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愈想活得像個真正的人，身體就會惡化得愈快，因為你必須有勇氣去接受那些五顏六
色的，相對於純粹都是骯髒的東西，沒有好壞之分……
阿德在窒息時彷彿聽見有人這樣對他低語。
但他卻像根羽毛一樣，變得愈來愈輕。
「太過舒服可不行，人活著還是得帶點痛苦才有滋味。」
侜張一把將阿德拉出水面，讓他重新攀附著池邊喘氣。
「就這樣沉下去，會先被阿鼻地獄附近的惡鬼直接吞掉，還飄不到沃焦呢。」
「侜張……呼……人……人類不會被暗雪這樣招待吧？」阿德並沒有感覺到被水嗆到，池
子裡恐怕也不是真正的水。
這些規格一看就知道是非人專用的。
「嗯，下級妖怪一樣消受不了。」
「靠……你這王八蛋……玩我……也要有個限度……」阿德努力調整呼吸，但他卻還是覺
得連空氣都變得很沉重。
「有什麼不好的，免費享受神明規格的泡湯呢，神隱少年。」
「幹，不要用卡通梗！」阿德好不容易稍微喘過氣，立刻又怒髮衝冠。
「休想賴過去，剛剛那個女的到底是誰？」阿德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差點送命，他才不讓侜
張嘻嘻哈哈混過去。
「她是身分非常高貴的……妖怪。」收尾落得有點突兀。
「神、仙、妖、魔，是不同分野，雖然人類常常亂用，但我們在稱呼時不是基於感情或面
子的封號，力量和存在感的屬性完全不同，甚至因族類而異，連妖怪這種說法也太不準確
，所以透過修行和化生，可以改變自己的層次。但是『那一位』從出生就多少改變，也不
打算改變，她是現任青丘之國的狐女帝，薄姬。」
阿德想自己現在嘴巴開開的樣子一定很蠢。
對於侜張，他不想裝熟，只是目前為止也主動或非自願地知道了不少事，比如說很久以前
侜張建立狐閣，收容許多混血的人狐或狐人，自成一族，平常相處可以感覺出他對狐狸精
或人類都有種不以為然的感覺，恐怕就是因為侜張兩者皆是也皆不是的緣故。
但阿德總覺得不只是如此，侜張對自己人（狐or妖）異常友善熱心的態度，恐怕也反映在
他對其他沒關係的存在特別冷淡的模樣，像阿德就看過，他可以跟海裡的鬼臉和其他種族
妖怪哈拉，和日本狐狸開宴會，甚至和異世界的哥布林搞哥倆好的關係，卻罕見他提起同
樣中國傳說中的狐狸國度──青丘的事情。
唯一聽過的ㄧ次，是在他們初相遇時，侜張介紹他自己，提到青丘之國不屑接納混血兒的
事情。
侜張曾經自稱青丘之國叛徒，這句話彷彿黑夜裡的閃電般劃過阿德的意識裡。
現任青丘之國的狐女帝，聽起來像是超了不起的偉大角色，卻單騎來到刀靈暗雪的怪怪理
髮店裡，還挑了侜張來理髮的私人時間，不管侜張的身分到底有多特殊，但薄姬的表情反
應，還有她對阿德的敵意，兩個字可以形容阿德的推測，曖昧。
阿德盯著侜張，猜測搞不好這兩位是羅密歐與茱麗葉的關係，雖然不能確定侜張是羅還是
茱，但他親口說出女帝的字眼，薄姬聽起來也是女生的名字，那剛剛追著他的美女應該就
是母狐狸沒錯了。
生活苦悶的夢想交易所店員不受控制編織了一套狗血的妖族悲戀記，都是暗雪太像《神機
妙算劉伯溫》裡的相爺角色，害他自動聯想到編劇愛用的老梗。
「薄姬她該不會喜歡你吧？」
侜張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但阿德覺得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真的是喔！」阿德也不意外。
「不只是喜歡這麼可愛的形容詞。」侜張將一小團白煙吹到阿德面前。
「她希望我永遠留在她身邊。」
阿德想起薄姬的風格，確實是蠻難承受的。
「可是基本上我和她不熟，只是和她姊姊交往過。」侜張又說出更勁爆的發言。
「噗？」阿德差點又沉下去，他連忙巴緊池邊。
「薄姬的姊姊夜明原本是繼承青丘系譜的第一王女，本來會由她繼承帝位統治青丘，那時
狐閣和青丘之間的關係好不容易出現一線曙光，我也曾經有過期待，但夜明後來原因不明
的死在青丘裡。」侜張似乎不介意述說這段往事，反而是阿德有點彆扭。
「薄姬天生就有強大的妖力，但也有某種缺陷，就連在青丘居民前出現也是禁忌，從小就
獨自隱居，偶然因事出宮也和人類的公主一樣，保護得滴水不漏，夜明非常疼愛她，雖然
從不讓我與薄姬見面，但坦白說我也沒興趣參觀那禁忌的小王女。」
