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SIX
在那之後又過了1個月，能夠自行補充養分的迪沃，身體狀況加速好轉。獸人族的優異體
魄，讓她早早就復原到能從窗口一躍而下、輕盈落地。貫通側腹的傷口，1周前也幾乎癒
合，奔馳、加速、變向跑跳起來，幾乎和傷前無異。
迪沃打從心裡感謝暫停旅程的姐妹，尤其是費心照料自己的雨芢，讓她即便躺了這麼長一
段時間，還能迅速恢復敏捷。她對「法人一族」有了新認知，雨芢跟她都相當信守諾言，
她耐心養傷，雨芢也從不限制她什麼。
新出現的大樹頂端，環繞著點點寶藍，清透的歌聲，推著藍星緩緩漫開，像是罕見的螢火
蟲群，在整片草坪悠然飛舞。
迪沃輕巧的只靠雙腳登上樹頂，預期中的側影，正坐在強健枝條上，雙腳悠閒輕晃。從迪
沃的視角看去，雨芢因絢爛的金橘色夕景背光，但存在感絲毫無損。
她一直覺得，雨芢的嗓音有奇妙吸引力，但她不曉得對方歌聲也如此動聽。她踩出讓雨芢
能夠察覺，但暗示無意中斷演唱的極細微聲響，然後靜靜倚著樹身閉眼傾聽。
迪沃沒發現自己正掛著淡淡笑意。
雨芢歌唱告一段落，轉向默默待在旁側的迪沃，好看的笑容一如往常，但清透黑瞳在看到
對方臉龐時驀地睜圓，整個人也立即從樹枝上彈起，三步併兩步的跳到迪沃面前。
「小芢？」迪沃不明所以，但見雨芢相當開心，便只是伸手護在兩側，以免急匆匆蹦跳的
來人不慎跌落。雖然她知道，雨芢完全有能力應對這種狀況。
「第一次看到小沃笑呢。」雨芢像凝視著千年一見的絕景，捨不得眨一下眼。
迪沃一愣，沒說什麼，但露出更明顯的笑意。這次她感覺到了。
「妳還擅長唱歌。」迪沃開口。
「能讓妳笑的話，唱幾次都可以。」雨芢稍微看夠了有著美麗銀瞳與淺淺笑意的臉龐，眨
眨眼進行日常暖心攻勢。
迪沃耳朵轉了一下。她漸漸理解，當自己出現某些情緒或感受時，耳朵會相呼應的，出現
某些……不太受控反應。還好，她的雙耳本就因柔軟、毛絨而常時搖曳，旁人大概要剛好
在她處於靜止狀態下目睹，才有機會發現這種情緒反射。
剛才的，大概是「難為情」吧。這個在她帶著的《獸人軼傳》沒有記載，是從雨芢那借來
的字典學到的。除了被歌聲吸引，迪沃其實有事想找對方談談。
「吃飯？」雖沒正面回應暖心攻勢，但她主動提出邀請。
雨芢欣然同意，「那，來猜拳～」她大動作的擺出姿勢，讓迪沃只好又伸手護在兩側。
「剪刀、石頭、布！唔，這次是小沃贏了。」
這不是她們第一次一起用餐。起初是散步前，後來是換藥後、自主訓練完或各種時機。如
果她們兩人一起前往，又沒有剛好在一樓，雨芢都搶著要「帶路」，像迪沃傷後第一次下
床那樣，抱著她從高處降落。
迪沃恢復到能輕易克服段差後，當然曾試圖婉拒對方，但在雨芢的堅持下，莫名變成了猜
拳決定模式。如果迪沃贏了，雨芢才願意放棄「帶路」。
看著雨芢一臉可惜，再想到晚點的話題，迪沃閃過一個念頭。
「換個方式吧。」她搔搔耳朵，淺淺一笑看向雨芢，沒等對方回覆，轉瞬間將她環抱躍起
。
在雨芢驚呼中，兩人已從樹頂彈入空中，迪沃的蓬鬆尾巴畫出完美弧度，優雅繞圈，安穩
從近20公尺的高處落地。當她將毫髮無傷的雨芢放下，聽見對方異常劇烈的心跳。
迪沃後悔自己胡鬧過頭。「嚇到妳了，對不……」
雨芢快一步伸手捂住她的嘴，臉上又出現每每令她忍不住擔心的紅暈，而且這次幾乎漲滿
整張臉。
各種記憶與推論，在迪沃內心快速飛轉，基於雨芢和雨瀧都告訴過她不用擔心，她克制住
緊張，靜靜陪著對方恢復。
自覺理虧和歉疚，她任由雨芢的手覆在一向警戒度高的面部，也做好準備接受任何責怪，
但飄進細軟雙耳的話語，不在她預期內。
「不用道歉。」雨芢臉上紅暈稍退，鬆開對迪沃的箝制，欲言又止的瞅著對方。「我沒有
不開心。」她嘴角重新勾出美麗酒窩，雖然好像帶著些許無奈。
