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提過，我與一位高級神棍曾有短暫來往，從他那邊學了一點粗淺皮毛。
這件事我從來沒有詳細跟人說過，因為有段過程其實並不算很光彩。
在某些時候，我見識了很多悲劇的進行和發生，但我沒有選擇仗義執言，
而是見死不救冷眼旁觀看笑話，甚直連良心道德上的掙扎都沒有。
雖然明知道即使我要出手，也必定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那些受害者絕對是執迷不悟，
但這依然不該成為我自欺欺人的藉口。事實上，那時候的我，確實是作出了選擇，
完全沒有想救人幫人的念頭，反而認為那些受害者是活該死好，自己蠢笨上當，
沒資格怨天尤人。
起心動念，善惡已分。
但是看到上面騙財騙色的新聞時事，又覺得就算講了出來，只要有幫助到人，
或許也不算丟臉，應該沒有違反板規吧！如果不適合在這發表，看是煩勞板主砍文，
還是通知我自砍都好。
不過若要詳細解釋到這一段經驗，前面無可避免得囉嗦一大堆背景鋪陳，
不然沒頭沒尾，失去意義。
我不可能把學到的騙人技巧明白公諸於世，那是造業助惡，不過或許我可以藉由此文，
提醒所有對神棍掉以輕心的人，不要小看了神棍的恐怖與厲害。他們的一舉一動，
一言一行，哪怕只是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平淡表情，都很可能隱藏深意害人於無形。
很多人受害的起因，只是由於好奇心而忘記保持距離，傻傻放下戒心靠近水面，
自以為只是在打量一節詭異枯木，卻不知道那竟是條貪得無厭的狡詐鱷魚。
只要等到距離夠近了，就算牠沒辦法把你整個人拽到水裡，
隨便被扯下條手臂腿腳也是重傷瀕死，損失慘重。
當然，既然以故事為標題，就代表內容真假參半。
一來時間已久，我不能保證細節百分之百正確無誤，人物對話也只能模擬原意，
不可能一字不改。二來為保隱私，相關重要的時間、地點、人物、特徵，
我都會故意稍作更動，不過整體故事內容倒還算原汁原味。
粗略估計起來，全文真實度應該會掌控在六七分左右，至少會在五成以上。
我想就從我與他的相遇開始說起吧。
那天沒什麼特別，不過肯定是周六或周日的放假時段，
因為那天還身為學生兼小屁孩的我，與朋友出去玩了一天。
玩樂完畢，大家一起回到集合點各自解散後，我獨自去旁邊的SEVEN買了杯小個兒杯，
坐在鄰近校園的花圃邊慢慢吸飲。
那時的SEVEN還停留於築基階段，正小心翼翼拓展市場，尚未發展出鮮明的定位與特色，
雖然是業界先驅猛將，卻還稱不上是國內連鎖超商龍頭霸主。
那時候SEVEN內部的商品也普通至極乏善可陳，價錢卻明顯比其他地方貴了一截，
所以銷路平平，不得婆婆媽媽們的青睞，只勉強靠著茶葉蛋、重量杯、思樂冰這三大主力
站穩腳步，並且嘗試推陳出新，但似乎進度不快。
店內空間也不算太大，排列上一堆展示架後，走道往往讓人覺得擁擠狹窄，
當時店內的廁所都不對外開放，不像現在，外有停車場，內有休憩區，
廁所也乾淨明亮隨人使用。連事務機、現磨咖啡、宅急便、繳帳單、購物領貨等服務也一
應俱全，相差可說是十萬八千里遠，且服務人員的素質和訓練也是天差地別，遠勝當年。
將近黃昏時刻，天色還是頗亮，路上來往人車也一樣匆忙流竄。
通常跟大夥兒散了之後，我都會直接晃回家，但不知道為什麼，
那天我就覺得應該要再等一下。等什麼，我也說不上來，為了消磨時間，
甚至還一反常態的去花錢買飲料來喝，這對於守財如命的我來說，
真的是很奢侈又多餘的奇怪行為。
大概快喝完的時候，不遠處一個男人悠哉踩踏著人行道，慢慢往我的方向信步走來。
