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鏡·龍戰:第十五章

作者: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8-03 00:27:26
  這第十五章離前面實在太遠了,真是抱歉.....(汗),因為作者在大陸出版的
書盜版的十分嚴重,所以網路上一直都找不到第十五章。剛剛無意間被我發現了,趕快貼
上來供喜好滄月的書友一讀。(雖然可能沒有什麼人會看了)鏡·龍戰全書分上下兩集,
下集只出到第十六章為止,接下來的劇情,就由另一本鏡·辟天開始(這本為鏡系列的完
結篇),如果有書友喜歡看的話,我會盡快轉上來。
  鏡·龍戰:第十五章  作者:滄月
十五、大營
  從古到今,這片雲荒大地上,有多少人曾經來到過這萬丈的鏡湖底下?
  碧藍的水面在頭頂閉合,下潛的過程中,光漸漸消失,宛如夜色的降臨。而天籟般的
歌聲還在水中蕩漾,時近時遠,彷彿無所不在的光,籠罩了光線黯淡的水底。
  在黑暗的水底,文鰩魚的兩鰓上發出幽幽磷光,就像兩盞小小的燈在前方漂移。那笙
不自禁地被那樣的歌聲吸引,懷著興奮的心情,自顧自地跟著那條文鰩魚往前闖,將真嵐
一行甩在了身後。
  跟著這條魚,就能看到炎汐了吧?
  已經有快半年沒有看到他了啊……蘇摩和真嵐那時候在桃源郡,說炎汐會變成男的回
來娶她,不知道會不會是真的呢?
  如果變成了男的,他的相貌會改變麼?聲音會改變麼?
  特別是,他會不會喜歡自己呢?
  那笙忐忑地東想西想,感覺心臟在砰砰地跳躍,不知覺地加快了速度。因為佩戴著辟
水珠,水在她的身前自動退讓,開闢出一條道路來,直通深處。
  那笙踩著水底的砂土前進,忽地看到水道深處有幽幽的光,便歡呼著直奔過去。
  然而奔得太快,她的腳絆倒了某個橫生的東西,喀喇一聲響,斷裂。她摔了一個嘴啃
泥,半晌才揉著腳踝站起。嘟囔著,藉著胸前辟水珠的微光看去,只見水底支離破碎地攤
了一地的嫣紅,原來是一枝極美麗的珊瑚。
  她這才站住了腳,細細看著著萬丈水底的美妙景象,目眩神迷。
  這是夢幻的森林……幽暗的水底遍佈著一叢叢的珊瑚和水草,色彩絢麗,一簇簇如同
玉雕。在飄搖的水草中,不時有珠光閃動,是貝類開闔著巨大的殼,吐出一串串氣泡。
  微弱的珠光中,無數魚類漫遊而過,都是她從未見過的奇特外形。
  很多魚的頭頂都有發光的珠子,彷彿鑲嵌了一個小小的燈籠。披著美麗的磷光,剪著
長尾驕傲如公主般地游過。那些發光的魚類在水中排成隊,徘徊著游動,形成了巨大的漩
渦,一直向著水上透入天光處游去。
  那笙看得發呆,看到身側一個黑灰色的大大蚌殼正在打開,吐出一串氣泡,一時心癢
,忍不住伸出手去捉裡頭的那一顆珠子。
  「砰!」手指方一觸及柔軟的蚌肉,整個蚌閃電般地闔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立刻抽出手指,險險被夾住。
  那笙退了一步,正好又踩在方纔那叢珊瑚上,裡免寄居的小魚們驚惶地出逃,四處游
弋。「哎呀!」她有些歉意地望著那一叢被踩壞了的紅珊瑚,覺得自己宛如一匹闖入了花
園的野馬,不敢再這樣在水底橫衝直撞。
  然而,等她抬起頭來,卻發現那條文鰩魚已然游入了碧水深處,再也看不見蹤影。
  「這下糟了!」她惱恨地跺腳,四顧尋覓,卻只見一片黯淡的深藍。
  無數的光明明滅滅閃爍,躲在影影綽綽的黑暗背後。周圍的水聲悠長低緩,時不時有
潛流湧來,將她的身子帶得東倒西歪,彷彿有什麼龐大的東西正在經過。
  「喂……」方纔的興奮漸漸平息,那笙感到隱隱的害怕起來,不由站定,顫顫地對著
周圍喊了一聲,「喂?有人麼?」
  只有水波的聲音回答她。
  「臭手!臭手!你……在哪裡?」一直跑出了那麼遠,才發現自己迷了路,那笙不敢
在亂走,站在原地大喊了起來,踮著腳尖四顧,卻看不到方纔那一行鮫人戰士和真嵐的影
子。
  她壯著膽子邊走邊喊,勉力記憶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走。
  然而摸索著走了一段路,忽然腳下一軟,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整個人踉蹌跌出,眼前
忽然全黑了下來。
  水的浮力讓她在接觸到地面後又迅速漂了起來,然而她的臉面和雙手已然是插入了軟
泥中,等拔出來只聞見濃烈腐臭的氣息——不知是水底沉積了多少年的淤泥。
  她驚惶地抬起頭,卻發現頭頂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光。
  連那些水底遠遠近近亮著的游魚的磷光,此刻竟然都已經看不見。水流平緩地穿越,
身周有奇特的簌簌聲,有什麼冰涼而濕潤的東西撫上了她的臉。
  ——是……是水藻吧。
  她想著,解下項中佩戴的辟水珠,拿在手上當做燈籠。微弱的珠光,照出了頭頂密佈
的巨大籐蔓狀森林,讓她乍然一見,不由脫口低呼了一聲。
  那些水藻長在鏡湖最深處,雪白而修長,隨著潛流跳著舒緩優雅的舞蹈。
  真是美麗啊……鏡湖水底下,居然有著這麼多人世所不能見的奇特景象?無意中,手
指摸到腰畔的一個革囊,那笙猛然想起那是雅燃托付給她的東西,連忙解了下來。
  水湧入了革囊,將雅燃的遺體在瞬間溶去。
  那兩顆凝碧珠在水中悠然下沉,陷入了水底綠色的藻類中,彷彿那個受了千年折磨的
靈魂終於在水裡安然閉上了眼睛。
  那笙望著,不由又覺得難過:「雅燃公主,我帶你回來了,好好安息吧!」
  聽得那句話,那些雪白的水藻叢彷彿蠕動了一下。那笙將手伸出去,用力在水裡揉搓
——這裡泥沼的氣味,也實在難聞了一點。
  她擦著手,忽然發現右手上的皇天戒指忽然煥發出了一道光芒!
  她還來不及回過神,頭頂忽然穿來了巨大的呼嘯聲!
  那種聲音聽起來如此熟悉,尖銳而具有穿透力,震得水波不停抖動,危險的氣息從四
面八方壓了過來。那一瞬間,記憶裡某一個難忘的剎那甦醒過來了,那笙幾乎要脫口驚叫
出來:風隼!難道是風隼來了!
  和炎汐在桃源郡外遇到風隼,是她踏上雲荒大陸後第一次驚心動魄的經歷。
  ——那種恐懼刻在了心底,即使顛沛流離了幾個月也不曾忘記。
  在聽到熟悉的轟鳴聲時,她立刻下意識地奔逃。然而身周的潛流被龐大的機械帶動,
洶湧而來,那笙站不穩腳跟,幾乎一個踉蹌又栽倒在水底淤泥中。
  腐土的氣息讓她幾欲嘔吐。
  她掙扎著站起,忽然愣了一下,明白過來了:怎麼會有風隼呢?真笨啊——這裡是鏡
湖水底,怎麼可能有風隼這種東西?