侜張露出非常溫柔帥氣的表情，幾乎讓阿德質疑眼前是別人假扮的，但他說話的語氣讓阿
德聯想到青都，那是否算是狐族特有的深情？
「因為夜明在我心裡，已經夠美夠強了，倘若是她成為青丘狐帝，我想，或許是一個讓我
族與青丘狐狸接觸的契機，最終還是失敗。」
「那薄姬是怎麼喜歡上你的？」雖然阿德承認，侜張這傢伙蠻會勾人的，但連狐女帝都被
他勾走還有沒有天理？
「你看過她了？」侜張問。
「對啊！」
「那就是理由。」
「啥？」阿德和小藍龍臉貼著臉一起看著離池畔較遠的侜張。
「有句成語是『紅顏薄命』，那一位雖然名為薄姬，卻缺少一張讓人為之嘆息的紅顏，薄
姬的天生缺陷，是某種面疾，實際情況由於一開始就是禁忌，我無從得知，但大概和你的
業障類似，雖然天生妖力強大卻連變化假象掩飾都壓抑不了的疾患。當然後來她努力練功
算是能變化遮掩了，她的變化之術大概能和我媲美，不過她沒有經過徹底的修行羽化，所
變的部分只能說是假象，所以她的真面目是狐狸這點可以肯定。」
而侜張只要不是刻意幻化假象，每次變化人身都可以說是真正的身體。
譬如青都想變化為人需要刻苦修行，阿德無法理解，但從虛到實其實是某種難度不小的考
驗，得一門檻已不易，何況變換自如？
「那和她喜歡你有啥關係，她也變得很美啊！」難道狐狸也有整形不如天然的心結？
「阿德，你要知道，人類的審美觀是一回事，狐狸又是另一回事，我的審美觀更是完全
別的標準。」侜張對阿德的遲鈍搖搖頭。
「你看到的薄姬，應該是我過去到過青丘之國的樣子，也就是說，她用的是我的臉。」
那是多麼可怕而濃烈的愛情呢？不是因為侜張是姊姊的愛侶，不因為他是人或狐狸，而是
因為他的美麗，自己永遠不會擁有的美，只要將其徹底獨佔，就不會生出任何嫉妒的痛苦
。
也因為一開始就無法比較，這種絕望中反而滋生出濃郁的吸引和崇拜。
「什麼？」阿德一時反應不過來。
但過了一會兒，他就有點知覺了，這個薄姬，恐怕是自尊非常高的人物，因為面疾竟把自
己幽閉起來，還成為所有人眼中的禁忌，當上了至尊的身分，原本使用假臉已經是種恥辱
了，倘若變得不好，被其他天生的同類追過，更是恥辱中的恥辱，侜張是一個無可挑剔的
範本。
但身為贗品是恥辱的證據，除非有什麼特別的理由，特別的關係，讓所有人認可不是薄姬
盜用侜張的臉，而是她肯使用是侜張的榮幸。
「她曾經多次秘密到各界求醫，可惜這個痼疾還是好不了，而她知道我定期會到暗雪這來
，就守株待兔來著。」但他的話題一脫離昔日的戀人後，立刻撤去那種深邃而令人不自覺
沉淪的感覺。
「阿德，我在青丘國活動的時候，是用人類的外表，因為我知道他們討厭人類，夜明配合
我也化身人形，因此薄姬大概是從哪裡偷看到我的長相吧？」
「因此，我不會再給她看到另一個形相的機會。」
難道侜張到哪都用人類化身居多的理由是肇因於此？
「發生什麼事了？」侜張剛剛說話的語氣讓阿德有點發寒。
「和你說自己變成青丘的叛徒有關嗎？」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啊，侜張我好感動……」狐仙伸手就要過來摸阿德，再次讓阿德差
點因掙扎抵抗滅頂後，才緩緩說出真相。
「她變化成夜明的樣子接近我，問我是否願意讓狐閣併入青丘，我呢，心情不是很好，就
送了青丘之國至尊非致命性的一劍。」
「哇哩咧……」阿德不自覺想要離侜張遠一點。
「阿德，很多事情，雖然開始如墮五里霧中，但往後總會慢慢水落石出，你只要記得我這
麼說就好。我對薄姬……」侜張沒把話說完，但阿德知道他不是要說仇恨之類的話，或許
是比那更殘酷的，『沒有感覺』。
「論出身，我與她天壤之別；但論地位，我是天狐，阿德，你知道意謂什麼嗎？天狐不屬
於任何種族，因為那是從變化來的存在，所以，青丘之國的狐女帝，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外
交以外的價值，她就跟森林裡一頭剛出生的小狐狸一樣，只是狐狸而已。」
「她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恨你呀！」如果是仰慕的人用劍傷了自己，由愛生恨也不奇怪。
「大概是青丘裡沒有能折服她的純種狐妖吧？」侜張仰望著天井說。
「不過當時我也只是想和青丘之國劃清界線。」
