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過了一輪季節，上過考場換了成績，阿流接近滿分排名第一，小巴落了一點居次。
奈何女中名額就那麼一個。阿流要了，小巴就去附中；阿流放棄，就是小巴順位；若要
二人一起放棄，順位第三的成績又太低，師長群起施壓，要二人勿將此大事當作兒戲。
最後阿流賭氣不上女中，只差校長沒找他懇談了。反正厭惡了總隨著別人的意思走，阿
流執意填去附中。小巴補上名額，榜單上第一位就是他的名字了。
大勢已定之後，阿流才想起傷心。電話裡哭著，話都講不清。
「要是以後不能常常見你怎麼辦?」
想說的也就這一句，不過小巴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忽然不會哄人了。
「我們…每次段考結束都見面呀，我坐公車找你!」
甚至根本算在同一條五福路上，阿流忽然不懂，每次段考結束見面是什麼意思。嚷了幾
句，小巴才又連聲保證方才是一時頭昏了。
*
起初阿流和小巴還如從前。
小巴會在提早下課的日子，坐繞了遠路的公車來，白衣黑褲紅書包，佇在「遠宏敬誠」
大字下，等待水藍百褶裙的阿流。偶爾天色未晚，小巴就陪著阿流走回家。牽著阿流的
腳踏車，自己走在外側。
他們買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一人一周交換著寫。阿流家裡管得嚴，不能常常出門，見
面時說不完的話、談不完的戀愛，就寫在筆記本裡交換著看。
小巴一開學就被學姊們看上了，社團、糾察搶著要他參加；同學更珍貴地捧著，三天兩
頭就是不同的女生花式告白。小巴開始還跟阿流說一些，但阿流總嗯嗯啊阿敷衍過去，
漸漸那罪惡感也在小巴心裡變了質。
小巴想要阿流狠狠地對他發一場脾氣，賞他一個耳光也好，把要漂走的心趕緊抓牢。但
阿流總漠不關心的樣子，微微慍色不足以鎮下他心癢。
阿流愈發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魯莽，怎麼就把小巴親手送進女生堆了呢？阿流其實一直
都知道，小巴是多情的人，他們當初能夠相遇，畢竟也是小巴的感情事件鬧了出來。現
在果然，小巴才進女中沒有多久，兩人已經瀕臨分手。
「你今天會來找我嗎？」
「糾察要集合，可能沒辦法。」
「好吧，那就下禮拜了。」
「等等，我今天去找你好了，糾察那個沒關係。」
這次是水藍百褶裙在「遠宏敬誠」下等待。放學時間，他在那裏待上一世紀也不顯眼。
約好的時間慢慢過了，五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六分鐘過後，公車在站牌開
了門，小巴表情僵硬地下了車。
「你等很久了嗎？抱歉，糾察集合還是得去，我來不及跟你講，我已經用跑的搭公車…
…」
「沒關係，我還好。」
「嗯……」
阿流眼眶癢癢的，似一陣微微的痙攣。他知道小巴為什麼遲到，不是什麼糾察。
別過頭去，夕陽時的風挾一點溫、一點冷，天上的雲是噁心的紫色和討厭的橘色。兩人
沒有交談，走過路口。
誰也沒有先開口，就這樣繞著文化中心走了三圈的時間。他們都知道該說什麼，他們都
不知道該怎麼說。直到天色將暗，耐不住性子的早就想要離開了。
「我不喜歡你了。」字都混在嘴巴裡，但其實也沒必要清楚，他們心裏已經太清楚。
「嗯？」這是下意識的反應。
「我說，我不喜歡你了。」噢，這下聽懂了。又如何？
靜默，走回「遠宏敬誠」的門口。
「那我走了。」
「嗯。」
真的走了。
阿流轉過身掉第一顆淚，這時路燈全都亮了。拿起手機無人可聯繫，隨便打給了剛認識
的一個同學。
「喂，你有空嗎？」
「我在排球場，怎麼了？」
「你可以…來水池這邊一下嗎？」
「好，你等我。」
那就是兩百公尺的距離，阿流快步走著，眼眶被淚塞滿，模模糊糊。
「阿流你怎麼了!」
「我跟他分手了。」
「…你是說，小巴嗎…」
「嗯。」
「喔…」
半晌，阿流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就歪歪扭扭地哭。
「那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我是基督教的喔…」
阿流心裡豁然開朗，是呀，自己要當蕾絲邊，分手了找教徒哭訴什麼?