我注意到他，原本只是稍微撇去看了一眼，卻馬上不由自主轉回頭去假裝無視。
這個男人衣著平凡無奇，規規矩矩的純白短袖襯衫紮入腰際，
外加一條合身的西裝長褲配皮帶，臉上隨時保持著若有似無的和煦微笑，
根本就是學校老師標準的斯文裝扮。
不過我卻直覺感到背後一涼，確信這傢伙非常危險。
我不是害怕，而是恐懼，是屈服，是當任一生命體，
遇到了更強勢的生命存在時的正常反應。
不論回想多少次，雖然不服氣，
但我都不覺得當時的自己丟臉，特別是在知道他的本事以後。
對方不屬於那種會動刀動槍暴力相向的兇殘危險，卻是某種更致命無情，
更精準快速的殘酷掠食者。他不是咆嘯怒吼的獅虎，而是條冷冰冰的陰狠毒蟒，
身形靈動恐怖，內藏無解劇毒，突襲於無影無形之間，猝不及防。
捲上了人，就絕不放開，直到將對方吞吃入腹，化為血肉。
「我可以坐這嗎？」那男人到我身旁停下，很有禮貌的出言詢問，
並且真的站在花圃旁邊等候回應，沒有自己就一屁股隨便坐下，
顯示出充分的誠意與尊重，不因為我是個小屁孩而輕視看扁。
「幹咧！地方這麼多，幹嘛一定要擠我旁邊？有病喔！」
我這樣想著，卻不敢嗆出來，只好咬著吸管點了點頭。
畢竟背脊上的涼意還沒散去，卻不知道受了什麼吸引，心裡竟又沒有任何離開的意圖，
而且他是成年人，我打不贏，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你非常不喜歡別人拐彎抹角，虛偽作做吧！」
我一驚，轉過臉去打量著他，很疑惑他怎麼知道我的地雷。
我若遇到了虛偽的人，通常是井水不犯河水，敬鬼神而遠之，但若是有所衝突，
我會先輕輕點他。如果他接受訊號，收斂退讓，他退一分，我便回讓三分，
但他若不知好歹，變本加厲裝模作樣，反而會激起我讓對方難堪的挑戰心裡揭穿他，
很想知道對方的假面具如果戴不住了，底下所隱藏的真面目到底會是怎麼一回事。
名利色慾人人愛，貪婪虛榮不奇怪，反正出來混就不要裝清高，
心裡想什麼要什麼就大方承認，別有了裡子還要面子，得了便宜還想賣乖，
哪有這麼爽的事情。
我最不恥的代表性人物，就是令狐沖的師傅，偽君子岳不群。相較起來，
真小人還比較令人佩服，至少人家有本事這麼壞，而且還光明正大的這麼壞。
連當壞人都當的畏畏縮縮怕人知道，根本連路邊滿臉橫肉的混混雜碎都不如。
不過所幸，我遇到的這種人少之又少，平時根本也沒有機會表現出這方面的性格，
連我的親朋好友都未必知道。
「看來是說中了！」莫約三十來歲的男人笑笑，一臉的好脾氣樣，
就連笑容都跟模範教師如出一轍，帶著讓人信賴，春風化雨的和善溫暖。
「那我就直說啦！我是神棍，而且很厲害。」
「靠杯！遇到神經病了！」
我暗暗叫苦，卻壓根不想思考安全的脫身之策，雖然這裡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大路邊，
可以幫我的人到處都是，隨便呼叫求救都會引起注意，完全沒必要感到害怕，
但我竟然就是無法挪動雙腳，也不知道是不想走還是走不了。
「想要嗎？聽我說完話，就是你的。」
神棍突然掏出了一百塊。
我眨眨眼，不屑的挑動眉毛。
我雖然是個靠家裡吃飯的小屁孩，但一百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想收買我還差得遠。
「那這樣呢？」
手指一晃，這次他掏出了一千塊。
藍色亮眼的闊綽一千塊！
我馬上瞪大了眼。
當時的一千塊與現在版本不同，圖案畫面更加大氣霸道，SIZE也老實不客氣的大上一號，
重點是非常好用，可以買不少東西，是名副其實的大鈔。不像現在一千塊掏出褲袋，
一不小心莫名其妙就會憑空消失，而且也買不到什麼像樣的商品或服務。