迪沃有點不知所措，耳朵連跳了幾下，像是想到什麼，囁嚅著示好，「我……復原了，可
以、懲罰……。」她雙耳持續不規律的轉動。
雨芢挑了挑眉，決定先放過快要劇場過載的小動物，用充滿活力的目光安撫。
「以後再說。」她看似自然的握住迪沃的手。一陣不太自然的反應傳來，但最終沒有迴避
她的接觸。
「先吃飯吧！」雨芢轉身拉著迪沃前進，臉上掛著像是會持續數天的好心情。
兩人和雨瀧共進晚餐後，迪沃站起正視兩姐妹，眼裡透著某種決心。
她很少因別離而不捨，這次卻不太一樣，但……她想完成原有目標。而且，雨芢和雨瀧也
有既定旅程，不該再耽誤她們了。
「我……有話想說。」迪沃稍微清出空間，緩緩跪坐在兩人面前，雨瀧和雨芢交換吃驚眼
神。
雨芢正要蹲到迪沃面前，迪沃已進一步將兩手手掌朝上、手背觸地，俯身彎腰，有著鬆軟
雙耳與淺棕色髮絲的腦袋前傾下沉，直到額頭緊貼地面。
這是獸人族的「大禮」，用毫無防備與放棄武裝的姿態，表示甘願放下驕傲與尊嚴，只在
絕對的服從或請求、回應難以報答的恩情，或對難以彌補的事態表達歉意時，才可能出現
。
「小沃？！」雨芢當然知道，這樣的姿態承載多大意義。獸人族對尊嚴和驕傲的堅持遠近
皆知，受盡苦楚也不示弱的例子比比皆是，簡直像刻在基因裡一樣。
雨芢對用盡不人道方法，試圖逼迫獸人俯首的行徑無比反感。她立刻想扶起迪沃，但對方
出力抵抗。雨芢不再勉強，只是輕扶著迪沃雙肘，一樣跪坐在她面前等待。
雨瀧蹲到雨芢身旁，得到堅定的眼神回應。她點點頭，無聲離開現場，將整個空間留給妹
妹們。
「妳……救了我，帶給我這段前所未有的時光。妳想要的，我願意不計代價取得，但現在
我無法做到，甚至無法承諾何時能夠報恩。」
除了本身喜對書籍的愛好，迪沃之所以跟雨芢借來字典，更是為了確保能好好述說重要的
話語。
「『傳說的地下城』……至今沒有保證折返方法，但我有必須前往的理由。救命之恩無法
確實回報，就算這樣下跪百次也無法彌補，但現在的我，只能這樣求妳諒解。如果妳願意
，我一定繼續珍惜與妳的約定；如果妳為難，以命為代價，我也沒有怨言。」
俯首許久，用最誠摯語調、傳達最連結心意的字句後，迪沃抬起頭來直視雨芢。
雨芢用一樣認真的神情回應。「小沃，我不是妳的恩人，」她看著銀瞳，柔和有力的表態
。
「我更想成為其他身分。」極具感染力的微笑在她臉上漾開，同時以不亞於迪沃行大禮的
覺悟，溫柔卻不容拒絕的拉著對方起身。
「不過，地下城不是一般的地方，要答應我兩個條件哦！」
「嗯。」迪沃毫不遲疑，也毫不質疑。但下一秒，出乎意料的「條件」，沒有對她的旅途
添加限制，也不是不可能達成，卻讓她極度為難。
「跟我來場模擬賽吧。」雨芢眼裡飽含如昔的暖意，還有同等分量的認真。
迪沃完全不因要面對雨芢的魔法為難。當然，不是認為對方造詣不佳。雖然她們還不清楚
彼此實力，但從小細節和第六感，她相信雨芢是個優秀的法人，像她姐姐一樣。
問題是，她不想對雨芢出手，即使只是點到為止的模擬戰，即使雙方交手，對方並不見得
會處於下風。
「不行哦。」像是看透迪沃在想什麼，雨芢悠悠開口，一陣光煙隨著她單手輕揮浮現，接
著凝聚為……她本人，也就是雨芢的虛擬投影，投影甚至開始移動，到迪沃面前一步時，
隨著本尊再一彈指，化為光煙飄散。
迪沃眉頭深鎖，她大概知道雨芢想表達什麼。
「魔法中有幻形術或變身術，剛才那個，是我用得比較……不真實的。而且這兩種術式，
我的確不擅長。」難得秀這一手，雨芢笑笑說明。
「如果因為『我』而失去平常心，那就不能贊成小沃去地下城了。因為……妳可能無法在
那裡珍惜自己。」她眼裡滿是柔情，但字字句句都無比堅定。
被這樣的真誠撼動，迪沃懷著尊重接受邀戰。
「那……另一個條件呢？」
「嗯～這個等切磋完再告訴妳。」雨芢一臉神祕的賣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