你的界線劃在人家女皇身體上面，不就變成移動性的了？阿德真想這樣吐槽。
但其實仔細想想，會讓侜張這頭老狐狸失去風度的過去，應該還包含更多秘辛、苦痛和悲
劇的波折，能被侜張這樣雲淡風輕地說出來，阿德還是得佩服他。
「對我說那麼多可以嗎？我會八卦出去喔！」
「我和夜明交往，還有刺傷薄姬的事情不是秘密，連天界都知道！所以祂們也委婉地請我
不要真的去申請仙位。」當然也不會被敕封任何正式成仙的身分證明，但明眼人都知道，
侜張的實力遠遠超過很久了。
侜張是有這個資格成仙，但對主張和平與禮教的天官體系，侜張就跟黑道頭子一樣可怕，
重點是沒別的神仙敢使喚他，侜張根本就是會飛的凡心觸動器，建立後宮的速度大概不用
一天。
既然隱居或浪遊的仙人這麼多，侜張用天狐身分活動反而比較自然，而他身為狐閣創建者
，規模雖不能和天庭相比，但以妖仙的世界來說，也有相當天庭的地位，而他本人影響力
還更廣及各界，仙品封低了怕引起支持者暴動，封高了風險又太大。
某個上層隱密考量是，身兼天狐與真人的存在千古來就一個侜張而已，而他將來還不知會
有何變化，畢竟成魔的機率也不能說沒有。
「那時真的是許許多多說不完的事情。」
阿德能強烈發現，侜張雖然提過好幾次修行，但修行後的成果，也就是某個天上集團卻對
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感覺。
「阿德，在奈落池，愈是坦率可以洗得愈乾淨喔！」侜張凝視著他。
「跟自己的倒影說話也無所謂，不管任何生命，最初面對的都是自己。刨出心魔的種子也
是修行的ㄧ種方式。」
「我知道啦！」但是他做不到啊！
要怎樣才能像侜張那樣爽朗地說出會讓人印象加分的秘密又不會曝露讓自己想死的弱點糗
事，沒練過很難辦到！
但侜張這樣坦蕩蕩，阿德反而無法對第三者說出口，雖然他一開始就沒有廣告的想法，只
是故意對侜張這樣說。
有點讓人不甘心，侜張還真是把隨心所欲發揮到極致，不受任何侷限。
阿德隱約發現，侜張不是只有當年在車禍現場救了自己而已，他一直都保持和青都的約定
，引導幫助阿德，讓阿德不會太快在人生遊戲裡GAME OVER。
他不懂，像侜張這樣的存在如何能對弱小的狐妖，還有弱小的人類做到這種地步？他為何
不獨善其身？
也許因為本質落差太大導致的格局問題，這就是侜張想做的事情，而他只是去做而已。
「好啦，我也泡得差不多了，先走一步。」侜張往奈落池彼岸游去。
「侜張！」阿德忽然叫住他。
「我這條命是你和青都撿回來的，不管在夢想交易所還是其他地方遇見再多會影響我的存
在，我不在乎！因為我已經賺到了！」
所以不要擔心他左手不能動和身體可能變得更壞的事情。就這樣，把阿德當成普通的人類
，普通的朋友對待，別把他當成玻璃娃娃小心翼翼地捧著。
後面的話阿德說不出口。
狐仙舉起一手搖了搖，像是做為聽見的回應。
不消多時侜張背影就出現在白霧之上，看似有處台階可以直接走上去。
阿德連忙轉過視線，寂靜的奈落池中連水聲都消失了，卻可以聽見侜張抖衣穿上的摩擦聲
。
數秒後聽見侜張呼喚自己的聲音，以為對方應該已經穿好衣服，臨時想起遺漏要說的事情
，阿德毫無戒心地轉頭──
吳樂樂瞬間又登場了，薄如蟬翼的單衣下襬彷彿慢速鏡頭中的畫面般將飄未落，從阿德的
角度看去剛好遮住臀部，但一雙白淨纖細美腿飽覽無遺。
半濕半裸的背影有穿等於沒穿。
「阿德，我的腿美嗎？」
曾經是阿德為時半天的初戀，單方面充滿不幸的初吻對象，結果發現是侜張天殺的惡作劇
，然後偶爾侜張就會這樣充滿故意地提醒他那段蠢到極點的往事。
怒火從腳底板劈哩啪啦地竄燒上來，方才有的一點感動悵然飛得乾乾淨淨。
「你這死變態狐狸──」
店員的飆吼口號也跟著日新月異。
※※※
把阿德從奈落池裡撈起來的不是侜張，而是貌似完工的暗雪，刀靈化身仍帶著讓人摸不清
底的表情，帶領店員前往和侜張會合，阿德只求別再遇到恐怖的薄姬，便跟著暗雪移動。
到了一處繡著怒放白梅的薄紗屏風前，侜張貌似在屏風後休息，還好從影子看起來他有穿
衣服，阿德心裡七上八下，疑心接下來是否輪到自己。
胡相爺……不是，他是說暗雪先生招呼阿德在八仙椅上坐下，自己則抽出一根菸斗吞雲吐
霧，感覺有點像是面試。
「這是老朽第一次在私家地盤幫人類理髮，雖然是狐主大人的引薦，最後還是要看我的心
情而定，小朋友，你明白嗎？」
「這是應該的。」其實阿德也不是說非剪不可，但現在似乎已經進入騎虎難下的情況，再
