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泥口貓
【11 曇花創師】
在奪魂師眼中，人的靈魂分為兩種。
一種為永生靈魂，另一種為剎那靈魂。
永生靈魂者會落入輪迴流轉，
而剎那靈魂則是既無前世也後無來生，故稱為「曇花」。
顧名思義曇花一現，肉身損毀後即一切皆滅。
岳霏驚訝的發現手機上的日期跟現實中的不合，
她手機上的日期比現實中的多了兩天多。
從老街上一些熟悉的招牌，岳霏了解到他們身處九份，
沿著山勢所建的幾棟紅色茶館點亮了整條街道。
老街上處處古色古香，地上砌著石塊，人群來來往往，
商店除了賣著最著名的竽圓外，
還有幾處食品店門口擺著一大捆讓人回味童年的麥芽糖。
傳統藝品店位於不起眼的轉角，他們緩緩步入店裡。
店內香氣繞樑，似乎點了薰香。
紅磚砌成的牆壁，上頭掛了一些陶瓷鐘跟籐編掛飾，
轉角處擺設了一些風水轉運球，乾冰順著滾動的方向運轉著。
店裡一些古董皆為沉色木雕，上面裝飾為漆工所貼的貝殼，
低調不流俗套，越看越覺歡喜。
還有架上的小竹籃裡放置手工藝品，像是扇子、繡花錢包…
角落櫃子下有些紙糊的氣球、娃娃和雨傘，
這些娃娃是刻意做成討喜的模樣，而非傳統形式。
岳霏站在店裡，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上一個年代。
黃色的燈光，裡頭藝品鏤花雕繪，看的出主人高雅的格調。
逛到較深處，他們看到一幅水墨橫掛磚牆上，那畫看的出有點年代，紙張有點泛黃。
這張鎮店之寶，水墨如畫仙境，裡頭群山虛無飄渺，春分時刻更是紅花點點，
更堪稱絕妙的為此幅水墨依觀看者心境不同，可看做黃昏朝晨亦月明星稀不同時分。
究竟是倦鳥歸巢還是早起的鳥兒群哼歌，也全看觀看者當下心情。
岳霏發現在群山隱密處坐落了間宮廟，廟前若隱若現兩座石雕，像是石麒麟。
可惜廟匾額上的字已模糊…不過仍可看出此廟命名為三個字。
莫非是…
一陣桂花清香傳來，打斷岳霏思緒。
「歡迎光臨!!招待你們本店最有名的桂花茶，喝過一次保證回味無窮。」
店內主人是個40出頭的女子，面容清秀脫俗，她端了兩杯茶水給岳霏跟沐藍。
角落的茶几上還多擺放了幾個陶瓷茶杯，地上有攤水跡，感覺是茶打翻造成，
一旁畚箕上有些陶瓷片碎削，似乎原本是那些茶杯所有。
岳霏注意到除了鎮店之寶的水墨外，還有另一尊塑像吸引著她，
塑像旁放置了些捏麵人，如廟上會貼上的龍鳳魚花等等…
「這是鎮店之寶之一。」燈光打在展示台上，那塑像慢妙的姿態，高貴的神情，
作工可謂技藝超群，巧奪天工呀!!
正巧搭上店內薰香飄邈纏繞塑像身上，彷彿它下一秒便舞動起來。
岳霏看呆了，因為…這…這塑像有著…六手四腿，還有美若天仙臉龐上的獠牙…
她沿著這塑像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後在底部看到此塑像的作品名稱。
『慹』。
她差點抓不穩手上的杯子，些許桂花茶濺出。
再看一旁放置的小尊捏麵人，這長相不就是那個「自稱她同事」還有司機的…
自稱同事??現在回想起來，公司裡根本沒有這位同事!!
從頭到尾都沒有!!連名字也沒有!!
「恩…我了解了…原來是創師…」沐藍小聲沉吟著，這可被耳尖的岳霏發現。
什麼原來是創師呀!!?? 岳霏疑惑的看著沐藍。
她本打算提問，卻被他開口打斷。
「哦…這捏麵人真是巧奪天工呀!!」沐藍與女子攀談著。
「是呀!!此作品為家父十年前的得獎作品，『慹』。」
捏麵人保存到十年!!!岳霏瞪大眼睛心想，怎可能!!
