在扣押他的家用電
腦和筆電，搜索屋子內外。
「我進來的時候他正在刪除檔案。」
羅永德說明制伏嫌犯的理由。
「這樣對湮滅證據的現行犯，剛好而已。」
大漢仔對羅永德說。
「不要動，再動，手被折斷我不負責。」
羅永德催力扭折應凌的手，他痛的叫出聲音。
「我兒子根本沒動，你是故意整他，我要在議會上揭發警察濫用暴力。」
不捨兒子受苦，應義忠出言恐嚇。
「吳檢座你要縱容嗎？」
當場質問檢察官。
「過來蒐證。」
吳檢座要拍攝搜索過程的檢查事務官靠近，仔細錄下羅永德與應凌的畫面。
「至少也該告訴我，我犯了什麼罪？」
應凌對著鏡頭控訴。
「你拿給他看。」
吳檢座帶了自己的筆電前來，交給大漢仔，當色情網站頁面裡，由他帳號上傳的影片，大
剌剌地在他眼前播放時，應凌首次露出全然挫敗的表情，壓下了臉，伏首認輸。
「這是領頭羊交給我，你輸給了羊。」
大漢仔在應凌耳邊說，然後聽見因為額頭撞地發出的聲響，領頭羊非但讓應凌屈膝，還令
他五體投地，輸的一敗塗地。
..................................
抱歉久等了，但我相信這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