說給暗雪理髮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因此沒有十分排斥，雖然他不太喜歡在自己變成客
人的情況下和人有互動。
這也許是擔任夢想交易所員工的後遺症吧？
不過，既然是自戀到不行的侜張所指定的造型師，說阿德沒有興奮期待也是謊話。
「在剪頭髮之前，我喜歡和顧客聊天，好弄清楚他們的習性特質。就算是相熟的客人，一
陣子不見，或許他們的心情與氣質都會有變化，而我的技藝又更上一層樓，只看表象剪出
來的造型簡直是災難！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心意！」暗雪噴出煙霧說。
「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客人理解我的專業，這樣他們對我的勞動成果會更有共鳴，這些你
都認同嗎？小朋友。」
「是，我覺得你說得沒錯！」阿德開始幻想自己的新造型，希望是清爽好整理那種。
「看來我們頗談得來，狐主大人相好的人類果然與眾不同。雖然侜張大人應該有介紹過我
的來歷，但有些實際情況還是不如我們當面聊的透徹。」
暗雪的自稱語從老朽變到我，表示刀靈開始進入不分種族年齡男女的狂熱狀態，連面對阿
德這個普通人類，只要是尋求改變而被暗雪自己接受的客人，同樣投入了執著與專業心態
侃侃而談。
刀靈那句『與眾不同』的評語也讓阿德有些飄飄然。
「坦白說，扣掉不方便用本體動刀，我還蠻喜歡幫人類設計造型，他們好說話，又比較
能認同我的超絕品味，更沒有什麼麻煩的手續和後遺症，我還特別製作一套人類專用的工
具呢。」暗雪從袖子裡拉出一條長幅，上面固定了各式各樣阿德想像得出和想像不到的剪
刀和其他理髮用刀。
「沒錯沒錯，這就是暗雪喜歡人類城市的原因，他還特地事先調查，選了這個國家據說最
幸福的城市定居。」侜張也在屏風後幫腔。
暗雪一溜煙又把那套刀具收進袖子，看不出他藏了那麼厚重的刀具組，簡直和哆啦Ａ夢的
四次元口袋有異曲同工之妙。
「談到敝店的服務方式雖然有很多種，但並不是歧視你是人類所以省略，坦白說吧！我本
來就很討厭接神明和某些龜毛異族case的繁文縟節，基本上只要在奈落池泡一下就好，可
是有的傢伙偏偏要搞啥花瓣淨水，道樂焚香啥的，靠北那都是成本耶！」
暗雪無視阿德呆滯的表情繼續數落下去。
「更討厭的是，有的剪完還不買帳，不是就這樣走掉，就是拆我的店，要不然就是要剪又
不脫乾淨，那個西海龍王還打我……」
暗雪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摸摸眼眶，後來阿德才從侜張口中問出，暗雪的臉從前被龍尾掃
到過，脫衣服是刀靈的術語，指還原本體，這對某些種族當然是禁忌，他們修練了百千年
，不是為了變身就是成仙，反正早已不用原本面目出現。
不知是害羞或者防備心太重，暗雪遇過的奧客經典內容多到難以想像，當然，剪髮是個象
徵說法，實際上不卸除武裝暗雪也動不了他們的身體──仙體總之什麼體都好，更別提為
他們改造形象去除汙穢，但這也意味著必須把弱點曝露在這個本體是刀靈的理髮師面前，
而且他是個變態。
你敢不敢？
而暗雪實際上也接過很多暗殺綁票要求的委託，來自仙魔妖怪都有，他當然很震怒，這表
示自己的專業被藐視。
最常見的不合理要求就是說『就這樣剪』的客人，見過哪個理髮師是蒙眼剪的？當然不可
行。
「人家有跟你道歉，龍嘛，不小心被摸到逆鱗也不是故意的。」那就是造成暗雪哭著包袱
款款躲到某個小島，也就是台灣避難，只接某些老客人委託的原因，慕名而來又莫名其妙
的客人太多了。
「對不起有用的話要警察做什麼！」刀靈悲憤地怒吼。
「喔喔喔，幹！這還不是最慘的。」暗雪似乎在普通店面營業時也學了不少富含地方色彩
的俗民用語。
「之前啊，在長白山待著的時候，也是有接女客的委託，可是她們的丈夫和情人卻來找我
麻煩，說我看了裸體要給我死之類，操他爹的蛋蛋！都什麼時代了，還搞私有財產這一套
！」
「你也很辛苦啊，暗雪先生。」本來以為自己當哥布林的手下已經夠慘了，沒想到自己開
店營業也很辛酸，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就是說，那我用女子外表營業總成了吧？反正我也比較喜歡女身，造形變化可以做得更