  想通了這一層,她的膽子稍微大了一些,悄悄從水藻叢中浮起,探頭望向水上。
  然而剛探出頭,一道強烈的光忽然眩住了她的眼睛!
  「在這裡!」她聽到有人大喊,那聲音穿透了水流,顯得悶悶的。頭頂上那種尖銳的
震動聲直逼而來,嘎然停止。
  她被那奇異的白光照得睜不開眼睛:那、那是什麼?!水底下,居然能燃起如此耀眼
的火?她下意識地往回一縮,想躲回水藻叢林裡。然而一陣暗流湧來,似乎有什麼劃破了
水流,瞬間衝過來,在她把頭縮回去之前,頂心一痛,一頭飄散在水中的長髮已然被人一
把揪住。
  那些奇怪的人,怎麼能來得那麼快!
  頭頂那隻手是如此用力,痛得讓她腦袋裡一片空白——誰?是誰?在這萬丈水底,又
是誰竟能這樣靈活地來去,貿然揪住了她的頭髮!
  她被那個人提著頭髮從泥沼裡拎起,一路從水裡浮起,耀眼的光籠罩下來。
  影影綽綽,她看到那個人週身佈滿了魚鱗一樣的紋路,雙手雙腳上連著薄薄的膜,一
邊扯著他,一邊划動著手足,在水底吐出一串氣泡來——她明白過來了:哦,是鮫人!在
這個萬丈深的水底,本來除了鮫人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放開我!」膽氣一下子壯了起來,她憤怒地掙扎,雙手抓向那個人的手臂,「我是
復國軍請來的客人!蘇摩都對我客客氣氣!你敢這樣對我,我要去告訴炎汐!」
  「咦?」身側那個人忽地發出了含糊的聲音,詫異地回頭看著她,「你不是鮫人?」
  隨著他的發聲,水裡有吐出的氣泡浮起。
  「老三,管他是不是鮫人,先帶回船上再說!」又一個聲音穿過了機械的轟鳴,在頭
頂悶悶傳來,「你閉氣的時間快到了!」
  「嗯。」那個「鮫人」應了一聲,一手抓著她,另一手則扯了扯腰間的拉索。
  拉索的另一頭通向那個懸浮於頭頂的巨大機械底部,那笙浮在雪白的水藻叢上,仰頭
望著那個圓形螺旋紋樣的怪物,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這又是什麼東西?木構,泛著
金屬的冷光,卻能在水底出沒!
  那個人扯動腰間拉索,另一端感受到了這邊的舉動,唰地一聲將拉索往回收。
  那個「鮫人」的身子立時掠回,衝破了水流,速度竟快過了箭魚。
  啊,原來是這樣!他剛剛如此迅速地衝過來逮住了自己,原來是有人在幫他!在被抓
著往上拖的剎那,那笙恍恍忽忽地想著,心裡覺得不安,卻一時尚未明白對方究竟是什麼
身份。
  然而,在她被帶離水藻叢的剎那,忽然間感覺到了腳上有某種柔軟的束縛,似是有什
麼東西將她從腰到腿都纏繞了起來,不讓她被帶離。
  「卡!」金屬的斷響傳來,原來是那一條拉索被居中扯斷。
  那笙抬眼看去,忽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水藻!那些雪白的水藻忽然活了一樣,從水底紛紛探出來捲住了她和那個人,同時包
裹住了那一條拉索!就如無數觸手忽地探出,將他們截留下來。
  裹住她腰腿的水藻力道輕柔,然而捲住那個人的水藻顯然極端用力。她一抬頭,就看
到對方口鼻裡噴出了血,張開嘴巴發出了最後一聲淒厲的呼喊:「女蘿!……有、有女蘿
……水底森林……」
  「喀喇」,那些雪白的水藻更加用力地捲住了他,那笙清晰地聽到了肋骨一連串斷裂
的聲音,宛如鞭炮細細響起。
  斷裂的拉索瞬間縮回了艙底,那個螺形的怪物發出了巨大的轟鳴,急速旋轉著,週身
發出了一道道白光。
  「來這裡。」那笙耳邊忽然聽到了輕微的聲音,裹住她腰腿的水藻忽然用力一拉,她
立刻就被拉到了貼著水底。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忍不住哇的一聲反胃嘔吐。然而那些
雪白修長的水藻卻推搡著她,將她往最軟最深的泥沼裡按去:「小心螺舟,快躲進去!」
  是誰……是誰在和她說話呢?那笙四顧,卻看不到一個人。
  聲音未落,巨大的轟鳴在水中炸裂開來。
  螺形的怪物吐出了一道白光,呼嘯著衝向這一片水藻森林,所到之處,所有的珊瑚岩
石都被摧毀,整片水域都在振蕩!
  那笙驚呼了起來——這…這個怪物,力量驚人得如同風隼?!
  然而,就在那一道白光快要擊中她的剎那,無數的雪白水藻瞬間豎立起來,交織成了
密密的屏障,裹住了那道白光。白光的速度凝滯了,然後在水中轟然盛放。
  無數的水藻在水中四分五裂,然而更多的水藻纏繞了上去,宛如觸手。
  那笙怔怔地匍匐在腥臭撲鼻的水底泥沼上,仰頭望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忽然發現了
這一剎那、整片水域都被染成了血紅色!——這,這是……那些」水藻」裡流出來的?
  那些水藻……是活著的麼?
  「逃……逃啊……」耳邊忽然又傳來微弱的聲音,那些雪白的水藻在對她說話,「既
然你自稱是我們復國軍的客人,就快逃去大營吧……這裡我們來擋……」
  是誰?是誰?那笙手足並用地爬向叢林外頭,顧不得骯髒泥濘,驚惶四顧。忽然,她
終於看到了聲音的來源——一雙碧色的眼睛,浮凸在不遠處的水底地面上,急切地望著她

  「啊!」她叫了起來,看著一個又一個鮫人從地底革囊中露出眼睛。
  「整片」水藻」都在浮動,那些鮫人們從腐臭異常的水底鑽出來,舒展開了雪白的手
臂迎向那一個巨大的怪物。她們纏住了那個東西,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肢體被擊碎,血液漂
滿了水底——她們的眼睛裡都是死沉的碧色,沒有生氣,宛如……在九嶷山下看到的那一
批女蘿。
  「我們來攔住螺舟,客人,你快逃啊……」一個又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耳邊迴盪,那些
女蘿們密密麻麻從水底浮出,纏住了那一個龐大的怪物。
  那笙踉蹌地奔逃,然而眼前全是雪白的叢林,彷彿無窮無盡。
  哪裡……哪裡出來那麼多的女蘿呢?
  真嵐他們去了哪裡?復國軍大營……又在哪裡?她逃得不知方向,連著絆倒了幾次。
然而,等最後一次站起時,眼前的水已然變成血紅色,水中充斥了巨響和狂亂奔逃的魚類

  她駭然回首,只看到那個叫螺舟的怪物在急速地轉動,化成了一道白光。
  細細看去,那些白光卻是鋒利的刀刃,從螺舟的側舷伸出,飛速旋轉著,將一切盤上
來的雪白手臂割斷!
