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夜 殼
「崔先生，這邊請。」仲介扭開臃腫的身軀，在狹窄的玄關試圖讓開一條路。我保持禮貌
而不使雙方尷尬的距離，側身進屋。一間光線明亮、通風良好，連貓都會很喜歡的房子。
坪數、公設比、車位我是不在乎的──即使是凶宅，只要牆上血漬重新粉刷，都不是問題
──但我還是問了。
「這坪數實在嗎？」拉開前陽台的紗門，一陣涼風沁人。
仲介拿出手帕擦汗，在牛皮文件夾裡翻找：「這個我們都重新測量過的，崔先生請放心。
」他拿出一疊剛列印好的資料給我，唸道：「室內二十八點七二，公設占百分之十……」
「這屋子乾淨嗎？」
「崔先生你放心，這個交屋前我們都會請屋主打掃……」他顯然弄錯了。
「不，我是說，這屋子有沒有發生過『那種事』？」
「喔──」他發出理解，且代表「你是內行」的聲音，強調：「這個，我們都有再三確認
過，如果交屋後有發生任何問題，崔先生都可以退款，我們公司會原價贖回。」此時，我
們來到了後陽台。
小小的廚房小小的窗，遠處崚線隱沒於叢生的大樓中。買房子真的是非常麻煩的一件事─
─找屋傷神，更讓人傷心的：你花了大半輩子理財存錢，最後還是得拱手送人。
「看看房間吧。」我順口問了：「樓上有加蓋嗎？」
仲介翻翻資料：「這裡沒寫，等會去樓上看看？」
我沒有回答，房間的喇叭鎖有點鏽，使了點力才打開。這是一間方整的小孩房，前任屋主
顯然走得有些匆忙，地上還散置一些玩具；天花板上有些許水痕，水漬邊緣有小片小片的
霉斑。
「啊，那是壁癌嗎？」
「啥？」仲介推推眼鏡，用最誠懇的語氣發誓：「這個一定會處理到好才交屋！」他一邊
喃喃「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呀……」一邊對我解釋「可能是颱風的關係。」看完這間的景觀
後，我們走向下一個房間──隔壁書房。
三、四排書櫃裡滿滿的書並不讓我吃驚，我是被天花上奇形怪狀的霉嚇了一大跳；這房間
的霉以吊燈為中心，呈放射狀狂妄地朝四面八方伸展，連仲介也大惑不解，他馬上撥手機
回公司，命令學弟找幾個水電師父跟壁癌專家，因為「樓上可能剛好有魚池也說不定」我
沒有理會，而是走近書櫃。霉斑就像從天而降的五根手指，攫住了這房間，不，看起來更
像是它想抓住這些書櫃；我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崔先生，我們看看主臥室吧！
」仲介近乎絕望的孤注一擲似地，把我拉出書房。
他在主臥室前使力開門，汗如雨下，這房間也許是他最後一張王牌。「讓我來吧。」我朝
喇叭鎖猛踢好幾腳，門總算開了。一間黑色的房間，霉從天花板侵蝕到地面，之間還長出
了熱帶雨林般的菌絲。「哇靠……」仲介發出簡短的贊歎後便沒有再出聲。我走進房間，
還依稀可見房中央的大床，靠窗的書桌，門側的衣櫥，只是霉長得太誇張，甚至還有黑水
在地上流動。「崔先生。」仲介發出微弱的聲音：「我們改天再看別間好了。」我回頭看
他，他指指房中央被微弱燈光照亮之處──床上有兩個臉孔清晰可辨的人形。
「我記得他們已經搬走了，怎麼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