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 幻世(四+五)舞風

作者: phoenixwind (我是小白)   2008-04-05 23:08:29
舞風
  初春的原野。
  郊外踏青遊人不斷﹐紅男綠女﹐袖挽春風。處處看來﹐都是旖旎風光。
  陌上﹐一個白衣長髮的男子﹐有些落寞的走過來。
  他身後﹐默不作聲的跟著一位淡綠衫子的少女﹐幾乎是小跑著﹐跟著他的風一般的腳
步﹐手裏捧著一個長長的布包。
  陌上杏花盛開﹐一陣風過﹐便如雨般的灑落無數花瓣。白衣男子停下了腳步﹐看著落
花﹐似乎想起什麼似的﹐眉頭又皺了皺﹐眉間的深痕有如刀刻。
  “少主﹐老爺他們在那邊等呢。”
  看他有些出神﹐身後的綠衣侍女輕聲提醒。
  他的目光投向長亭﹐那裏﹐鼎劍閣的幾個元老﹐在設宴餞行──不知道是不是有意﹐
所有來相送的人﹐居然都是一身白衣。
  滿座衣冠似雪。
  “……”連侍女都覺得有些不自在﹐正待說什麼﹐忽然耳邊傳來了一陣歌聲﹕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予﹐一生休。
  “縱使被無情棄──
  “不能羞﹗”
  那樣明快的歌聲﹐唱得那樣自然而毫無忸怩做作﹐不但是那個綠衣侍女﹐連看著半空
落花的白衣男子﹐都不由得向歌聲傳來的地方看去。
  秋千架子下﹐一群也是出遊的女子在嘻嘻哈哈﹐中間那個穿著水紅色百蝶穿花長裙的
女子在歌聲中微微使力﹐看的出是個盪秋千的好手﹐一邊唱歌﹐一邊腳下適時的一蹬﹐繩
子越來越高﹐如飛一般的輕盈。
  “好啊﹗阿繡﹐加把勁兒﹗”
  在一片的叫好聲中﹐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熱情中帶著幾分靦腆﹐看去﹐只見
長亭底下﹐少卿早已顧不得父親在旁﹐大聲看向這邊﹐喝起彩來。
  在眾人喝採聲中﹐秋千上的女子微微一笑﹐裙裾如風﹐越蕩越高﹐如同一道彩虹。
  “你看﹐阿繡那丫頭今天是瘋了不成﹖”人群中﹐有姐妹笑著打趣。
  “沒看謝家二少爺在嘛……”有好幾個人笑著回答。
  這時﹐只見秋千已盪的幾乎和地齊平﹐直直沒入對面的柳樹桃花中。
  在那一剎間﹐秋千上的妙齡女子微微向前探首﹐編貝似的牙齒一咬﹐從那一樹開的火
也似的碧桃中﹐咬下了一枝繁花來。
  “阿繡好厲害﹗”秋千下一群人拍手笑起來﹐秋千上的少女美目流光﹐笑吟吟的看著
長亭裏謝家二公子﹐不再蹬秋千﹐卻騰出手來﹐將一綹散出來的長髮掖到耳後﹐然後將叼
著的碧桃拿到手裏﹐對著少卿一笑﹐揚手將手裏的桃花丟給了他。
  看的人一陣哄笑﹐少卿的臉陣紅陣白﹐喜悅而忐忑的看了一邊不動聲色的父親一眼﹐
終於還是忍不住跳出去﹐撿起了那支桃花。
  白衣長髮的男子站在陌上﹐看了許久﹐深不見底的眼眸裏忽然有幽幽的光芒﹐忽然回
頭問﹕“幽草﹐這個──就是少卿他的心上人﹖”
  對於這個突兀的提問幽草不禁一怔﹐然後有些奇怪的看了少主一眼﹐驚訝於他眼中重
新出現的詭異與殘忍﹐輕輕回答﹕“是的。阿繡……是鼎劍閣裏管園子阮花匠的女兒……

  “一個下人而已……”有些不屑地﹐少淵忽然揚眉冷笑﹐“那些骯臟的下人──居然
也敢那樣笑……”
  幽草看見他有意無意的抬手﹐碰了碰肩後的傷疤﹐眼睛裏﹐忽然有濃重的陰鬱。
  她心中不由得一跳﹕“少主﹐我求你﹐請不要對阿繡──”等不得她說完話﹐只覺耳
邊一陣風過﹐少主已經不在原地。
  “哎呀呀﹗”女伴中﹐響起了一片的驚呼。