阿流覺得很幹，希望全世界都去死，啊，算了，還是自己去死好了。
「嗯…」假裝整理一下情緒，其實這樣一說，真的又快笑出來「對了你還要忙的話趕快
回去吧。」
「那你保重喔，沒事的沒事的!」
*
和小巴分手，是阿流前所未有的痛苦。
小巴是他第一次的愛戀，他是認識了小巴開始，才開始會期待明天的人。小巴教會他戀
愛的進退、責任的界線。如果不是小巴他將會是多麼乾涸！
看進小巴那雙媚眼以前，他的貧乏生活是什麼樣子幾乎不復記憶。和某些人好過、跟流
行一樣地喜歡那個俊逸的男孩、被另個可愛的男孩說著喜歡說了幾年，而一直都知道那
差不多只是跟著八卦表演。
阿流對女生的愛與慾望是因小巴而起。女生軟軟的嘴唇是愛人或是知己？今天竟被狠狠
拋棄。
當初鬆懈果然是一切源頭如今結果了錯誤！早知就和哪個男孩好好交往罷了，男孩都傻
，愛情就是我喜歡你然後對你極好，哪有今天這樣深深刻刻的背叛和傷害？
小巴在說出分手的那天就後悔了。
阿流沒有嚷嚷，沒有哭，但小巴知道自己刺了他多深。和阿流處了那麼多年，那悶騷的
性子多倔，不是真的感覺到痛了不會一句話也沒有。
小巴也不是沒有感情的人，再轉身赴下一個約會以後，在捷運上也漠然盈了些淚，不過
出閘門前就好了，小巴也不是沒有感情的人。
不過小巴後來曖昧的幾個女孩都沒有阿流好。一些太蠻橫，和小巴約會幾次便急著宣示
主權；一些又太脆弱，收了小巴幾句冷語就打電話哭著質問。小巴漸漸覺得煩躁，想和
阿流再如從前。
但當初分手是自己提的，再求原諒也拉不下臉，只能希望阿流尚未心冷，明示暗示求他
回心轉意了。
幾個月過去，阿流和小巴的關係就僵在那裏。
琪琪是阿流的同班同學，也是小巴國中時在體育班的好友，和小巴交情深多了。小巴與
阿流分手以後，小巴總要他更新阿流的近況，不過又能有什麼好說？阿流每天沉悶的要
死，都一個樣子。
琪琪也知道小巴過分了，礙著交情卻不得不幫他一點。
阿流後來剪短了頭髮，總和男孩們混，琪琪也就照實和小巴交代；小巴知道了，又開始
擔心是不是阿流要喜歡男生了，纏著琪琪要他幫忙旁敲側擊。
「欸，所以，你是喜歡T的嗎？」琪琪其實也有一些好奇。
「呃…什麼T？」
「就是，Lesbian，然後小巴那種。」
「…蛤？」
阿流這時候才知道，「小巴那種」，就是T。琪琪叫阿流回家查，阿流也想知道「小巴那
種」到底是哪種，就也去查。噢，所以我是P嗎？
可是阿流才不想當P。小巴那麼壞，當一個好看的T竟然可以這麼壞，所以阿流決定要當
壞的那種。
阿流剪去一頭及腰長髮，也不穿水藍百褶裙了。當一個好好的女孩又累又脆弱，像新鮮
將開的玫瑰誰都想掐它一把。阿流模仿著小巴，也隨手丟了其他女孩的告白信和手工餅
乾，他感覺到自己正在建築一面真空的牆，裡面時時不安傳不到別人看見的笑臉以外。
*
阿流非常寂寞，開始後悔的小巴也開始寂寞。聖誕節、生日、運動會，有各種藉口讓兩
人說服自己仍然不斷的來來往往，都是必要，而不提自己多放不下。
小巴幾乎太明顯的後悔，阿流學會了迂迴地說一切莫及。像吊人胃口的連續劇，是一前
一後的雙人舞，久了，也就都厭倦了。之後阿流有了新的朋友，小巴終於發了與另一位
女孩貼臉燦笑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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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要寫…不下去…了…
每次…都…這樣…
寫作…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