  「呀!」她叫了一聲,心裡陡然一熱,便再也不管不顧地停了下來。
  彷彿察覺了這個水底來客的用意,附近的女蘿們紛紛推了過來,用交織的手臂攔住了
蠢蠢欲動的那笙。然而那笙望著那個半空中瘋狂旋轉的殺人機器,臉繃得蒼白,忽然間抬
起手,在前方的水中劃了一個符號。
  只是一瞬間,她便憑空從水裡消失了。
  女蘿們錯愕地相互看著。背後的轟鳴聲越來越尖銳,那一隻螺舟如同旋轉的割草機一
樣推進過來,將這一片海底森林夷為平地。
  女蘿們被連著紫河車一起從水底拔出,無數的斷肢和藍發飛揚在水裡,染得一片血紅
。然而她們卻毫不退卻,依然用修長的手足交織成屏障,阻攔和撕扯著那一隻螺舟。那一
道白光漸漸微弱,螺舟旋轉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無數的手臂立刻如籐蔓般攀爬上去,將
整個螺舟密密包圍。
  金屬和薄木構成的螺舟發出了喀喇的響聲,癟下去了一塊。
  然而那些觸手四處攀爬著,卻找不到可以繼續下力的地方。旋轉的輪片鋒利無比,立
刻將那些攀爬上來的觸手截斷!
  忽然,有一道水流輕輕劃過輪葉間,奇異的光一閃,只聽」咯」的一聲響,螺舟上飛
旋的白光忽然停頓了一剎。
  「該死!怎麼卡了?」螺舟裡傳出悶悶的叱罵。卡的一聲輕響,方才射出長索的地方
又移動開來,一個穿著薄膜製成衣服的人探出半個身子,敏捷的四顧,「奇怪,老大,輪
葉被什麼東西弄折了!」
  「什麼?」艙裡有人怒斥,「胡說八道!精鐵的葉片有什麼能弄折?」
  那個人迅速的浮出艙壁,如蛙一般蹬著,攀上外艙仔細檢查,然後吐出一口氣,又潛
游回去,冒出頭來稟告:「真的是斷了!切口很整齊——不像是那些女蘿弄出來的,會不
會是復國軍大營的人已經出來了?我們通知附近螺舟都匯聚過來吧!」
  就在他吐出氣泡,攀回艙內的剎那,身邊的水也嘩啦的響了一聲,濺上了艙底。
  艙裡面有走動聲,似乎那位指揮螺舟的隊長被驚動,朝著出口走過來:「不可能,沒
那麼快——左權使炎汐如今坐鎮鏡湖大營,他向來堅忍冷定,知道我們這一次的三師會戰
,調動了五十架螺舟,非同小可,此刻應該會堅守不出,絕不會貿然犯險。」
  隊長一邊說一邊走出來,忽然聽到有人驚喜地「啊!」了一聲。
  「老五,你怎麼了?」他有些驚訝,問那個穿著膜衣的下屬,「啊的叫什麼?」
  「不是我叫……」老五下意識地否認,眼神忽然凝聚,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那裡
!空無一人的艙底上,忽然間就有兩行濕漉漉的足印悄然延了進去!
  有誰……有誰剛剛從水裡爬入了螺舟?
  軍人張大了嘴巴,望著那兩行足跡——
  「老大!老大!」他終於叫了出來,聲音驚駭欲裂,「快過來!有鬼了!」
  「鬼叫什麼?」靴子的聲音在艙口嘎然而止,隊長從艙內疾步而出,怒目而視,「你
他媽的才見鬼了,擾亂軍心小心老子——」
  甬道上沒有一個人。然而那兩行腳印卻歡快輕巧地一個個印了出來,無聲無息地向著
艙內延伸,彷彿一個水的精靈在地上跳躍。
  隊長看得有點發呆,只是一瞬間那濕漉漉的腳印已經從他身側通過。
  有微風被帶起,吹在臉上。
  兩名滄流軍人下意識地回頭,望著那個詭異的腳印的去向。而那腳印一路沿著甬道跑
到了內艙後,卻亂做了一團,左右徘徊,竟似不知該去那裡,將內艙踩得濕漉漉。
  最終,腳印又是一跳,腳尖朝向了機械室的方向。
  「不好!」那一瞬,隊長終於反應過來了,狂吼一聲撲了過去,「大家小心,保護煉
爐!」
  煉爐內鍛燒著脂水,乃是螺舟行進水下的根本力量之源,整個機械的核心所在,本身
比較脆弱,如果一旦被外敵闖入摧毀,後果不堪設想。
  彷彿是被他那一撲提醒,那個躊躇不前的腳印忽地動了起來,同時一個箭步衝向煉爐

  也顧不得對方是如此的詭異,隊長大喝一聲拔出劍來,對著虛空砍下去,想阻攔這個
看不見的敵人。
  「呀!」虛空裡,劍果然砍中了什麼,有人低低叫了一聲。
  那聲音,卻是方才聽到過的。
  有血從虛空裡凝結,墜落在地上,一顆顆如血紅的珊瑚珠。
  然而那一瞬間,憑空裡卻放出了一道光華,照徹了整個內艙!——那一刻,隊長還以
為是某位屬下拿著銀砂在水中燃燒,放出了這樣的光芒。
  可隨之而來的爆裂聲摧毀了他的僥倖。
  那道光擊中了烏金的煉爐,帶著巨大的力量,將整個煉爐劈為兩半。煉爐裡正在燃燒
的脂水頓時瀰漫出來,遇到了高溫的外壁,轟然燃燒!
  整個艙內轉瞬瀰漫了焦臭的氣息,脂水流到哪裡,火就燒到了哪裡!
  「天啊……」老五叫了起來,驚懼地看著整個內艙陷入一片火海,向著甬道倒退了幾
步——這架螺舟很快就要爆裂了!他才二十一歲,還指望著從軍隊裡退下來後獲得一個小
職位,回去娶了老婆侍奉父母,可不能活活的憋死在這水底,成了女蘿們的肥料!
  想也不想,他拔腳就跑。他離水面最近,逃生的希望也最大。
  他剛急速地衝出,忽然聽到耳後錚然的響聲,就像是那些輪葉削入女蘿的聲音。
  然後,他就「看見」了自己的雙腳衝向了甬道盡頭。
  可是……自己的身體,為什麼動不了?他駭然地驚呼回頭,卻看到隊長鐵青著臉,眼
神狠厲如狼,執劍站在內艙通向甬道的方向,劍上的血一滴滴流下——哪裡……哪裡來的
那麼多血?
  他的意識中止在那一剎。
  「啪嗒」一聲,被攔腰截殺的上半身從半空裡頹然落地,睜大著眼睛,血流縱橫。而
下半身順著慣性、居然還繼續跑出了五六步,嘩的一聲栽入了外面的水裡。
  冰冷的水裡立刻開出了一朵溫熱的紅花。
  「啊!」驚駭的呼聲再次從虛空裡發出,彷彿那個看不見的敵人也被如此血腥的一幕
嚇到了。無數士兵從火海中衝出,卻看到了逃兵的半截屍體。
  「臨陣退縮者,斬!」隊長堵在甬道口,執劍指向那一群失措的戰士,厲喝。
  所有人都被那樣的殺氣驚得一哆嗦,止住了逃生的步伐。
  「給我回去滅火!一個都別想從這裡逃掉!」隊長咆哮著,劍點向其中幾個士兵,「
你,立刻啟動備用煉爐!你,發信號出去請求最近的援助!立刻給我去!」
  被那樣的嚴厲和冷酷鎮住,滄流的士兵們在短暫的失措和騷動後安靜了下來,相互看
了幾眼,便有幾個官階稍高一些的站了出來,蒼白著臉衝向各個位置。
  畢竟是帝國訓練出的戰士,有著鐵一般的紀律,多年來的教導已經把服從和忠臣刻入
了他們的脊髓,在危急時刻如條件反射般的躍出。
  隊長鐵青著臉,握劍站在甬道口。
  火依然蔓延到了他腳邊,然而他忍受著火的灼烤,居然一動不動,眼睛裡有狼一樣的
光,緊緊盯著內艙的某一處。
  那裡,那行濕漉漉的腳印已然停頓了多時,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又一陣風吹過。
  過來了!——毫不猶豫地,他大喝一聲對著風中一劍斬落!