大膽，但是──那些混蛋來理髮也就算了，還想強姦我！」刀靈的用語真是火辣辣又直接
。
「我只是想做好我的工作和興趣而已，為什麼不分種族的白癡這麼多！」神奇的刀靈理髮
師按著額角靠著椅背低頭，比羅丹的沉思者更苦悶。
「真是絕望……能理解我藝術之心的人實在太稀罕了。」
「不要這麼說，不是還有狐狸嗎？」阿德連忙安慰他。
不過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問到自己的部分？目前為止暗雪依然在碎碎念。
暗雪從懷中拿出捲軸，面對阿德拉出一截空白開始揮毫，不時抬頭觀察店員，像是在給阿
德速寫。
「平常我都直接剪的，但你是第一個進到小築的人類客人，我想給自己留個紀念，嗯，我
挺喜歡你這樣子，氣質純真，個性善良，雙目靈徹，眼角含春，倘若在天界必定是個搶手
的小仙童，嗯嗯，太好了，我有靈感了。哎呀，你不修仙真是太可惜了，照我看來，阿德
，你必非凡骨。」
阿德瞇著眼睛聽暗雪讚美自己，高興歸高興，總覺得那些內容好像和本人沒啥關聯，他本
來只是來陪侜張剪頭髮的，不過第一和第二印象都給人不親切感的暗雪，原來是個慢熟又
熱情的異族，阿德更期待他的手藝。
夢想交易所的店員有所不知，那正是暗雪對待客人的習慣，和廚師下刀前，拍拍摸摸自己
的食材，向不會動的材料甜言蜜語並給自己建立自信是同樣的道裡。
轉眼之間，暗雪已經勾勒完畢，簡直像是流星般奔放的完稿速度。
「暗雪，拿來給我瞧瞧，我也很期待你打算給阿德剪何種造型。」侜張在屏風後發話，阿
德暗自腹誹他既已剪完何不乾脆亮相，裝什麼神秘！
不，以侜張的性格，很可能要當面與阿德比較，絕對有可能！這傢伙表面上看不出來，其
實競爭意識很強。
暗雪帶著捲軸走進屏風後，與侜張靠在一起交頭接耳，阿德只能盯著屏風上的投影惴惴不
安。
「暗雪，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阿德，我介紹他來對了。」侜張這樣說。
「事不宜遲，他還有工作要做，就快點幫他剪吧！」
連侜張都認同暗雪的設計，那應該沒問題了。
店員心下一寬，正要安心地接受久違的理髮服務時，一道冰冷寒光閃過了因為感到幸運而
運轉遲緩的大腦。
連侜張都認同……
阿德忽然從椅子上跳起來，拔腿往屏風後面衝刺，暗雪和侜張都沒料到他有此一舉，被店
員闖入兩人之間，不知是誰沒把展開的卷軸拿好，啪答一聲掉到地上，阿德以猛虎落地式
搶在其中一方拿回卷軸前壓在畫面上護住設計圖。
他終於看清楚，暗雪打算給自己剪的髮型。
※※※
頭頂一撮仙桃狀的瀏海，垂到鎖骨的兩鬢，其餘光溜溜。
光溜溜……光溜溜……光溜溜……和店長一樣的光溜溜……
「夠了，我拒絕！」阿德盯著那張居然還畫得很像的設計圖，全身惡寒帶動雞皮疙瘩集體
爆炸。
「為何？我覺得很棒啊！」侜張遺憾地說。
「沒有比我充滿幻想性的天界風設計更適合你的髮型了，你是自取滅亡，人類！」暗雪吹
著他的小鬍子怒道。
夢想交易所的店員從地上爬起來，插著腰努力給自己增添些許可憐無用的氣勢，面對兩個
高頭大馬的非人異族，用盡丹田的力量飆吼：
「我說不要──」
震得狐仙和刀靈東倒西歪，顯然店員的反抗心理真的很強。
阿德握緊拳頭，忍不住像片風中的枯葉般瑟瑟發抖，但那不是源於無助，而是某種壓抑到
了臨界點的情緒，從剛剛開始他就很在意某個景象，雖然他認為其中應該有什麼誤會，舉
凡肉眼所見的，雖然未必屬於真實，但也是必然與真實有所關聯的事物。
因此，就算把阿德敲昏他都無法裝作沒看見。
「為什麼侜張的頭髮根本沒變！」還是一樣又黑又長，鋪展在狐仙肩膀上，像是刺目的黑
綢般向阿德炫耀。
阿德拼命檢查了老半天還是看不出來，這和他們進暗雪的理髮店前多了哪裡不同？
「侜張大人本來的樣子就是最棒了，這是天生麗質啊，稍稍改變都是一種損失，請您千萬
千萬這樣保持美好的造型！這是我出生到現在唯一一次遇到，天生就和我期待中完全相同
的模樣！」暗雪交握著十指凝視侜張感動地說，眼中盈滿少女漫畫式的水光。
這是偏心吧？
「可是我有剪喔，阿德。不然何必大費周章跑來暗雪的店？」狐仙對阿德說。
「我不是有修髮尾嗎？」他揪起一縷長髮指給阿德看。
「鬼才看得出來！」店員怒吼。
「一開始不就說過，我是要來清理靠自己難以淨化完全的汙穢，所以本來就只剩一點點需