  剛剛緩下來的秋千復又高高盪起﹐白衣長髮的青年男子忽然如天外飛來一般﹐掠上了
秋千﹐一手拉著繩子﹐一手抱著阿繡的纖腰﹐也不見他如何使力﹐便如同飛仙一般輕飄飄
的從兩丈高的秋千架子上落下。
  水紅衣衫的少女﹐一時嚇得臉色雪白。
  “大哥﹐你──”少卿急怒交加﹐完全顧不上今天是餞行的日子﹐想衝過來﹐卻被一
直不動聲色的老閣主一把拉住﹕“淵兒﹐你這是做什麼﹖”
  看著這個一向怪僻桀驁的大兒子﹐鼎劍閣的閣主有些無奈的問。
  “我要這個女子﹗……我一個人過的厭煩了。我要個活的﹐新的人﹐來陪我。可以嗎
﹖”
  少淵的眼神很平靜﹐很冷漠﹐不知道他做了什麼﹐那個眼裏帶著憤恨和委屈的女子雖
然一直努力的掙扎﹐卻偏偏動不了。他眼色桀驁的看著父親﹐看著弟弟﹐看著所有元老。
  少卿幾乎要咆哮起來﹕“大哥﹗你瘋了﹖阿繡﹐阿繡是……是我的人﹗”
  這個少年﹐被逼著當眾說出了私心裏的話﹐一時臉色漲的通紅。看著自小景仰﹐卻從
未接近的兄長﹐他明澈的眼睛裏有徹骨的憤怒和失望。
  “你﹖……”看著他充滿朝氣的臉﹐大公子少淵忽然微微冷笑起來﹐“自小﹐你比我
多得到了多少東西﹖拿走你一個女人﹐算甚麼﹖父親﹐你是答應也不﹖”
  他看著父親﹐眼色如針﹐眉頭又微微皺了起來。
  “又不是搶親﹐為父也不能說了算……”謝閣主的臉色也很不好看﹐怒氣在眉頭凝聚
﹐但是﹐出乎意料的﹐他沒有爆發﹐耐心的分解。
  少淵冷冷回了一句﹕“一個下人的女兒……還不是一樣是謝家的奴才。”老閣主無語
﹐看著將要遠行的大兒子﹐和他身後奉劍而立﹐臉色蒼白的侍女﹐目光在迅速的變幻。
  “謝少淵﹗你﹐你簡直瘋了﹗”
  一個不注意﹐少卿已經衝了過去﹐想去把心上人從兄長手裏拉回﹐然﹐還未近他身邊
三尺﹐少淵抬袖一拂﹐白綢的袖子輕輕敲打在弟弟的手腕上﹐腕骨剎間發出了清脆的斷裂
聲──毫不留情﹐對於自己的親弟弟也如此下手不留情﹗
  劍妖﹐果然是劍妖──簡直是瘋了﹗
  “少主﹗”亭中的幾位長老再也看不下去﹐紛紛按劍而起﹗
  “算了……”忽然﹐老閣主終於動手了﹐拉住了已拔出劍來的二兒子﹐對著一直冷笑
的大兒子緩緩道──“你今天要遠行﹐等你回來﹐我就替你作主﹐迎娶阮姑娘為妻﹐如何
﹖”他的目光﹐雖然是看著自己的兒子﹐卻一樣深不可測。
  “爹﹗爹﹗你怎麼可以這樣﹗”不可思議地﹐少卿叫了起來﹐幾乎無法想象﹐從小對
自己寵愛有加的父親﹐居然做出了這樣不近人情的決定。
  在瞬間﹐大公子少淵的手一抄﹐拉起了幾乎萎地的阿繡﹐看見她片刻前還光彩照人的
臉上籠罩的蒼白﹐他嘴角又向上彎起了一個弧度﹐聲音更加寒冷──“誰說我要明媒正娶
這個女子﹖她也配﹖我只不過缺一個侍妾而已﹗”
  然後﹐他忽然大笑﹐擊掌﹐清亮的掌聲擊破了此刻所有人的寂靜。在眾目睽睽之下﹐
謝家的大公子竟張開廣袖﹐長歌起舞﹕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篷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長袍凌風飄展﹐裹起漫天的杏花亂舞﹐灑在空中。謝少淵的身形似一隻渡盡寒塘的冷
鶴﹐輕盈飄灑﹐孤光高潔。歌聲更是清亮激越﹐仿佛銀河天流﹐無始無終。舉手揮袖﹐邊
歌邊笑﹐已踏上了陌間﹐離去。
  “瘋了……看來真的是瘋了……”
  陡然間﹐所有人都聽見了老閣主喃喃的自語﹐他看著兒子的目光﹐憐憫﹐而又無奈﹕
“卿兒﹐莫怪爹──你大哥如今的病情﹐是經不起半點忤逆了……”
  大家倒抽了一口冷氣﹐連一直怒不可抑的少卿﹐都恍然明白了什麼﹐不再說什麼﹐只