「捏麵人保存十年不壞，可謂捏麵人金身嚕!!材料裡莫非也有桂花?!」
沐藍聞了聞桂花茶，打趣笑問。
「材料是祖傳秘方，不能透漏。但是裡頭確實有加了桂花以增添香氣，
香花配美人嘛!!」
女子優雅的輟口茶回答，他們一起欣賞著這塑像。
「哦，香茗配美人也是種欣賞呀!!」沐藍敬茶，誇著女子。
岳霏見自己插不上話，便自討沒趣的聳聳肩，繼續觀察著這塑像。
岳霏發現塑像背後牆上有張介紹。
作品名稱 : 慹
作者 : 巫 莽
此為巫莽於1998年台灣捏麵人比賽所得銀牌獎。
「命為『慹』也是有原因的，當初家父希望由自己高超的技藝使人『慹』服，
不過過度注重技巧的他卻忘了作品最重要的精髓，就是創作的心，創作的魂。
最後，『慹』…這個字反而像是反諷他執著的心。」
「若他當初不這麼堅持的話，或許就得金牌了吧…」女子嘆道。
「恩…那令尊??」
「家父於一年前就重病在床，也因此這店交由我來管理。
不過說也怪，自從家父病後這塑像就開始受潮腐壞了…」
女子又替他們杯裡倒滿桂花茶。
「在他病倒前仍堅持每天來開店…
每天早上第一件事來就是跟這捏麵人像說話呢!!」
「恩…希望令尊早日康復。」
岳霏答話，她看著這塑像，它的臉龐上似乎掛著兩條淚跡。
「是呀…」女子答。
三人默默凝視著這塑像，『慹』。
許久，他們才跟女子告別，步出這家傳統藝品店外。
臨走時女子給了他們名片，說她現在都接些網路訂單，
專門用捏麵人幫人做Q版塑像，她偶爾也會看著路人偷偷照著那模樣捏偶，
捏好後再放置門外招攬生意用。
有時，她看著順眼的客人便直接用送的，
沐藍跟岳霏離開店時手上都拿著一個自己樣貌的捏麵人。
踏出藝品店三呎之後...
「喂!!我說你也該跟我解釋了吧…什麼創師?什麼妖怪?
為什麼我們會在九份?
我什麼時候被拉近祅靈宮的?
從頭到尾給我說!!說!!說!!說!!說清楚!!說清楚!!說清楚!!」
岳霏不滿的對沐藍說，她用力扯了扯他們之間牽連的線。
「哀啊…好啦!好啦!你別跳針…創師呀…」沐藍開始解釋。
這世界上既然有奪魂師，便有創魂師。
創魂師不是門派，也不是宗教，只要有心有能力，人人都可以是創魂師。
甚至有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創魂師。
只要你的技藝到達一定程度，所創出來的作品便會有魂，有靈性。
低階是外道附身作品，高階則是由作者跟觀看者的心慢慢孕育出魂。
例如:畫家、雕刻家、設計家、各行各業…甚至廚師。
只要牽扯到創造的行業，都會出創魂師。
而奪魂師奪魂，創魂師創魂。
破壞比建設容易，可能為了平衡，創魂師的數量比奪魂師多很多，
這是世間上的規矩。
「所以，『慹』是那個巫莽創出來的嚕??」
「恩…」
「人創出來的還害人呀…」岳霏不解問。
「我大概知道為什麼…」沐藍把竽圓塞近嘴裡邊咀嚼邊說著。
「哦??」
「大概是想報恩吧…畢竟是創造出自己的人重病在床…」
「那跟害人有啥關係!!??」
「這你就不懂了吼~嘿嘿!!」
「招!!」岳霏又是一扯。
哎喲!!
「拿有人像牽狗一樣牽人的...『慹』是妖怪呀!!
創師所創出來的又不一定是人的魂，阿呆…」
聽到沐藍阿她阿呆，岳霏馬上拿著路上買的充氣槌子敲了他一下。
「妖怪又不是神仙，哪來那些靈丹妙藥?況且『慹』只是個修為不滿十年的小妖，
自然沒有起死回生的道行啦!!所以，慹要幫一個重病在床，
隨時魂歸西方的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勾魂。」
「勾生人的魂魄，用煉魂罐煉魂之精華以增長老先生的陽壽，
越到肉體極限則需要越多越精練的魂。但是問題來啦!!
『慹』是個不到十年的小妖，她無法完全勾取一般人的三魂七魄。」
「那她怎勾魂的?」岳霏不解，她也是那不明不白就給勾過來的人。
「她透過藝品店女主人看著路人所做的捏麵娃娃來達到交互感應，
藉此抽取每個路人身上的一點精氣跟魂，被勾者只會覺得稍微疲累。只是…」
「只是什麼呀?!!快說!!」岳霏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能急性子成這樣。
「好好…只是『慹』沒料到巫老先生的命格特殊，
所以存放在祆靈宮煉魂罐裡的那些魂魄，也只夠勉強拖延一段時間，
眼看煉魂罐裡的魂魄快沒了。
就在此時剛好適逢你這靈異體質加上之前差點被抓交替的笨蛋，
『慹』不勾你的魂勾誰的。」
確實，比起一般人，運氣背加上曾經接近死亡邊緣的人更容易奪到他們的全魂。
其實岳霏在去年五月時內曾經來過九份遊玩，那時她早就被『慹』盯上了，
奈何那時候岳霏的精神跟身體狀態還算健康，慹動不了她。
不過沐藍沒跟岳霏提及的是，『慹』在岳霏身旁放置了一些小鬼盯著她，
也就是岳霏的那個假同事。
那為何要特別在岳霏身旁放置小鬼盯著她呢?