要剪了呀！」侜張不以為然地說。
「而且要是不順著暗雪心意留長髮，他是不會幫我服務的，不然真的剪短我也是無所謂，
只是太看重外表容易忽略重要的事物，阿德。」
為何自己要給這隻狐狸教訓？阿德愈想愈覺得難以心平氣和。
「所以說這個設計……」狐仙撿起那張萬惡的設計圖。
「你想都別想！」店員像是炸毛的貓，躲到屏風另一邊對兩位異族吠叫。
「嘖。」
總之，阿德深刻地體會到，一者，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二者，不只人和人有溝通障礙，
人和非人之間更是沒有共識，還有最重要的，侜張這狐狸絕對不可相信！
狐仙對如何玩弄阿德這門技藝彷彿天生就皆傳了所有攻略技巧，無時無刻，只要逮到機會
就會出手，而且通常都能得逞，但是人類是會進化的動物，雖然智慧稍嫌不足，卻擅長用
直覺彌補。
也許是過往太順利，導致侜張的失望之情如此明顯，更讓阿德氣壞了。
寧願颱風天趕回店裡工作也不想再和這狐狸待在一塊，阿德拖著侜張往外走，堅持不逗留
陪侜張剪完頭就要回夢想交易所。
侜張沒辦法，只好順著阿德心意出了店門口，大家一起感受強烈颱風的魅力，自然，侜張
還是有辦法讓自己倖免狼狽。
這時暗雪從店裡趕出來，仍是那副台客老頭樣，但他卻捧著一尺見方畫著黑色牡丹的高貴
漆盒，上用重重紅繩繫緊並打上繁複的結，被他小心翼翼揣在懷中。
「狐主大人，這是您吩咐的東西，已經特別處理好了。唉呀，之前都是由我經手的，總覺
得可惜，會是一幅能私藏玩賞上百年的好畫呢！」暗雪心疼地說，將漆盒獻給侜張，後者
微笑接過。
「您二位好好保重，阿德，如果改變心意，就快點過來吧！」暗雪看來沒那麼容易放掉列
為目標的獵物。
「不用了，謝謝。」阿德還在記恨刀靈把自己畫成那種造型，語氣冷淡的道別，暗雪也不
以為忤，趿著夾腳拖走回屋內，鐵捲門瞬間拉下，原本被狂風吹掉的招牌不知何時好好地
掛在原處，隨風繼續打轉著。
侜張忽然把漆盒塞給阿德，店員下意識拿在手裡，然後驚覺想要推回。
「幹嘛給我啦！這什麼？該不會是你的頭髮吧？」不是說過很危險所以只能交給暗雪處理
嗎？
侜張露出阿德猜對答案的表情。
「我才不要！」
狐仙舉起手掌拍在阿德頭上。
「不是給你，我要是敢這麼做，青都會哭的。」侜張似笑非笑。
「把盒子帶回夢想交易所，那是我和店長約好的代價。」
「咦咦咦？」阿德結實地嚇到了，臉色蒼白。
「你何時和店長交易的，不對，你們交易什麼！」
侜張和哥布林，兩大天敵的組合聯想讓阿德冒出拉肚子般的陰冷感。
「嗯……本來是沒必要告訴你，如果你很好奇的話，因為店長和我要這種代價，反正我又
沒損失，剛好也有想換的東西，就成交囉！」
「所以你到底換走我們店裡哪樣東西？」倉庫的商品那麼多，本來阿德的確沒必要過問，
但店長拿阿德亂交易的前科累累，侜張又跳過阿德不吭一聲和店長交易，實在很難不讓人
多疑。
「店長的友情。」侜張回答。
阿德試著理性分析商品的內容，不行，他還是感覺到強烈的頭暈及噁心。
「你換那種東西幹什麼！」
「唉呀，阿德不懂幻想商人的友情價值嗎？」侜張搖著扇子。
「撇開這點不提，自然是有興趣才想換的。」
對哥布林店長有興趣？原來擁有變態品味的不只是暗雪而已，這兩個會這麼要好，根本就
是臭味相投。
阿德依舊渾身發冷。
「怎麼說呢？我還蠻欣賞店長的，和對阿德你的喜歡不相上下喔！」
侜張追加一記重擊。
「不要說了，我的胃很難受。」現在還被和店長相提並論，阿德滿臉黑線。
「店長要你的頭髮幹什麼？」有加工價值嗎？還是類似蒐集地球生物標本那樣？但哥布林
會有那種小男生般的喜好阿德怎麼想都不願接受。
「我好像還沒告訴你，暗雪本來會怎麼處理我的頭髮。」侜張靠著水泥柱說。
「他為客人理髮時，也會除掉連過奈落池都無法帶走的汙穢，那應該就是非常頑強並且深
入寄主吸付不放的『負面之物』，他會把這種東西連同客人本體的一部分同時斬斷，然後
送入奈落池裡處理。」
「但並非所有客人都如此，特別是等級愈高，去除的汙穢愈多或力量愈特殊的斷髮，暗雪
會自己留下來鍛煉成畫，就是你在店裡看到的掛幅，不過他肯展示出來的都是小畫，危險
性不大的那種，等到暗雪欣賞夠了，再親手帶到沃焦山銷毀。」
阿德想起來他在刀靈理髮店亂闖時眼角瞄到的水墨畫群，會動的，活生生的，若不是薄姬
那時狂追在後，阿德必然會停下來一一欣賞，他也有趁走出來的時候偷瞄，確實是可愛的