是看著在陌上載歌載舞遠去的大公子﹐嘆了口氣。
  所有人都明白──
  原來傳聞是真的﹐謝家的大公子﹐的確是瘋了。
  “少主﹗少主﹗”
  在所有人都發怔的時候﹐陡然聽見綠衣侍女的聲音響起在風裏﹕“你的劍﹗”她提起
衣裾﹐奔了過去﹐踏著滿地的杏花。
  謝少淵回身﹐看著她﹐然後﹐伸手﹐取走她手裏包好的長劍﹐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忽
然輕輕笑了笑﹐抬手摘下陌上的一枝杏花﹐插在她的髮間。
  “回房間裏去﹐等著我回來。十天後我不來﹐就把我的東西燒了……
  “可惜了那把冰雪切﹐就給你好了……然後﹐去換一個差使。”
  “以後你不用呆在那個黑房子裏了。
  “──快去求菩薩吧﹐保祐我不要回來﹗哈哈﹐哈哈﹗”
  他大笑﹐一聲清嘯﹐抽劍起舞。劍光橫空的時候﹐一天艷麗的飛花都黯然失色。一片
亂紅飛舞裏﹐他高歌縱橫而舞﹐長天空闊﹐春草萋萋﹐相送滿座衣冠似雪﹐鼎劍閣少主歌
聲浩蕩﹐衝霄而起﹕“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
  “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
  “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5 藥人
  洛陽。
  畢竟不比江南﹐雖然有一片的桃林﹐卻尚未開花。
  然而﹐風裏﹐卻有落紅繽紛。
  紅雨中﹐謝少淵踉蹌地立起身來﹐輕輕的咳了兩聲﹐冷冷輕笑﹕“其實……也不過如
此。”才一開口﹐滿口鮮血從他嘴裏噴出來﹐染紅了他雪白的衣﹐化入風中。
  他恍如妖鬼一樣提劍默立。鼎劍閣少主的臉色蒼白如雪﹐長髮披散﹐一身的白衣已多
處被劃破﹐一道劍傷從他右胸直貫後背﹐鮮血滿襟。似乎方才的激戰已經讓他油盡燈枯─
─然而﹐即使只是那樣的站著﹐滿身凌厲如鬼神的殺氣﹐已經逼的連飛花都無法落入他身
邊三尺之內﹗
  他沒有動﹐只是看著對面的紫衣中年人。
  方天嵐。
  號稱天下英雄第一的﹐武林盟主﹕方天嵐。
  方天嵐也沒有動﹐但是﹐他身上也沒有傷──方才﹐謝少淵刺出的七十二劍﹐居然沒
有劃破他的一處肌膚﹗
  “劍……妖﹖”他居然還開口﹐微微笑了笑﹐“據說﹐謝家的大公子﹐是個……瘋子
﹐不是嗎﹖”
  他笑得更加深﹐忽然﹐大口的血﹐從他口中噴出﹗
  “我﹐我居然敗﹐敗在……一個瘋子手裏。”
  在這一瞬間﹐仿佛有炸彈在他體內忽然爆炸﹐紫衣方天嵐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汩汩
的湧出鮮血﹗
  “……天羅氣勁﹗不可能﹐不可能﹗你﹐你才二十出頭﹐不可能練成……”
  看著身上淋漓的鮮血﹐一生經歷過無數惡戰的武林盟主﹐都忍不住在臨死前失去了一
直保持著的風範﹐驚愕欲絕。
  謝少淵大笑﹐重新抽出劍來﹐劍上雪亮的寒光映著他清瘦的臉頰﹐笑畢﹐他皺了皺眉
頭﹐嘆了口氣──“又可惜了一把好劍……竟然釘在你這種人咽喉裏。”
  有些賣弄似的﹐他忽然反手挽起了千萬朵劍花﹐天空中登時流光飛舞﹐宛如星辰墜落
﹐伴隨著他漆黑如墨的髮絲﹐零落的白衣。
  他在劍光中﹐忽然曼聲長歌──“汨羅水﹐翻盡楚歌聲。我自憐君我自恨﹐卻是無淚
賦招魂。莫忘卻歸程﹗”
  在將劍刺入武林盟主的嚥喉時﹐他卻在為對手唱起了輓歌。
  然而﹐在那一刻﹐仿佛看見了什麼似的﹐方天嵐的眼睛忽然亮了﹐帶著恍然和震驚的
神色﹐脫口道﹕“我知道了﹗原來你是藥──”