  「哎呀!」就在斬中的剎那,那個看不見的人發出了一聲驚呼。然而隨著驚呼,又有
一道白光在瞬間騰起,居然將他的劍震的偏了開去。那行腳印立刻沿著甬道奪路而逃。
  那是什麼?那道白光……又是什麼?
  隊長虎口被震裂,握著手腕往前追去,卻已經來不及。
  他只看到那個腳印飛快地往前跑著,在奔跑的過程中,空氣中忽然間微微顯露出了一
個人形,彷彿露水的凝結——那是一個異族裝扮的少女,用右手捂著左臂,踉蹌地奔逃。
  她的身形極快,只是一眨眼已經衝到了甬道盡頭,撲通一聲跳入了鏡湖的水中。
  「那是……戒指?」最後的剎那,看清了那道光線來自對方右手的戒指,隊長詫異地
喃喃。然而來不及多想,他立刻回身加入了火勢的撲救。
  在跳入冰冷湖水中的剎那,那笙才吐出了一口氣,臉色蒼白。
  方纔那一幕讓她幾乎噁心到吐出來。
  因為無法坐視女蘿被殺,她用上了剛學會的隱身術,想去摧毀那只螺舟。不料那個鋼
鐵的東西是如此堅硬,而皇天的力量在水中又遠不如在陸地上,費盡了力氣,也只能折斷
外面的輪葉而已——於是,她大膽地在對方開艙出來檢修的時候闖入,想毀了內部機械。
  然而,如此酷烈的景象,卻讓她驚駭到幾乎不能舉步。
  在這樣的恍惚中,她無聲的在水中下沉,掠過那一朵緩緩洇開的血花。在看到那半截
屍體正在不遠處緩緩下墜,落入女蘿的叢林時,她又是一震惡寒。
  就在這個剎那,彷彿背後有一把無形的巨錘敲來,她的身體忽然猛地一震!
  身後的某一點爆裂了,潛流在瞬間向四面八方湧出,推向各處——銀色光和紅色的火
交織著在水底綻放,發出了沉悶的響聲,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駭然回頭,眼角只看到了那朵銀紅的煙火泯滅的光。
  那只螺舟…那只螺舟,還是……爆裂了?
  她撫摩著胸口的辟水珠,感覺心臟在急速的跳動——她本來應該覺得高興的,可不知
為什麼心裡卻沉重得受不了。她闖入過那架可怕的機械,看到過裡面那些普通士兵的眼神
……同樣,也是有著對死的恐懼和對生的熱望。
  只是這短短一瞬,那上百個年輕人生命,就這樣隨著爆裂消逝了麼?
  那笙怔怔地望著那一處的水面,望著散落下來的木片和鐵塊,知道那些混和著無數年
輕人肢體和血肉的渣滓將會沉入水底,成為女蘿們生存的腐土。那些人,活生生的年輕人
,就這樣死了麼?……忽然間,她就想起了幾個月前在桃源郡遇到的那個少將雲煥。方纔
那個隊長的眼神,真的和他十分相似啊。
  那些滄流軍隊,個個都是如此不要命的麼?
  湖水托著她緩緩下沉,受傷的左臂流出血來,拖出一縷血紅。
  她卻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望著爆炸的那一點,發怔。
  在她逃出螺舟的剎那,無數雪白的手臂伸過來,輕輕將她接住,溫柔地撫摩著她的傷
口,將血止住。那些女蘿紛紛聚攏過來,慘白的臉上沒有表情。
  「唉,客人啊,你何必如此……於今生死對我們毫無意義。」一個女蘿托著那笙,緩
緩放回到水底上,死氣沉沉的眼睛裡沒有悲喜,「我們早已死去多時了,不願回到天上,
才化身成女蘿沉入湖底,守護大營……客人啊,你讓我們多麼擔心。」
  輕輕的說著,那個女蘿托起了她,迅速朝著另一個方向游弋而去,深藍色的長髮在水
中如水草一樣逶迤。在女蘿托起她的那一刻,那笙睜大了眼睛——
  天啊!那麼……那麼多的女蘿!
  游魚的光映照出的都是一片慘白——不知從哪裡瞬間冒出來,無數雪白的手臂覆蓋了
水底,密密麻麻,彷彿無數的水藻隨著潛流飄蕩,一望無際。那些女蘿織成了雪白的森林
,相互之間卻不說話,彷彿只是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匯聚,彼此卻素不相識。
  那笙望著這蔚為奇觀的景象,忽然間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些女蘿中,大部分是沒有眼睛的!
  那些黑洞洞的眼窩深不見底,毫無表情,滲出陰冷狠厲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
  鏡湖下……哪裡冒出來的這麼多的女蘿?就算雲荒大地上活著的鮫人加起來、也沒有
那麼多吧?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鮫人死在了這鏡湖底下,成為萬年不化的女蘿呢?
  她怔怔地想著。女蘿托著她急速地潛行,向著戰圈的相反方向走去,穿過了一片片顏
色迥異的水底和亂石遍佈的罅縫,最後停止在某處水流平緩的地方。
  「權使,我們終於找到了這個走失的客人。」她被輕輕放了下來,雙足踩上了水底光
潔的岩石,聽得身邊的女蘿輕聲回稟。
  權使?是炎汐來了?是炎汐來了麼!
  那一瞬間她不再走神了,瞬地回頭看去,果然只見一個白甲藍髮的鮫人站在水下石階
上,身姿挺拔。那個鮫人身側站著的,居然是方才和她走散了的真嵐!
  想也不想地,她便掙脫了女蘿,直衝了過去:「炎汐!炎汐!」
  她歡呼著撲過去,卻被一隻手輕輕推了開去。
  「我不是炎汐。」那隻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撐開一臂的距離,正好讓她碰不到自己的
衣襟。那個鮫人將領低下頭看著她,嘴邊泛起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聲:「別用戴著皇
天的手來碰我……我不喜歡。」
  那笙愣了一下,抬頭望了那個人。奇怪……總覺得熟悉。
  這個前來迎接他們的鮫人將領,有著這一族獨有的俊秀面容,看不出性別。然而他的
眼神卻不像炎汐那樣是剛硬的,而有著一種飄忽的鬼魅氣息,似笑非笑,在看著人的時候
彷彿總是含著一絲譏諷。
  極力地回憶,她忽然恍然大悟地叫了起來:「寧涼?是你!」
  ——只不過短短幾天沒見,她幾乎要把他給忘記了。
  這個將她和西京從康平郡帶到九嶷的鮫人戰士,在龍神復甦後奉了蘇摩的命令返回鏡
湖大本營。短短幾天,重見時竟是完全換了一副裝扮,幾乎讓她認不出來。
  「你是權使?」她有點驚疑不定,望著他身上披掛的白甲——如果他也是權使,那麼
豈不是和炎汐平起平坐了?
