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明
第十四回 迷花藏徑 之一
濃雲密佈，不見陽光的午後，悶得難受。小山讓頭兒一把從林老爺子住處抓走後，
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他走往九葬村的方向，腳步，拖得地上黃沙畫出兩條淺溝。
「看這天恐怕要下雨了，改天再去？」小山提議，怕頭兒生氣又不能不試試。
「你一路上一下子喊口渴一下子鬧肚子，現在你又想把老天爺拖下水？我跟你講，
除非天塌下來，不然管他狂風暴雨，我今天一定要把大李接回來，你就別再找些有的
沒的藉口，你不累我聽都累了。」頭兒邊說邊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然後用手搧風想驅
逐一些熱氣。
聽頭兒說得正經，再看他不耐煩的模樣，小山不敢再找理由，嘴裡卻然咕噥著，
畢竟這一趟很可能是九死一生啊！要他坦然踏進山魑大本營，讓它們奪去心魂跟頭兒
自相殘殺，三個字，辦不到；可是，要他放著如親生大哥的大李不管，良心上也過不
去，這可怎麼辦呢？小山不安地看著走在前方的頭兒，他魁梧的身材走起路步履穩健，
寬大的背影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明明知道這一去危險重重，頭兒還是堅持自己的決
定，每一步都沒有猶豫。小山又想，自從離家無依無靠，頭兒一直像父親照顧他與小
李，現在連沒見過面的大李都能以此心對待；反觀自己，說跟大李親如手足，現在他
受困了，自己卻畏畏縮縮，像什麼樣子？見此，小山咬了牙定了心，對自己的掙扎有
的答案。
去就去吧，人生多少要賭一把。
幾天後，他們走得離城有段距離，接下來的路，沒有車，只能靠雙腳前進。小山
自認記性不錯，從家鄉到城裡，依他判斷，屬這段路最荒蕪，無任何茶店歇腳，腳程
慢了只能露宿，而這段路的某一點，就是傳說中九葬村的所在之處。
備好乾糧，小山雖然心生退卻，仍緊跟著頭兒的腳步去了。過了樹林跟橋，之前
在城裡聽說絕不能去的地方隱約可在那頭見到，黑壓壓的一座山丘矗立著，看來又遠
又小，但那濃如黑墨的色澤似可懾人心魄，壓迫感讓小山不禁腿發軟。
「天快黑了，我們走快點。」頭兒催促，小山嚥口口水，點點頭跟上。
終於，九葬村近在眼前。
「這……這就是你說的綠水村？」小山低聲驚呼，遠望這座曾經繁華的村落，如
今一片死寂，漫天黃沙之下更添荒涼，只有生得詭異的青綠芒草圍繞著村子。遠觀這
景象，不細看，還以為是個太大的墳墓。其實某方面來說，九葬村確實是座棲息幾百
條孤魂的巨大荒塚。
「我們快去把大李接回來，趕緊離開這裡。」頭兒道，越走越快。
「那那那……林家兩位千金怎麼辦？」小山問，眼角瞅著頭兒，不放過他的任何
表情。
果不其然，頭兒頓了頓，沒答小山的話。
那天在林老爺子家裡，小山心思細膩，看出了頭兒跟林家某位小姐有過什麼，
一路上他不大敢提，但現在九葬村都在前頭了，這個問題也不能放著不管。
小山也會怕啊，怕頭兒想不開，到時做出什麼驚人之舉該怎麼辦？要做就罷了，
至少讓他有點心理準備。
「林老爺子說，你當年耽擱了時間，就因為你想帶走林家小姐，說你是愛上了什
麼的，頭兒啊，你不會真的……喜歡過她們其中一位吧？」
此時，荒郊野外忽然起了大風，風沙迷了小山的眼睛，惹得他跳著腳唉唉叫，而
頭兒站定腳不再前行，吁了長長一口氣後，望著破敗的村莊不發一語。
半刻之後，頭兒眉頭微皺，凝重地說：「小山，此次拉你前來我也有點過意不去，
不過兩個人在一起，出了什麼意外也有些照應，等等入村，記得你不離我，我不離你，
若菩薩保佑我們跟大李順利返家，到時，你想知道的事情我自然會讓你知道。」
小山默默點頭，他懂頭兒這話是什麼意思，現在，他們應該要專注於接出大李這
件事兒，平安最重要，有了以後，故事要聽多少都有。
接下來，兩人都不再說話，太陽已經下山，昏暗的天色讓前行的路更加迷茫，一
切沈寂之後，連呼吸聲都清楚的令人膽戰心驚，腳步磨地沙沙，小山緊張地縮起肩俯
首而行，盯著頭兒的腳跟，緊隨在後。一想到等下會看到滿村的活屍，已經知道九葬
村過去的小山還是忍不住害怕，低下的頭不敢抬起。
「我們已經進來了，不要大聲嚷嚷。」頭兒低聲交代，小山除了狂點頭，哼都不
敢哼一聲。
小山視線所及，從黃沙成了破石板，更體會到他們已經進了村子。頭兒加快腳步，
他也不敢大聲喘氣，就怕讓活屍聽見，跳出來嚇他們一跳。走了一會兒，小山發覺，
到現在為止，這地方除了有點陰涼之外，也沒什麼不對勁，忍不住心中好奇，他頭還
是低著，眼睛卻悄悄往左右兩旁瞄了瞄，小屋破窗、門扉傾塌，九葬村跟他想像中沒
差太多，唯一不同的，就是沒看見任何活屍的蹤影。
小山這一看，看出了膽子，眼睛轉的圈大了，看的東西也多了起來。他見到一棟
較大的屋舍，樑柱粗大，木材上好，又見門戶寬大，桌椅甚多，雖然整間看來髒亂，
家具也多毀壞，但由這樣氣派的建築跟門前地板磨損的痕跡，仍可想見當年人潮洶湧
門庭若市的景象。他低聲說道：「頭兒，真沒想到以前還有這種大房子，不比我們的
繼霖館差啊。」
見頭兒沈默，小山自顧自說道：「不知道那是客棧還是酒樓，大李會不會藏在那
裡頭？」這句話，小山自覺有理，這村子讓他倆晃了快一圈，也就剛才那間大房子最
適合棲身，可頭兒依然沒理他，速度反而變得更快。
「頭兒，你也說一下話，我看這村子沒半個人呀，更沒什麼活屍了，我們應該不
用一直靜悄悄的，這樣怪嚇人啊。你、你、你應該也發現了吧。」說到這，小山忽然
心頭發毛，一股不對勁從心底而生。他認識的頭兒應該多少會對他的話做點表示，要是
想他安靜，一定會回身給一掌，或是裝模作樣的威嚇一下，愛關心人的頭兒什麼都不
理，才是最奇怪的。
「頭兒，你說說話啊！」小山聯想到山魑的可怕法術，心裡一急，馬上抬起頭伸手
一抓，想拉住他那如第二父親的老闆。
但小山撲了個空，手心空蕩蕩的，只有汗水。
「頭兒？」他忍不住顫抖的聲音，左右張望，四周除了破房子跟芒草以外，什麼
也不見，依著星光看，到處都鬼影幢幢，冷風颼颼，陌生的荒野中只剩下他一個人，
唯一能依靠的頭兒已不知去向。小山打了個哆嗦，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頭兒，你……你別嚇我……快、快出來啊。」雖然沒看見鬼怪或是活屍，但獨
自處在無人廢村，眼淚還是不爭氣的盈上眼眶，小山哽咽著，回應他的依然只有風聲。
不對，小山凝神細聽，發現除了風還有另一個聲音，是夾在風中，一個女人哭泣
的低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