當時的一千塊，對我這年齡層的一般孩童來說，可是筆結結實實的豐富橫財。
「還是你比較想要這樣？」
他把一百塊跟一千塊疊在一起，捏在手上向我遞來，當真是花花綠綠，美不勝收。
我吞了吞口水，心裡超想接受，嘴巴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動了起來。
「我不要！」搖搖頭，我已經開始後悔。
如果當時我就聽過「嘴巴說不要，身體倒是挺誠實的」這句話，
一定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病，為什麼跟正常人的反應不一樣。
我應該像大人間收送禮物一樣，一面說著「不要啦！太客氣了！」
一面已經把東西收下來了才對啊！
「很好，省了一筆。反正你現在絕對會聽我講完。」
男人又是笑笑，也不堅持或猶豫，就逕自把鈔票收回口袋。
「我對你很滿意。」男人嘉許的看著我。
「可是我對你很不滿意耶！幹！」
我照樣只敢在肚子裡囂張，還順便也囂張了他老母一下。
「你覺得學校老師很有錢嗎？」
男人沒頭沒腦問了一句，臉上的表情始終不離「親切」兩字。
「應該……滿有錢的吧？」
當年我並不清楚教師一個月的薪水該有多少，但老師們各個有車有房，
對我來說毫無疑問已經是有錢人了，有些私下在外補習兼差的，
光每月外快就是好幾萬元。
「我比你的老師有錢很多，很多很多，可能比教過你的老師加起來都還要有錢。」
「喔！干我屁事？」
當然啦，其實「干我屁事」那四個字我沒講出來。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因為我早就算到你會出現。」
「幹你娘咧！你不是才剛自稱是神棍嗎？
現在又說自己有真材實料會算了，都給你講就好啦！」
這次我真的超想吐槽他，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吞了。
「正確來說，是算到我的接班人可能會在這裡出現，結果很讓我滿意。」
「我接你老母！再接你老母的老母！」
我在心裡不停吶喊，真的快要抓狂了，就算他真的很有錢，
也只會是個真的很有錢的神經病，而且還會是已經沒藥醫的那種。
「很好，你頭腦很好，性格很好，外型也很好。」
他滿意的看著我，像在觀賞一件精品傑作，
那種眼光雖然沒有惡意又帶著微笑，卻還是讓我不寒而慄，渾身不自在。
後來我問過他，那幾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才詳細的跟我說了個清楚。
原來，從一見面開始，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個動作，都是計謀，都是心機，
而我渾然不覺。
頭腦好，是指老遠就對他有了提防，並且暗暗在注意週遭環境以求自保。
(沒錯，他早就看出來了，而且據說是故意露出蛛絲馬跡，才讓我直覺感到不舒服，
不然據他本人的說法，他可以讓最有警戒心的人放下心防，我根本無法察覺。
至於是不是豪洨唬我的，我就不知道了，搞不好他會"絕"也不一定。)
而且我沒有被金錢誘惑失去判斷力，但看到了錢眼睛一亮，
又代表我具有足夠的貪婪當動力，卻可以控制自己的貪婪不失理智。
他故意先亮一百元，明知道滿足不了我的胃口，但這只是伏筆，為了讓我鬆懈，
以為也不過如此，隨之而來的一千元才是攻擊主力。
當然，當時最好用的小額鈔是五十元，但亮五十元當開場太寒酸，不夠力道，
所以選擇一百元，而一百元與一千元之間，又有五百元鈔票可以選擇，
但是五倍的增幅一樣不夠力道，而且遠遠比不上一千元所代表的視覺衝擊性。