  話只說了一半﹐劍已經抵上了嚥喉﹐然而﹐就在瞬間停下﹐等他說出了下一個字﹕
“人﹗”
  然後﹐瞬間停止的劍再度加力﹐毫不留情的對穿而過﹐透過了一代梟雄的嚥喉﹐
“奪”的一聲﹐牢牢的將他釘在了大門口那“天下第一”的匾上﹗
  奇怪的﹐是方天嵐臨死前﹐看著他的眼神﹐竟然帶了十二萬分的恍然和不屑。
  對手的屍體釘在半空﹐站在方天嵐的屍體下﹐謝少淵臉色卻是死灰的。
  看著死人臉上最後凝固的表情﹐順著死人的目光﹐他手指顫抖的伸向肩後──破碎的
衣衫下﹐那兩處深可見骨的傷疤。那自小就存在的﹐腥臭的﹐流著毒液般濃汁的傷疤──
他所有惡夢的來源。
  ──“原來﹐你是藥人﹗”
  " 原來……我是藥人﹖”
  他忍不住喃喃重複了一遍﹐忽然瘋了一樣的大笑起來。
  三日以後﹐洛陽轟動。
  號稱天下第一英雄的方天嵐大俠﹐被人用一種殘酷的手法﹐釘死在了牌匾上﹗
  動手的﹐據說是謝家的大公子﹐謝少淵。
  劍妖。
  一定是瘋子﹐才會做這樣的事﹐所有人都說。
  然而﹐沒有人留意﹐同時出殯的﹐還有洛陽城裏最有名的大夫墨十一……
  據說﹐是因為他無法治好一個白衣青年的病﹐竟然被當場殺死。
  大夫的家人說﹐那個人是個瘋子……
  他過來要求治的病﹐是根本沒法子治好的。
  洛陽城外﹐古道上﹐風塵漫天。
  白衣長髮的青年﹐狂歌載舞離去﹐道路上所有人以目送之﹐詫異萬分──" 你看﹐一
個瘋子﹗“
  " 真是瘋了﹗怎麼家裏人也放他出來亂跑﹖”
  他大笑﹐狂歌。
  " 公子﹐你這不是難為我嗎﹖我已經說過了﹐你自小被下的血毒﹐已經是一個藥人了
﹐怎麼還能治好﹖唉……真是想不到﹐居然世上還有人會製作藥人﹗“
  " 公子還是不信﹖藥人的習武稟賦﹐對於傷病的抵禦能力﹐都遠遠高於常人──如公
子你﹐雖然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只怕已經是江湖少有的高手了吧﹖你以為﹐是因為你天賦
異常的緣故嗎﹖”
  " 你臉色變了……我說的沒錯吧﹖再問一句﹐你是不是覺得每次到月圓之夜﹐體內的
血就要如同沸騰般難受﹖那個時候不殺人不行﹐對不對﹖”
  " 那就是血毒……那就是血毒﹗無藥可解的血毒﹗“
  " 公子﹐你早就是個藥人了﹐自小就是﹗你竟然不自知﹖──“
  大夫的聲音嘎然而止﹐然後﹐“嗤”的一聲﹐是熱血迸射的聲音。
  許久﹐有低低的聲音傳來﹐自語般的問﹕“爹……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忽然仰天大笑﹐笑聲穿雲裂石﹐驚動了內外。等神醫一家急忙跑過來看時﹐房間裏
只有墨十一一個人──被一支象牙筆桿的湖筆﹐釘死在藥櫥上。
  那個來求醫的年輕人﹐早已經不知去向。大家面面相覷﹐忽然﹐有人輕聲道﹕“快聽
﹗”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懮﹗
  “……”
  恍惚間﹐有清亮的歌聲﹐從遠方傳來。
作者: gunawan (斬業非斬人)   2008-04-05 23:40:00
作者: huhu126 (canopener)   2008-04-06 00:36:00
作者: shiyouya (望)   2008-04-06 00:56:00
推 好血腥
作者: Vicente (不然呢???)   2008-04-07 00:02:00
push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