寶物。
「那是暗雪自己說的，身為藝術家，除了要有獨一無二的創意外，還要有能將醜惡之物昇
華的能力。二者缺一不可。既然連我的斷髮都有這種被利用的價值，更遑論其他客人。從
奈落池直接丟棄也不夠安全，還是會有不擇手段想要從伏流中攔截的傢伙，必得他親手處
理。」沒有佔有的興趣，缺乏吸食他人負面的慾望，那是暗雪雖然品味有問題，但還是被
許多客人信任的原因。
「他可以用自己的靈氣將斷髮封印，無論原本的主人強大過他多少倍，因為刀靈的力量非
常吉祥，是能夠作為純粹的『斬斷』去考量的，可以不具有任何殺傷力，自己也不必負擔
任何磨損。但是那些『畫』還是有宵小之徒覬覦，只是被刀靈封印過的斷髮，最後都必須
恢復成封印的狀態，只是期間想要染指的小偷，下場會很慘而已。」
侜張望著阿德微笑。
「因為那些畫的確是活的，所以，可能會咬人唷。」
阿德一聽險些沒把手裡的盒子扔出去。
「被暗雪剪下來的頭髮，可以作為素材讓他繼續創作成藝術品，同時也是世界上唯一僅有
，只出於暗雪手中的創作手法和繪畫，材料是稀罕的異族身體部分，你覺得店長可能感興
趣嗎？」
靠，憑哥布林的性格一定會想要！阿德默默在心中同意。
「交給幻想商人收藏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就算他要再交易給別人，我想也會索取相對的
代價，所以才答應店長。」侜張笑了笑，見阿德似乎被自己說服。
「其中也有許多是難以洗清的罪……阿德，這才是暗雪會被依賴的真正原因，但不用覺得
不公平，暗雪只知道『斷』是他的願望，但罪孽仍會從斷面重覆滋生，最後還是一點都不
會減少。」侜張幽幽望著昏暗狂暴的天空說。
「對於那種顧客，你會發現，暗雪的品味真的非常非常好唷……」
好到讓他們只能呈現出自己真正的樣子。
可笑，滑稽，悲傷，醜陋，怪異，低俗，種種色相。
而且一度嚐到甜頭，就離不開刀靈的技藝了。
「我知道了。」阿德小聲地說。
風雨毫不留情地吹在他身上，侜張從沒有多事地為他遮擋，因為只是這種程度阿德不會受
傷也不會死，他只可能受點風寒打幾聲噴嚏而已。
「我去把你的斷髮交給哥布林。」
「不須我廢話，別打開盒子。」侜張溫柔地說。
「當然！」店員應得清脆。
※※※
「店長～我回來了，幫你把麻煩的東西帶回來了，我可以去洗澡弄乾身體了嗎？」阿德一
邊用凍僵的手指揉著發紅的鼻子說。
然後一陣風吹過後手上的盒子就不見了，店長站在離阿德一段距離處，手裡拿著裝有侜張
斷髮的漆盒喜形於色，根本不聽阿德說話就躲去鑑賞商品了，好在燈先生適度地調暗了光
線，示意阿德能夠去休息。
這一去也比想像中還要花時間，阿德沖完熱水澡以後就鑽進心想事成房間的被窩裡，默默
地放鬆身體，但卻遲遲無法入睡。
人類好像不會像侜張或其他妖怪一樣，主動去除身心汙穢，反而會累積下去，甚至積極地
去沾染，惟恐自己無法融入團體，大家都一樣髒，彼此靠近時會生出一種欣喜的認同感。
和剛剛從奈落池離開的瞬間相比，現在好像又沉重了一點，哪裡沉重阿德也說不上來，可
是他在走出暗雪的店時，剎那間有點想哭，因為那裡有一種美好單純的感覺，讓阿德想起
無憂無慮的童年，和暗雪說話時也是，不知為何他就算大聲嗆回去也不會害怕刀靈對自己
怎樣。
過去，阿德可以在地上打滾玩得一身泥巴沙子，卻從來不覺得自己真的髒，因為回到家只
要洗完澡，自己又是香噴噴乾淨的了，曾幾何時，他怎麼洗都覺得無法乾淨，哪怕外表整
潔正常，不屬於自己的汙穢始終纏繞不放。
也許真正的淨化就是看破自己的執念，頂著暗雪設計的髮型還能很開心，當然如果能真的
做到那樣肯定是沒什麼煩惱了，但阿德想起刀靈的設計，還是確定自己果然只是普通卑劣
的人類。
感覺自己的心魔被抓在刀靈手裡，過了一會兒又放回給阿德，因為他選擇了拒絕。
他的長頭髮，就是對外表自卑的後果，所以暗雪才會想盡量都剃掉吧？
只是把『常識』剃掉，說不定連『羞恥』都會一起被剪光，阿德想想還是只能雞皮疙瘩掉
滿地後說No。
他縮在被子裡露出半張臉，目前這樣已經很好了，是過去的自己許願的希求，只要能不擔
心明天的事情，今天安心地睡覺，每天都是如此。
阿德望著昏暗的小燈，隨著他的念頭一轉，房內陷入完全的黑暗，阿德逐漸沉到夢鄉底層
。
感傷在幻想交易所難以持久，因為心想事成房間本身就會吸收這種情緒，是超療傷系的聖