  寧涼甲冑的右肩上紋了一團金色的蟠龍——那是復國軍中最高階位:左右權使的標記

  然而白甲上,卻同時佩著一朵素白色的水馨花。
  一眼望去,前來的所有復國軍戰士的甲冑上,都佩著同樣一朵白花,清冷而哀傷。
  「一月前,寒洲犧牲於西荒博古爾大漠,隨行戰士無一返回,復國軍全軍上下為此哀
悼。」寧涼嘴角嘲諷般的笑意終於消失了,低下頭去,將手按在右肩上,露出哀傷的表情
,「目下外敵入侵,軍情如火,於是長老們決定讓在下暫時代替。」
  「啊……」那笙脫口低呼了一聲,臉色急變,「那、那炎汐他呢?」
  雖然不認識那個寒洲,但聽得右權使身亡,她登時就想到了身為左權使的炎汐——炎
汐為什麼不自己來接他們,而要讓寧涼來?難道、難道他也是在鬼神淵取回封印的時候,
被……
  她不敢想下去。
  「炎汐沒什麼大事。」寧涼卻譏諷地笑了一下,望向身側,「他要我將封印交給了皇
太子,作為空桑幫助龍神脫困的回報——」
  那笙順著他的眼光望過去,果然看到真嵐的手裡捧著一個和地宮裡一模一樣的石匣。
  雖然在萬丈深的水底,那個匣子還是在不停的震動,彷彿裡面的東西在急不可待地敲
擊著,要掙脫上百年的束縛。
  真嵐托著匣子站在一旁,臉色有些靜默。
  他的眼神從方才開始,一直沒有離開過遠處的那一場慘烈戰鬥——
  在戰圈外圍,水底升起了無數雪白的籐蔓,女蘿們一群一群的撲出來,織成密密的羅
網,攔截著試圖外部攻入大營的靖海軍團。這些水底來去自如的女蘿們有著優越的行動力
和敏捷,無數乘著小艇出來的靖海軍紛紛被那些水藻一樣的手臂絞殺。
  然而,對於那些螺舟,女蘿們卻沒有多少實際的攻擊力。
  螺舟不像小艇一樣以速度取勝,它是緩慢而堅不可摧的,一寸一寸的前進,摧毀所遇
到的一切。它堅硬的外壁,讓所有不顧一切上去阻攔的女蘿都支離破碎。
  從螺舟裡不停地飛射出小艇,艇上有披堅執銳的滄流戰士。那些戰士在靖海軍團中受
訓多年,極擅水戰,每人身上的肌膚都遍佈著水銹,能在水下屏息一柱香以上的時間。
  那些小艇風一樣的衝出來,和鮫人戰士廝殺在一起。
  經常是兩艘小艇同時被機簧飛射而出,艇上當先的滄流戰士左右分持一張巨大的網,
將前方的鮫人戰士迅疾不妨地裹住。然後,坐在後面的滄流軍人便立刻手持精鐵打造的軍
刀,從網中用力捅入,左右砍殺。
  小艇的末端系有長索,在滄流軍人水下屏息時間到達極限的時候便會猛然收縮,將戰
士連著小艇都收回螺舟的腹部。如此輪番出擊,訓練有素。
  而鮫人戰士則多用纖細銳利的武器,或是長劍,或是分水刺,憑藉著身形的靈活和地
形的熟悉來回游弋,敏捷性遠非那些人類可比——往往小艇剛從螺舟裡射出,還不等滄流
戰士展開進攻,鮫人戰士已然迅疾地游了上去,一劍將當先持網的戰士刺死。
  這一場戰爭進行得驚心動魄,只見不停地有血色擴撒在水底,將鏡湖染紅。
  然而螺舟彷彿堅不可摧的堡壘,在鮫人和女蘿的聯合抗擊之下雖然速度減緩,卻依然
如割草機般緩慢地前進,將戰線一分分推進。
  ——滄流建國以來,鏡湖底下這不見天日的戰爭就從未中止過。
  由於先天不足,靖海軍團多次在水底遭到了敗績。然而,近年來隨著巫即大人成功地
按照《營造法式靖海篇》改進了螺舟,增加了烏金爐作為水下推進器具,採用了銀砂遇水
即燃的原理製出水下照明燈,並開始將水轉換為可以呼吸空氣,種種措施之下,局勢開始
扭轉。
  三年前,靖海軍團就曾經成功地衝入過鮫人的大營。
  然而那一次的勝利也是有限的。雖然撕裂了復國軍的防線,但是鮫人們卻已經及時地
從大營裡撤退,在湖底隱秘的地方重新建立起了基地。
  那之後的戰爭又持續了三年,大大小小數十役。而這一次的規模是空前的。
  獲得了右權使寒洲和左權使炎汐都奔赴外地,大營中無人主持的密報,靖海軍團三師
聯手,出動了五十架螺舟,全力出擊——力求從各個方位鎖定復國軍大營的位置,一次性
合攏包圍圈,再也不讓復國軍如上次那樣逃脫。
  果然,在五個方向的同時進逼下,復國軍大營被完全包圍了,鮫人戰士們開始殊死反
擊,竭盡全力不讓那鐵一樣的包圍圈縮小。
  這一場血戰,已然持續了三天三夜。
  寧涼剛奉命返回鏡湖,便遇到了這樣緊急的局面,來不及多想,便代替右權使披甲上
陣,和同樣剛剛從鬼神淵返回的炎汐一起指揮起反擊。
  然而,在戰事進行得如此緊張激烈的時候,卻還要分神過來應付這些空桑人。一想起
來就讓他煩躁不安,殺氣上湧。
  頓了頓,寧涼眼裡忽然浮現出一絲遲疑,壓低了聲音,彷彿不願被身邊隨行的鮫人戰
士聽到,靠近真嵐身側,問了一句話:「為什麼蘇摩少主沒有和你們一起來?他去了哪裡
?他不是說很快就回鏡湖來麼?」
  「……」真嵐忽然間無法回答。
  難道要他說:他們的少主,那個剛剛繼承了海皇力量的人、為了所愛的女子去了滄流
人的帝都?拋下了這裡戰亂中的族人,等待他帶領的戰士,毫不猶豫地去了另一處?
  「蘇摩他,去了帝都,「剎那的遲疑,他還是開口這樣回答,「他去追回如意珠了。

  「哦……是這樣。」寧涼帶著恍然的神色點頭,嘴角浮出一絲譏諷的笑,「少主他從
未來到過這個大營吧?聽炎汐說,他原本根本不想成為海皇……也真是難為他了。不過,
尋找如意珠的確也是當務之急,難怪他急著去了帝都。」
  然後,低了頭,卻極輕地說了一句:「等他找到如意珠,說不定,已然沒有族人再需
要他拯救了……」
  冷冷一笑,寧涼望著那邊的戰況,蹙眉結束了這一次的談話:「既然封印已送到,這
一次空海之盟,也算是兩清了。」他對著真嵐頷首致意:「目下靖海軍團三師圍攻鏡湖大
營,情況緊急,也就不遠送兩位了。」
  他一點頭,身側的鮫人戰士們便立即轉身,走向外圍戰圈。
  在兩人方纔的對話中,所有在側的鮫人戰士均沉默地看著他們,不發一言,但是眼睛
裡無不對這一行空桑來客透露出敵意。此刻聽得右權使說要走,各個隨即離開,頭也不回

  望著他們轉身,那笙有些愕然,回過神後忍不住叫了起來:「怎麼……怎麼就走啦?
