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能靜觀其變。」
她說了結論，預示對話即將結束，
「李勇智的離職信，對，我等等就會丟進垃圾桶。
他昨天的報告內容一團亂，很多實驗數據一眼就看得出是趕鴨子上架，
不知道在混幾點的？不過我就不找妳算帳了，因為妳已經不再是組長了。」
……等等，她現在是在責備我嗎？
不過，這點我倒是無從辯駁，「無法制伏擺明想混的人」，一直以來都是我的苦惱。
所以這幾個月來，我明明知道有人在混、卻無從做出有力對應。
說到底，應該是我太爛好人了吧？
我也是到如今才明白，當下屬跟當長官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呢……
不知道周昕璇上任後，會如何治理下屬？
這讓我滿好奇的。
正想著，忽然間，她冷不防在我臉頰上留下一個吻。
「……！」我愣住。
上一秒她不是還在念我嗎？下一秒就給福利是怎樣？
不、不是，不是福利啦！
「所以，妳還有事嗎？」她早已離開我，瞇著眼問。
看吧，我就說不是福利，現在在趕人了呢呵呵。
「我才想問Ms. 陳有什麼事……。」我嘀咕著。
「嗯？」
「沒事。」我清清喉嚨，還不太有勇氣去搞清楚所有事情。
包含她親我抱我這些曖昧的舉止——
雖然昨晚她已經講明她因為知道我喜歡周昕璇，
所以是為了「安慰我」才做出這事兒，
而且還特別聲明要我不要因為一個吻就愛上她；
只是，真的有人會為了安慰人親她抱她……？
是我太老古板了嗎？
是我比眼前這個四十多歲的大媽還古板嗎？
「沒事的話，那妳可以走了。」她淡道，坐回了自己椅內。
「喔。」我愣愣，轉頭便要離去。
「慢著。」
「嗯？」我回頭。
「今天一樣五點半。」她已經拿起本來被她擺在一旁的離職信。
「蛤？」
什麼五點半？
「83號停車格，還記得吧？」那封離職信真的被原封不動扔進垃圾桶了。
「蛤？？」
等、等等，不會吧……？
此時電話響了起來。
「喂？」
她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嗯，居然是用「手搧風」的方式叫我滾。
「……。」
被這種不尊重我的方式叫我滾，我居然也乖乖地轉頭離開她的辦公室。
一呼吸到外頭完全截然不同的空氣後，我的腦袋瓜這才好像瞬間打開開關。
「媽的啊！她到底是怎樣啊！」我以一種自己才聽得見的音量驚呼。
但另一方面，我的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笑起了微笑。
＃＃＃
於是，我跟女魔頭就這樣莫名其妙開始了，呃，可以這麼說嗎？
「溫馨接送情」？
因為，她開始每天上下班接送我，還不容許我拒絕——
或許更該確切地說——我並沒有拒絕。
而我們跟往常在車上的任何一個時刻一樣，幾乎一言不發，
唯一的不同是，她越來越會自己找話題；雖然一般來說，都是我說比較多話。
她的話題千變萬化，從一開始的公事、實驗，到星座、
愛吃的食物、飲料、衣物鞋子，再到休閒嗜好……
但有一些話題是我們都很有默契不會提的——
當然，這包含了她的、過去、她的家庭、先生小孩，
以及我的家庭、我老爸陳廷禧以及「黑糖案」。
這些話題或許都觸動著我們心底的某些敏感情緒，
因而我們或許都在等待對方主動提起的那一天——
但我們也像約定好了般，一句話都沒提及過。
因此，這些話題便如同傷疤，一揭開後或許就會導致不可預期的痛苦，
與更長久的復原期。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
而我很意外我與女魔頭的進展會是朝這種方向走——
想起三個月前，她還是那個讓我恨得牙癢癢、
想要她為她說過的話對我下跪道歉的女魔頭呢！
想不到三個月後，我會每天在固定時間搭上她的紅色CORONA；
甚至，我居然開始期待接到「8155」的來電。
那段為期並不長的尋常日子，竟是日後回想起來，最最最值得讓我懷念的幸福平淡時光。
幸福總是藏在日常平凡間，讓我們置若罔聞，直到失去以後，才徒傷悲。
就這樣，時間很快地到了交接的那一天。
「那，所以就這些了。」周昕璇理性的聲音將我從混沌的回憶中喚回。
「嗯，對。」我定定心神，現在可是在交接，對方還是周昕璇，馬虎不得。
「好。」她俐落地把我交接給她的筆記及文件收下，一邊拿出她準備的筆記。
「那，這些是我做實驗的所有筆記。」
相較於我交接的文件只有薄薄幾張，她的筆記共有六大本，讓我看到不禁心一震。
我到此時才想到，我可是完全不會做「舌面敷料開發案」的實驗啊……
因為在中華製糖時期，這件計畫都是給林啟艾執行，
後續她跟周昕璇被挖角到金屬中心，才改由她們為主要執行者——
也就是說，從頭到尾，我做的只有擬定計畫、審核實驗數據紀錄——僅此而已。
「對了。」
「嗯？」我還在看著那對我來說猶如天文字般的實驗操作流程。
「我看見了——不，不只我，應該要說，大家都看見了。」
「嗯？」我抬頭，只見她正一臉嚴肅地盯著我，「看見什麼？」
「看見妳搭上了Ms. 陳的車。」她淡道，「還不只一次。」
「……。」
雖然我愣住了，但當下仔細想想，會被看見，其實一點也不意外。
雖然我都是到主任專用獨立停車場等女魔頭，
但在人多嘴雜的環境裡，其實我早已預料到會有被看到的一天，
就像王國平不明原因地知曉女魔頭載我回家——只是我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而我也實在不喜歡她用這種責備、等著看我如何回應的口氣對我說話。
這種口氣太「上對下」了——她真的儼然是我的長官了啊？
「喔？」我微微抬眉，「那又怎麼了？」
「那又怎麼了？」
周昕璇聞言，皺起眉，
「她降妳職位，還可能跟王國平串通，妳居然說『那又怎麼了』？」
「Ms. 陳沒有跟王國平串通。」我想起女魔頭慎重跟我澄清的神情。
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會如此一意堅定地去相信女魔頭。
「沒有？」周昕璇依然不慍不火，「妳怎能如此肯定？還是……她對妳說了什麼？」
「所以，實驗的部分，妳會帶我做一次嗎？」
我並不想跟她說太多女魔頭跟我的事情，於是強硬地轉換了話題——
我承認手法很粗糙，但我當下真的在意的，只有我完全不熟悉的實驗。
「妳不用擔心，實驗我會帶妳做，做到妳上手為止。」
她的眼神依然緊緊勾住我，
「所以，Apple，妳現在是決定要隨Ms. 陳去了，是嗎？」
隨女魔頭去了？
「嗯？」我一時不曉得她問這句話的意思。
「罷了。」她搖搖頭。
「妳說那話什麼意思？」
「妳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Apple？」
「當然真不懂，妳到底是在說三小？」我不悅地皺眉。
她猛一聽我說髒話，一時愣住。
喔，也是，我在她面前的形象雖然不再是那紅顏蘋果，
但我會說髒話這一面她倒是還沒看過。
唉，一時不爽就將髒話脫口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