品，因此阿德很快就做了和現實無關的夢，某種意義上，又帶來新的壓力，雖然和煩惱明
天會如何完全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店員咬著棉被雙眸緊閉，額角滿是冷汗。
在他的夢裡，綠皮膚紅眼睛的哥布林矮子店長，穿著純白的西裝，正挺直身子伸長手臂，
侜張站在他面前，微抬著左手，哥布林輕執住狐狸的手，將某種像是戒指的發光小東西套
到狐仙修長的無名指上，兩人相視而笑，說些阿德聽不懂的話，背景一片飄不完的落花。
這畫面進行得很慢，卻沒有任何停滯，在夢裡阿德就這樣理所當然地觀看著，不知自己身
處何方，卻只能被動地從遠景注視直到特寫。
「嗚哇！」店員哀叫一聲，纏著棉被滾到床下，大口喘著氣。
「好胎歌的夢。」阿德全身都流汗了，被颱風雨打濕後冷到骨子裡的寒意卻又猛然竄上來
。
等等，哥布林不是很不屑地球上的生物，怎麼會親自主動去要侜張的頭髮，他應該選擇派
遣阿德和暗雪交易就足夠了。
按照慣例，店員不靈光的推理能力總是到很後面才會稍微甦醒。
侜張是中國狐狸，應該知道文化裡把自己的頭髮讓人收藏是什麼意思，就算一開始不清楚
搞錯對象，阿德也本能覺得這種情況很怪異而拒絕。
侜張常常到夢想交易所，但看不出他真的很需要交易，感覺來玩的成分佔絕對比例。
店長不在的時候，他也會和阿德扯東扯西花上不少時間，好像打算盡量留在店裡，為什麼
呢？
『等店長。』
如果店長剛好在店裡，狐狸會出現的行為是……
『和店長聊天。』
店長這邊呢，一看就知道這哥布林肯定是那種死也不會開口悶騷到極點，絕對會搞迂迴手
法的腹黑角色，說來說去阿德忽然發現，自尊心超高破表的店長對其他人都很不屑，反過
來說對狐仙的正常態度已經是一種很不正常又明顯的展現了。
這兩方難道……
所以他們老是把阿德塞在中間的用意，該不會是傳說中『愛的傳聲筒』？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阿德生理和心理上都很難接受叫侜張『老闆娘』的未來前景。
正當阿德抱著棉被打算尋求一點溫暖慰藉時，某種不安感讓他抬起頭。
黑暗中書桌前的椅子上多了某種存在感，驚得阿德彈跳起來，因為這間異世界的員工宿舍
不可能有小偷進來，房間比阿德的命令快了一步亮起，能做到這點的只有心想事成房間的
真正主人。
「店長！」哥布林竟然潛入阿德的房間，店員一時空白，下意識用棉被遮起自己大叫，還
好他為了怕著涼有穿睡衣。
「我有敲門，是你自己反應太慢。」哥布林一貫陰沉的臉，不懷好意的聲音，坐在書桌前
腳連地板都踩不到，有近視的人遠遠看過去說不定還會以為是個可愛的彩色布偶。
「那你也不能直接就這樣進來啊！」
「為什麼？」幻想商人根本沒有隱私權或者三餐作息日夜觀念，對店長來說無時無刻不是
工作時間，很久以前阿德就知道用地球常識和哥布林爭論對自己沒有好處。
「算了，到底有何貴幹？燈先生說我可以休息的。」
要和哥布林抗衡，就必須用他自己訂的規矩，這是店長唯一會買帳的方式。
幻想商人忽然亮出了阿德很眼熟的寶石銀剪刀，阿德之前就有點在意店長隨身攜帶那個的
目的，左手展現喚醒阿德不好回憶的卷軸，右手三根爪子扣住剪刀把手喀嚓兩聲，獰笑。
「為什麼不順便剪頭髮，我覺得這髮型比較好。」
暗雪的設計圖？
「你怎麼有那個？」阿德撲上去就搶，想也知道無法得手。
「侜張送我的複本，說他的朋友要免費替你剪哩，總比你現在這樣邋遢要順眼。我也比較
喜歡這張設計。」
難不成暗雪的審美觀有超越宇宙，橫跨不同世界的威力？
阿德啞口無言。
「才不要！」多謝有哥布林的肯定，阿德現在確定自己死也不會屈服在暗雪的刀和變態品
味之下。
「我給你額外補助，去剪。」
「我拒絕。」
「娘娘腔。」
「我是女生。」面對無恥的老板就是要比他更無恥。
「我不管，你要去剪，我希望員工留這種髮型！」哥布林開始耍賴，威脅。
「我想大便。」
阿德說完往廁所走，吃定哥布林不敢攔他，也不打算看阿德如廁的畫面，畢竟店長也承認
人類有些『本能的發洩』是誰都控制不了，更不想去收拾後果。
無論如何，這次的工作阿德可是幫幻想商人圓滿達成了，就算是機車的哥布林店長也挑不
出毛病，店員看著鏡子裡自己野人般的一頭亂髮，愉快地吹起口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