炎汐呢?炎汐他呢?」
  「左權使不能見你……呵,他可是曾經發過誓,要為復國捨棄一切。如今,全軍上下
都不會允許他違背這個誓言。」寧涼定住了腳步,回身,嘴邊露出一絲冷笑,「他正在大
營中指揮抗敵,沒時間來見空桑人——所有該交代的,都由我來交代。」
  「那我去和他一起抗敵好了!」那笙一跺腳,懊惱地嚷,「他沒時間,我有時間!」
  她對著真嵐伸過手去,把石匣拿起,用戴著皇天的手在上面比劃:「臭手,我現在就
替你解了封印——然後,我要去找炎汐啦!」
  真嵐卻默默對著她搖了搖頭,將她拉在身側,低聲:「他們不會讓你去的。」
  「為什麼?」那笙氣憤地嚷,「他們憑什麼不讓?」
  真嵐苦笑,微微歎息:「你看看他們的眼睛——」
  那笙愕然地抬起頭,望過去,忽然間就機伶伶打了個寒顫——那些眼神……那些鮫人
們的眼神!充斥著敵意和排斥,冷漠和憎恨,無論是鮫人戰士還是死去的女蘿,都以那種
眼神看過來,似乎在一瞬間將她冰封。
  「他們……他們恨我?」那笙脫口低呼,微微退縮了一下,「為什麼啊?」
  「因為你和我在一起,「真嵐歎息了一聲,「因為你戴著皇天。」
  他望著水底無邊無際的女蘿,眼神黯淡——這片水底下,積聚著多少的亡靈啊……
  空桑七千年的歷史上,有多少的鮫人被蹂躪被摧殘了一生,死後還被挖去了雙眼製作
凝碧珠,屍體被拋入鏡湖。那些死去的鮫人不願化為雲和雨升入天際,而把怨毒都積累在
水底,不惜化為死靈也要守護族人,守護鏡湖大營。
  復國軍在這充滿了仇恨的水底裡駐守,面對著如此深重的仇恨,炎汐他作為左權使,
又怎能輕易跨過這一步?
  他,畢竟不是蘇摩那樣可以不顧一切的人。
  「戴著皇天又怎樣?我是中州人啊!」那笙叫起來了,對著重新背過身去的寧涼大喊
,「喂!我不是空桑人!……我是中州人,和你們無怨無仇!求你們帶我去見炎汐吧!」
  然而,沒有一個人理睬她。所有的鮫人戰士在交出石匣封印後自顧自的離去,手持武
器隨著寧涼返回前方,宛如靈活的游魚,瞬間消失在光線黯淡的水底。
  那笙急急施展起輕身術,跟了幾步,然而終究比不上鮫人們的水中速度,被拋了下來

  她愕然地捧著石匣站在水底,望著不遠處腥風血雨的戰場,不知所措。心情從高峰驟
然跌落到低谷,她怔怔愣了半天,又氣又傷心,終於忍不住還是哇的哭出來。
  「別哭,別哭……」真嵐從身後趕上來,輕聲安慰。
  「炎汐…炎汐他為什麼不來見我!」那笙站在水底大哭起來,淚水一滴滴的落入水中
,隨即消失無痕,她扯著真嵐的袖子,哭得像個孩子,「他、他為什麼不來!他不要我了
麼?……臭手,他、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真嵐拍著她的肩,感覺她全身都在劇烈的發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為什麼不來見我?」那笙哽咽著,斷斷續續反覆地問,「他不要我了麼?」
  「他不是不想來,只是不能來。」真嵐想了想,低聲道,望著水底那一片激烈戰鬥的
景象,眼神遼遠起來,喃喃。
  「怎麼不能來!他是左權使,沒人能命令他不來。」那笙不信。
  「也沒人能命令我,可我同樣有很多不能做的事。」真嵐嘴角浮出苦笑,微微搖頭,
撫摩著那個封印著自己左腿的石匣,歎息,「我們只是受制於看不見的束縛。你要體諒他
……回到了鏡湖大營,他就不再只是你的炎汐了,他首先是復國軍的左權使。
  「他違背昔日諾言變身,只怕已然引起軍中戰友的諸多不滿。而如今寒洲剛死,全軍
至哀,情緒高漲,強敵壓陣,何況,即便是我和蘇摩達成了聯盟,但空桑和海國之間數千
年的仇怨,並不能立刻由此消解——這種情況下,他真的很難來見你。」
  真嵐望向那些捨生忘死搏殺的戰士們,感覺流到面頰上的水流裡充斥著鮮血的味道,
在水中長長歎息:「就如我不能去阻攔白瓔赴死一樣……我們都是活在一張看不見的網裡
,都有不能做的事。你能體諒他麼?」
  他抬起手按在眉心,覺得頭痛欲裂——那一番話,其實無形中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白瓔……其實,我,才是那個被引線束縛著的傀儡啊。
  我被釘在了這個金座上,子民們種種強烈的願望成為牽動我手足的引線,有些事情無
論如何都要做到,而有一些則永遠不能去做——但,我的願力要怎樣強大,才能像蘇摩那
樣掙脫塵世加諸於身上的種種桎梏、不顧一切地去尋找你呢?
  你……是否能體諒我?
  「我不管!」那笙卻叫了起來,根本不聽真嵐的辯護,「我要去找他!」
  她也不知道炎汐究竟在這茫茫的戰場的哪一處,只是轉過身準備衝進去:「我要找到
他,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啦,是不要我了麼?這太沒道理了……他怎麼能這樣!我一定要問
!」
  然而,在她用了輕身術奔出的瞬間,真嵐伸出手,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那笙大怒,惡狠狠地想把他的手推開。
  「先把我的左腳放出來!」對著踢打不休的少女,真嵐厲聲怒喝,手臂一抖,抓住她
晃蕩了兩下,讓她安靜下來,「給我先打開封印!這樣我才能跟你一起闖進去找炎汐!」
  「啊?」那笙忽地愣了一下,「你……陪我去?」
  「嗯。陪你去——」真嵐微微一笑,眼神溫和起來,「你剛才這樣生氣,卻依然沒有
說出不要皇天的話。你沒扔下我,我自然也不會扔下你。」
  那笙安靜下來,望著他,眼睛亮晶晶,嘴巴一扁。
  「好啦,別哭鼻子了,快點解開封印。」真嵐敲了敲她的腦袋,嘬唇呼嘯了一聲——
天馬應聲呼嘯而至,真嵐低下頭,對著天馬低語幾句,拍了拍馬頭:「快去吧!」
  天馬仰頭嘶叫一聲,立刻在水中展開雙翅,急速地掠了出去。
  水流湧入鮫綃帳中,帶來血的味道。
  帳外,白光如同利劍,不時撕開萬丈水底的黑暗,顯示著殺戮的到來。廝殺聲在水底
沉悶地傳來,隆隆不絕,已然是逼近耳畔。魚類在水底驚惶地游弋,一群銀魚游入了帳中
,躲藏在了鮫人們的身側。
  「左、左權使……外圍的紅棘地已被攻破!」隨著水流湧入的,是一個渾身是血的鮫
人戰士,他在衝入帳中的剎那用盡了所有力氣,踉蹌著跌倒在案前。
  那個少年鮫人用劍支撐著自己被輪葉割得支離破碎的身體,嘶聲稟告著失利的消息,
俊秀的臉上有恐懼和驚慌的光,望著帳中聚集著的復國軍最高決策者們。
  那裡,數位白髮蒼蒼的老者簇擁著一個銀甲藍發的青年將領,正神色肅穆地說著什麼

  「涓,我以為你半路上出事了。」對著游入帳中稟告的下屬,鮫人將領放下了手中一
直在看的地圖,微微蹙起了眉,卻沒有多大的震驚表情:「已經攻破外圍了?比預計的還
快了半個時辰啊……那,戰士們和女蘿都撤回了大營旁的巨石陣裡了麼?有多少的傷亡?