他的最終絕招，就是雙劍合併。
一般人的心裡，當受到小誘惑(一百元)時雖然可以拒絕，卻已經開始動搖，
當立即又受到龐大誘惑(一千元)時，往往會把持不住選擇接受，並且在利益比較之下，
暫時忘記了小誘惑。
但是這位神棍不浪費任何籌碼，連已經出場過的小誘惑都沒忘記，
不但沒有就此捨棄不用，反而還拿來當成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臨門一腳，力上加力，就是聖人說不定都得垮。
就算這個人可以咬牙勉強，苦苦在大誘惑下掙扎抵抗，如果突然又看到可以兩者全拿，
只需墮落一次就能兩筆橫財照單全收，魚與熊掌一次兼得，那就很少有人能忍得住了。
至於他為何不再拿出更多千元大鈔誘惑我呢？因為人的貪婪是無窮無限的，
如果我看見更多千元鈔票，一開始的那張千元大鈔反而會瞬間失去意義與地位，
更別提微不足道的一百元了。
籌碼再多，也不應該胡亂揮霍弄巧成拙，進退得宜恰到好處，才能順水推舟事半功倍。
這個理論我用在別人身上過，真的很實用。
引導並控制別人所看見、思考、接觸、渴求的一切，只不過是合格神棍的基本功而已。
他給錢的目的，就是要換到與我好好交談的機會，既然成功用錢引起了我的注意與好奇，
也讓貪婪降低了我的緊張與防備，其實不管我最後接不接受賄賂，
他都已經達成目的讓我落入掌控，知道我絕對會順著他的計畫，乖乖坐在那聽他碎念，
想知道他到底要講什麼神秘重要的話，竟然值得拿錢來換。
最機巴的是，他竟然故意當場戳破這點，直接壓掉我最後一絲的殘弱氣勢，
還不擔心我會惱羞成怒走掉，真的什麼都被他算好好。這是試探，也是圈套。
性格好，是指我沒有膽小到當場落跑，又沒有愚勇到跟他翻臉槓上，
而是選擇靜觀其變見招拆招，脾氣恰到好處，不卑不亢，不慌不亂，
很適合露臉去適應各種環境，近距離贏取他人的信任與依賴。
(這觀點後來也得到證明。我做過一份工作，是屬於很容易得罪人的職缺，
但是直到我想換跑道自願離職為止，不但沒得罪過一人，還讓諸多服務對象毫無怨言，
願意大力配合。這份工作有多容易得罪人呢？有一位新進同事訓練完畢，
獨自上線作業後沒多久，就被一名服務對象指著鼻子，狠狠操上一大串三字經、五字經、
七字經、十幾字經，回來後憤恨不平滿腹委屈。因為他只是善盡職責，
而且我們的工作道德之一是罵不還口，陪笑了事，以圓滿達成任務為首要目標，
想當然壓力不輕。)
至於外型好，那就尷尬了。因為不是說我俊帥有型，而是指我外貌平凡普通，中規中矩，
不會讓人有距離感，也不會讓人有防備心，算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總而言之，
就是一臉人畜無害的隨和古意樣，值得信賴。
那時候我暗想：「我才多大年紀？一個人成年之後，外表一定多少會與小時候不太一樣，
他怎麼可以看出來我以後的樣子？」
結果現在事實證明，他沒說錯。
每個跟我很熟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長輩平輩，都會忍不住告訴我，
當初看到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覺得這個人很老實，結果想不到竟然一肚子鬼XD。
而且我走在街上，明明附近一大堆人，守株待兔的迷眾們就是硬會纏上我作問卷，
路邊的算命攤也都喜歡第一個叫我，不管是我獨自出門，還是與夥伴們成群結隊都一樣，
第一個被盯上的通常是我。
難道我臉上真寫著好騙兩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