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棠第一次交男朋友，是在幼稚園大班的某個無奇的日子。
「妳要不要當我女朋友？」
「好啊！」
一次戀愛就在這麼隨口答應下定局了。然而，女朋友是什麼意思、交往是什麼意思，她則是好些年後才透過電視劇明白過來，然卻也只是懵懂的看著電視劇中的男女主角，看著他們說愛，然後親吻對方，也許牽手、也許擁抱，也許只是透過其他角色的台詞得證他們是情侶。交往是這個意思。
那麼喜歡是什麼意思？
起先，依棠意識到自己很想接近小魚。
她自己也對這樣的想法困惑著，她第一次想交一個和自己類型差很多的朋友，但似乎也並無不妥。
那是她尚分不清楚友情與愛情的年紀，過往的經驗下，所有女孩之間的親近都被她歸類為「朋友」，然而心裡卻也忍不住質疑，這樣的情感以朋友來形容究竟夠不夠。
只是，想法歸想法，要接近小魚還是有點難，縱使她就坐在隔壁的隔壁。
她不知道自己就算走了過去，應該要開什麼話題才好，除了瑣碎的班務她們之間就沒有更多的交集了。她想不到一個好的開場白。
依棠越來越常盯著小魚看，想找出能搭話的空隙。
一次的下課時間，幾個同學圍在窗邊聊天，小魚也在，她見人多便鼓起勇氣探了進去。
聊了什麼她不記得了，只記得小魚笑著說了句：「我超喜歡海賊王的！」
那天回家，依棠看了三集。
但她接著意識到，這分明是徒勞，海賊王五百多集，就像她和小魚的距離一樣，三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前進。
於是她們只是關係微不足道的同班同學，不遠不近。
很快的，依棠便發現她們放學回家時會走同一條路，也順理成章地一起走了。
只不過不是只有她倆。
在半數女孩都選擇捷運作為通勤方式的情況下，其實同路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女孩們總會成群結隊、嘰嘰喳喳的一起走去捷運站，像是某種默契的小小路隊。
她與小魚從未走在對方身邊，也從未和對方多聊，小魚身邊總會有其他與她暢聊的女孩，依棠總會走在小魚後方，和同學有依搭沒一搭地聊著，視線卻盯著小魚的後腦髮旋。好像光盯著髮旋就能心意相通一樣。
不過，有時候機會會自己朝你走來。
「要一起回家嗎？」小魚站在依棠的桌邊問，依棠從書中抬首，愣了下，赫然發現已經放學半小時了，班上只剩零散的兩三位同學。
「我剛讀完前一集，」小魚指了指依棠手中的恐怖小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現在有點害怕。」
那是近期在班上傳閱的恐怖小說集，依棠本來便是小說群裡的一份子，而隨著傳閱的範圍擴及整個班級，小魚也跟著讀了起來。
「好、好呀，妳稍等我收個書包。」她們突然有了種官腔的氛圍，言談之間都過於有禮貌。依棠不知怎的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
「妳也喜歡讀小說嗎？」路上，硬要搭話的、超爛的開場白，說出口後依棠便後悔了，小魚不就是因為讀了才找她一起回家的嗎，這是什麼廢話廢問題。
「嗯，很喜歡。」小魚笑笑的接了話，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成一條線，很好看。
聊天是需要練習的，愛情也是，但高一的時候依棠兩項技能都不具備，於是只能笨拙的試圖維持對話的聯繫，讓好不容易搭上線的她們不會斷掉。多年後她已不記得當初究竟聊了些什麼，只記得兩人的肩膀忽近忽遠。
刷卡進站，兩人要去的月台是反方向。
「回家小心喔。」小魚說，這話讓依棠有種被觸動的感覺，從沒有人要她小心過，原生家庭裡她總是最獨立的那個，去支撐別人給予他人力量的那個。明明只是簡短的道別語，卻在依棠心裡擴大成可以要她卸下防備的樣子，可以在小魚面前做為一個需要被保護的樣子。
情緒太過複雜，以致於依棠連「妳也是」都忘了說，只是愣愣的點頭說好便任由閘門關上。
即使後來依棠知道，那句話只是小魚的口頭禪，是小魚對任何人都慣有的溫柔，她依然期待在每次道別時都能聽到那樣的話。
整場事件都像是一個隱喻，太過與她們之後的所有經歷相似，依棠得到的不代表其他人並未擁有，然而那些片刻都太過美好，美好得讓她堅持緊緊抓住，明白一切也假裝看不見的抓住。
「喜歡上一個人就表示，妳把自己毫無保留的放上可以被攻擊的位置，會產生弱點。」是後來依棠讀了《向光植物》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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