  「稟、稟左權使……」來的鮫人是一名男性,年紀尚小,依然保留著魚尾,顯然是一
直在鏡湖水底長大的,並未成為奴隸過。此刻聲音微微發顫,顯然已被外面這一場前所未
見的屠殺驚住:「沒有……沒有計數過……太、太多了……第三隊、第五隊已經…已經差
不多沒有人了……」
  帳中所有人均為之動容。
  雖然知道這一次靖海軍團三師聯手大舉進宮,復國軍從實力上確實難以正面抵抗,但
是這樣重大的傷亡還是超出了心靈的承受力。
  炎汐霍然站起,彷彿要說什麼,但一股暗紅色的湍流迎面急衝而來,將他的話逼回了
喉中。他在一瞬間感覺到某種噁心,彎下了腰,將衝入嘴裡的水吐出去——
  血——這一股溫熱的潛流裡,全是血!
  按著胸口的護心鏡,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默然了片刻。
  「已經到這裡了麼?」聽到了帳外的轟鳴,感覺到水底營地都在一分分的震動,他按
劍而起,彷彿做了最後的決定,低語,「涓,你留在這裡,如果等下萬一大營守不住……
」頓了頓,他回看了一眼帳中的諸白髮老人,抬手解下護心鏡後的一枚鑰匙,交到了涓手
裡:「就和長老們一起『海魂川』逃出去,知道麼?」
  涓克制住臉上的恐懼之色,緊緊將鑰匙捏在手裡,只是點頭。
  海魂川,是鮫人最為秘密的通道,沿途設有十二個驛站,從雲荒大陸通往鏡湖水底最
深處——這條路也號稱「自由之路」。幾百年來,陸上被奴役的鮫人們都靠著這條秘密路
徑逃離,沿路得到驛站上的照顧,最後得以回歸鏡湖。
  這一條路關係著鮫人一族百年的生死,是以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易動用。
  因為若是一旦被敵方發現、十二驛站裡任何一個被破壞,整條路線便會廢止——甚至
還會株連到無數隱藏在陸上的自己人。
  而如今左權使不惜打開海魂川,那便是意味著大營今日到了存亡關頭了!
  「寧涼還沒回來,我得先出去了——」感覺到水流裡越來越濃的血腥味,炎汐的眼神
鋒利起來,彷彿有烈火在內心燃起,「就算有五十架螺舟,我們至少也能將滄流人阻攔到
日落——涓,你趕快帶著長老和婦孺們離去,如果寧涼來了,請他務必不要戀戰,必須先
保護活著的族人離開!」
  簡短的吩咐完,手一按腰側,長劍錚然彈出,躍入了指間。
  那是極薄的軟劍,在水中彷彿一葉水草一樣隨波流轉,折射出冷芒。
  炎汐轉過手腕,將劍柄抵在下頷上,對著帳中的長老單膝行禮,彷彿在結束連日來的
那番爭執:「虞長老,清長老,澗長老,請原諒我曾違背昔日的誓言、而且並不為此向你
們懺悔……我盡忠於我的國家,卻還是不能為無法控制的事情負責任。」
  頓了頓,他微笑起身:「但是,事到如今,這一切也已經不再有區別了。」
  炎汐大步走出帳去,外面急流洶湧,帶起他的戰袍衣袂飛揚。
  從這裡俯視深水區,整個大營盡收眼底。
  外圍的毒棘地已然淪陷,而巨石陣裡硝煙四起,是復國軍戰士撤退到了這裡,仗著石
陣的複雜地形在竭力和靖海軍團周旋。
  那些螺舟被卡在了水底巨石之間,鋒利的輪葉在石上敲打出令人牙齒發寒的聲音。
  炎汐走到了高台邊緣,望見了那一幕,再也不多想,便要從台上一躍而下——必須趁
著這一刻難得的喘息機會,復將國軍們集結起來!
  「涓,去帶著大家進入海魂川!」他頭也不回地喊了一聲,「我們來斷後。」
  他從高台上躍下,水流將他包圍。
  那一瞬間,炎汐只覺得全身的血都在發燙——水裡……水裡全是血的味道!
  無數鮫人的血混和在冰冷的湖水裡,將他包圍。那一瞬間,他體內屬於戰士的血也沸
騰起來。那是他死去他戰友,還與他同在。
  他點足在石台蟠龍的雕刻上,身形蓄力,準備急奔而出。
  「慢著!」忽然間,背後傳來低啞的斷喝。帳中的老人們一起抬頭,那些活了將近千
年的眼睛裡、陡然也放出了銳利的光。那個一直對他的變身感到極度失望的虞長老當先站
了起來,抖了抖衣襟,將一群躲避在襟上的魚趕走:「不。我們不走。」
  老人枯瘦的手指在水裡劃著,勾出一個手杖的形狀。
  「錚」地一聲,虛空裡凝結出了一支金色的杖子,跌落在蒼老的手心。
  「咳咳……」握著沉重的手杖,長老眼裡卻放出了光芒,一頓,將手杖深深地插入了
地,「我們還有施展術法的力量……這一把老骨頭用來填那些螺舟的刀葉,應該還是有餘
的吧。」
  「……」雖然這幾天來一直受到這些長老們的苛責,但看得他們如今的舉動,炎汐心
裡還是一熱,低下了頭,請求:「不,長老,海國不能失去你們。」
  「我們一直沒有文字。所有的歷史、風俗、曆法,都記憶在你們這些智慧者的腦海裡
,一代代口耳相傳。如果失去了你們,我們的『過去』便將消亡了——所以,戰鬥的事情
,還請交給我們來做好了。」
  他懇切地說著,在高台下對著那些老人們單膝下跪,將手按在左肩的金色蟠龍記號上
,深深一俯首,然後便回身閃電一樣地從鮫綃營帳裡掠了出去。
  撲面而來的帶著血腥味的潛流讓他無法呼吸,女蘿的斷肢在水裡散落,隨著潛流飄蕩

  包圍圈縮小的速度讓他暗自心驚——五十架螺舟同時出動,幾乎是在一瞬間從各個方
位展開了立體的攻擊,讓位於水底的復國軍大營腹背受敵。
  滄流軍人的屍體也橫陳在水底,無論多鐵血的軍隊,血肉之軀也終歸要腐爛。
  然而,五十架鋼鐵的怪物卻只損失了不到一成,還在隆隆地逼近——極度緩慢,卻無
堅不摧!復國軍戰士不顧一切地冒著輪葉的切割撲上去,用劍、刀削砍著,然而螺舟的外
殼只是稍微出現了幾道凹痕,卻未收到有效攻擊。
  「左權使!」看到炎汐出帳,所有戰士的精神都是一振。
  「退出巨石陣!」他掠到,第一句厲喝卻是如此。
  所有正在和滄流軍隊奮戰、寸土不讓的鮫人戰士都吃了一驚,然而左權使的威儀震懾
住了他們,沒有人問為什麼,立刻從激戰中抽身,退出了巨石陣。
  而那些螺舟還被卡在那裡,一時半刻尚自無法追擊過來。
  遍體鱗傷的鮫人戰士用劍支撐著身體,在大營的最後領地裡喘息,殷切地望著將領,
希望聽到下一步作戰的計劃——這些年來,炎汐和寒洲共掌鏡湖大營,已然是帶領大家擊
退過數十次的進攻。希望,這一次陣勢空前的來襲,也能被擊退吧?