而正常人死後可以輪迴，為何『慹』如此堅持的增長巫老先生的陽壽呢?
「你說巫先生命格特殊??」岳霏歪著頭思考，她沒想的太深。
「也不過就比正常人不一樣了些，沒什麼。」沐藍刻意避開這話題。
所謂特殊，是因為巫老先生的魂魄，正是一開始所提及的『曇花』。
曇花，既無前世也後無來生的魂。
巫老先生既是『曇花』，也是創魂師。
若要讓曇花有後世，就得拿另一朵曇花來抵。
岳霏就是另一朵曇花。
當然，這些沐藍沒說出口，他也說不出口。
身為曇花的巫老先生死後就歸於虛無，在這樣的狀況下，
『慹』發現之前碰到的『曇花』現在運氣正背，這難得的機會來了，
別說是妖怪，是人遇到相同狀況都會選擇勾魂救自己所喜愛的人。
所謂眾生有情，縱使是妖怪也相同。
這也是為什麼慹這麼急著奪取岳霏的魂魄，
甚至不惜自己會消失的跟沐藍打起來。
然，被勾魂法延續壽命者於往後必遭報應，慹害怕業障降臨巫老先生身上，
所以才說自己勾魂是為了修行，還特別師了法轉移業障於自己身上。
所以慹的本尊，也就是那塑像上頭有類似霉菌的黑點，那其實是業障現形。
「其實，我跟『慹』一樣，我們兩個都有那顆執著的心。」
沐藍看著因風吹拂所轉動的風車，風車插在商店前一排排，五顏六色。
「一個小妖怪沒多少方法救人，慹用著自己唯一能用的方法救巫老先生，
我只會奪魂…我用唯一的奪魂…」
「可是那也沒辦法啊!!你一定得奪慹的魂不是嗎?」不等沐藍繼續說下去，岳霏插嘴。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壞人嗎?」
沐藍瞇著眼斜睨的撇了岳霏一眼，表情有些許不滿的蹦出這沒頭沒尾的話。
「疑?不懂。」是不像壞人，可也不像好人。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我像是那種不顧前因後果，把『慹』的魂奪走的人嗎?」
「阿哩?不是嗎?」
「我只有奪走祆靈宮屬於『妖』的那部份魂，
還有慹那份於巫老先生的『執著』之魂啦!!!」沐藍解釋著。
「哇!!沐藍你好偉大喔!!」
「是呀…是呀!!」
「恩?沐藍你在幹麻?」
「沒有…」
岳霏發現沐藍的那雙手正不安分的在她手腕上遊移，
其實他從剛剛就在偷偷拆著她手上的奪魂符。
「你幹麻!?你幹麻幹麻?!!不准碰!!!你想奪我的魄嗎??!!!!!!!!!」
「沒呀…哈哈哈!!」
「那你幹麻?!!」岳霏瞪他，一掌拍開沐藍那試圖撕下奪魂符的手。
「那個…咳…」又是那欲言又止卻又氣定神閒的模樣，岳霏開始不耐了。
又是有什麼沒說的?
「那個…人體是很奧妙的，所謂三魂藏於人體的上、中、下丹田處。
而七魄呢?七魄藏於人體的海底輪、臍輪、太陽神經叢、心輪、喉輪、
眉心輪及頂輪。」
「所以??!!」
這啥意思?還有什麼瞞著我的嗎?
「所以要奪人魂魄必須對齊其穴道，貼上相對應的符…不然是奪不了魂的，
嘿嘿!!」
不單如此，要奪世間萬物之魂，就熟悉世間萬物所藏魂魄的各種穴道。
又是那心虛的笑容。
迅雷不急掩耳，沐藍快速的撕下岳霏手腕上那兩張符收好，嘿嘿!!
「沐…藍…你…竟敢…騙…你之前不是說解不掉嗎??!!!!」
岳霏握緊拳頭，她簡直氣炸了!!這傢伙……
「哈哈哈…咳!!疑!哦!那是??!!」
突然，沐藍盯著岳霏背後的上空驚訝的說，這動作引起岳霏好奇，
他是看到什麼呀?
「奪魂術!!奪『幽浮』之魂!!」
說完，沐藍手拿奪魂符往那方向扔去。
什麼??這世上不會真的有幽浮吧?
岳霏順著沐藍扔符的天空看去…
幽浮呢??幽浮在哪?
………………
岳霏瞇著眼盯著天空瞧，只見晴日當空，萬里無雲，幾隻雀鳥掠過…
哪有什麼幽浮?不會是被奪走魂了吧?
半晌，岳霏才發覺又被騙了!!
再回頭，沐藍早不見蹤影。
「沐藍!!!!!!!!!!!!!!!!!!!!!!!!」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悠悠山谷中，彷彿從遠處傳來『慹』的道謝聲。
奪魂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