  「大家現在必須做出選擇了——要麼,全部淪為奴隸!要麼,就是戰鬥到死!」炎汐
站在水底最高處的石台上,蒼白著臉,將劍高舉而起,厲聲喝問,「大家是怕成為奴隸,
還是怕死?是要戰,還是降?」
  「不降!」聽得「奴隸」兩個字,大半鮫人戰士渾身一震,顯然是觸動了昔日不堪回
首的記憶,頓時脫口而出,高呼,「戰,戰!戰到死為止!」
  「對,死也要死在這裡,而不是那些奴隸主的牢籠裡!」炎汐嘴角浮出了一絲笑意,
望著底下筋疲力盡的同伴,估計了一下目下的情況,迅速做出了決定,「那麼,現在有誰
敢跟我去?把敵人引到『天眼』裡!有誰?」
  天眼!鮫人戰士們齊齊一驚,一瞬間不能回答。
  鏡湖水底多怪獸異物,翻覆作怪,吞噬一切生物,所以水面上舟船不渡,鳥飛而沉。
鮫人自從在鏡湖底下紮營之後,一貫和那些怪獸井水不犯河水,小心翼翼地比鄰而居多年
,更是從未去過那個天眼的地方。
  傳說中,那個地方是蜃怪聚居之處。那些巨大的怪物躲在水底,吞吐著蜃氣,結成種
種幻象,騙取水上水下生物墮入囊中。那些幻象如幻如真,大到幾乎可以結成一座城池。
蜃怪躲在水底,水流急遽往著地底吞吐,形成巨大的漩渦,所有靠近的東西都會被吸入深
深地底,再也無法返回。
  那個地方,被所有水底的鮫人稱為「天眼」。
  「誰跟我去?!」看到戰士們失神,炎汐再度高聲問了一遍,「誰敢?」
  那是必死的任務。
  然而第二遍問話剛一落地,就響起了無數的回應:「我去!」「我!」
  那些留守大營的戰士爭先恐後地舉起手裡的劍,對著左權使晃動,每個人眼睛裡都有
不畏生死的光。那些眼睛看過來,炎汐只覺得心裡猛然一震。
  「好,出來五十個身上不帶重傷的,跟我走。其餘的,留下。」炎汐點出了其中幾個
,又將一個出列的戰士推了回去,「冰河,你不能去——你的劍術僅次於我,還得留下來
將劍聖給我們的《擊鋏九問》轉教給大家。」
  說到這裡,他輕輕歎了口氣:「可惜我們拿到劍譜的時間太短了……若是學了個一年
半載,大家略知一二,也不會對螺舟如此束手無策。」
  搖了搖頭,彷彿想把這種想法趕走,左權使苦笑——西京劍聖能將不傳之秘交給復國
軍已屬大恩,怎麼還能如此得隴望蜀?其實這個時候,該指望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們
的少主,那個剛轉世的海皇。
  蘇摩,為什麼還不來呢?他不是說過了去九嶷離宮復仇後,便會前來鏡湖大營?如今
已經派出了文鰩魚到處尋訪,將消息傳遞出去,他難道還沒接到大營的告急訊號?
  還是說……就像在桃源郡初遇時候那樣,蘇摩他根本不想當什麼海皇?
  一念及此,心中便灰冷了大半。原來,命運的道路終究要靠自己的血戰去開闢,任何
宿命的傳言都不可信任。炎汐不再多想,揮了揮手,腳步一踩地面,身體迅捷地從水流中
掠了出去:「大家跟我去引開螺舟!」
  五十個尚餘戰鬥力的鮫人齊齊低喝了一聲,全部出列,跟在了他的身後,朝著遠處巨
石陣裡那些可怕的鋼鐵絞肉機掠過去——就彷彿撲向烈焰的飛蛾。
  然而,水聲一響,卻前方有一個人急速掠來。
  炎汐還沒定下身形看清楚來人,卻聽得耳畔的復國軍齊齊發出了一聲歡呼:「右權使
!」
  「寧涼,你回來了?」定睛看到來人,炎汐也止不住驚喜低呼,脫口,「石匣交給真
嵐了麼?」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心裡的關切,開口詢問:「那笙……那笙有和皇太子一起
過來麼?她如今離開了吧?」
  寧涼望著他,笑笑不語,眼裡的諷刺卻越來越深。
  「你讓他們趕快離開了沒?」炎汐卻越發沉不住氣,「你倒是說話啊!笑什麼?」
  「我笑你身負重傷,大軍壓境,卻還是念著那個中州丫頭。」寧涼忽地大笑起來,眼
裡帶著深深的譏刺,「炎汐,認識你兩百年,何時變得這樣沒志氣?」
  那樣放肆的笑讓周圍的復國軍戰士一時不知如何才好,有些尷尬地望著兩位統帥。
  「這種時候還說這些幹嗎?」炎汐微怒,望著這個一直陰陽怪氣的同伴——雖然是從
小就認識,後來又在軍中共事多年,他還是不明白寧涼這種喜怒無常的奇怪性格。然而此
刻沒時間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只道:「既然你回來了,那就好。我帶人引螺舟去天眼
,你趕快帶著所有人從海魂川離開!」
  「天眼?那兒輪也輪不到你去。」寧涼卻不讓開,只是攔在前方,雙臂交叉放在胸前
望著炎汐,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譏諷,「逞什麼英雄呢?也不看看自己身體都是什
麼狀況,還想引開螺舟?」
  聽到右權使再三再四地提及左權使的身體狀況,所有鮫人戰士都略微詫異地看向炎汐
——奇怪,日前左權使從鬼神淵回來便立即投入了戰鬥,身上似乎並未見有傷啊。
  炎汐臉色微微一變,然而不等他反駁,寧涼忽地隔空對他揮出了一劍!
  那一劍斬開碧波,無聲無息,只有潛流洶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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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eafisflying (#‵)3′)▂▂▂▃▄▅)   2006-05-13 10:40:00
一定要推的啊!>口<b
作者: catties (菲)   2006-08-03 00:41:00
滄月的作品真的很好看..
作者: NYdecadent (fu*k)   2006-08-03 00:43:00
對啊,大推啦~等超久的說
作者: minmi (只要一個笑容)   2006-08-03 00:46:00
終於等到了..可是前面的劇情都忘的差不多了...
作者: SPKing (我是老大)   2006-08-03 01:23:00
喔超棒的 我等這系列等很久了耶 謝謝藍藍的天
作者: Vicente (不然呢???)   2006-08-03 01:51:00
ya~~~ 好久沒看了 感動!! 謝謝
作者: onflow (漫漫)   2006-08-03 02:47:00
推!!!等好久了!!!!
作者: askyeye   2006-08-03 10:50:00
我要重看了,忘的差不多>"<
作者: yatsu   2006-08-03 12:18:00
我也等好久了呢!
作者: Blackrice (國際情勢)   2006-08-03 17:32:00
等好久阿 讚!!
作者: wumi (I'm singing in the rain)   2006-08-03 17:36:00
要重看+1 等了好久呀~
作者: murderkiss (今天很適合踩發。)   2006-08-03 20:48:00
炎汐身上的傷怎樣了..
作者: tureno   2006-08-03 22:44:00
哦!等好久了~>_<~
作者: spiritia (妳來世一定會過很好!)   2006-08-07 01:59:00
等超久!!! 感謝藍大!! ^^
作者: juliebaby (juliebaby)   2006-08-09 01:39:00
推~
作者: spiritia (妳來世一定會過很好!)   2006-08-11 17:40:00
真是好看啊!!!
作者: t3394756 (t3394756)   2006-08-12 16:08:00
等~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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