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很烈，蒼蠅更讓她幾近崩潰，她蒙著頭巾戴著袖套，看著手裡還半滿的紅色
塑膠網籃，差點沒對剛剛對她視而不見還差點撞翻整籃花的瞎妹遊客破口大罵。
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
「我希望你知道這些要求都是為你好。」一早陪她起床，塞給她一堆玉蘭花的Rhea擺出
不知哪裡學來的長輩嘴臉，嚴肅的皺起眉頭，深痛的拍了拍她的肩，難得說出這麼長的台
詞。
「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你期末不及格，補考又不過，這可是最後
的暑修機會了喔。不過你放心，我會看著你直到你把這籃花都賣完的。」
「…說起來，你的靈感到底哪來的。」
Rhea微微勾起嘴角，看了一眼不遠處坐在計程車排班站跟人聊天，一邊搧著斗笠的阿婆
，顯然今天自己是要代替那位阿婆做工了。
「當然是你啊。你們氣質看起來很像。」
靠，靠!她真的後悔了，她不過就是一時管不住嘴巴，但也用不著到要她一個如花似玉
的大姑娘扮成阿婆這麼偏激啊!至於嘛!
「小姐，你長這麼漂亮，人比花嬌內~」真想偷用能力召喚一場大雨真想偷用能力召喚
一場大雨，但又怕這點小伎倆隨便就被看穿，她甚至不記得她什麼時候這麼對一個人又敬
又懼。
算了，誰叫她奴性重又業障重，她扶正歪掉的斗笠，深吸一口氣，攔下路人壓低嗓子繼
續端出三八的笑。「跟姊姊交關一下啦，兩串算你50好不好?」
哪天成為比學姊更厲害的司牧之後，一定要找機會報仇!
彼時她當然不知道後來自己正式成為司牧之後，賣玉蘭花的阿婆偽裝還真的多次派上用
場。
好吧，不得不承認或許偽裝也有它的道理與必要性。
畢竟誰會注意到一個賣玉蘭花的阿婆，就算蠻纏或者問些魯莽的問題頂多也只是招來不
耐煩的打發，卻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她和Rhea不同，要不引人注目太難了，與其這樣，不如讓人不想看她。
正值暑假，即使並非假日，車站前的遊客還是不少，遊覽車來來去去，有些混亂，空氣
也稱不上清新。幸好籃子裡的玉蘭花也快賣完了，她筋疲力竭的揉了揉自己僵掉的嘴角，
坐在花壇邊稍事歇息，隨便的以袖套擦掉汗水，仰頭灌下寶特瓶裡被曬得發熱的水，眼角
卻瞥見幾十公尺的前方，一名正要過馬路的阿伯迎面就要撞上疾行過路的機車。
鄉下地方就是這樣，人行走在路邊步調緩慢，開在路上的車卻魯莽的不要命。
她瞪大眼，猛的叫出聲，無奈卻離得太遠，拋下手裡的籃子，想衝上前去，還沒起身卻
給一隻掌壓住肩膀。
「噓。」冷淡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輕鬆像是帶著笑意。
來不及回頭，下個瞬間她感到一陣真空般的死白，像是失重。回過神來她還坐在原地，
籃子還好好的端在手裡，她僵著身子，像是大夢初醒般冷汗爬滿背脊。
下意識地望向那個路口，只見一名穿著套裝的女子不小心把懷裡的資料掉到地上，那名
原本應該正在過馬路的阿伯還在路邊，彎下腰幫忙撿拾。
蹲在地上的套裝女子轉過頭來，往她的方向勾起嘴角，微微聳肩，表情一直都是那樣輕
鬆而淡淡的，誰都不知道在那瞬間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時間被還原了。一場就要發生的悲劇被化解。
時光女神。她愣愣地看著那抹笑，連呼吸都忘記，瞬間才明白她們之間的差距有多遙遠
。
遠的讓這編號CR-17的司牧一點也不像其他盡力隱藏自身能力資訊的司牧那樣，大方的
展現她的能耐。
下午時分她在火車站附近一間書店裡找到學姊，一頭長髮綁成整齊的馬尾，顯得俐落，
耳裡塞著耳機，穿著簡單的便服，看起來像大學生。
Rhea站在華語文學那櫃前面隨手抽書出來看，她站到旁邊，學著那樣子，隨意拿了一本
書，無意義的亂翻，眼睛卻其實在偷瞄學姊手上看著的書。
不要叫我，讓我像小花一樣醒來。那書上這麼寫著。
「怎麼?」Rhea轉頭微微抬眉，伸手扯掉一邊耳機，眼裡帶笑，雖然冷淡但幸災樂禍的
很明顯。「花賣完了?」
「當然，就算阿婆的身分也藏不住我的魅力無邊。」她抽了抽眼角，吊兒郎當的歪嘴笑
，這種小事哪難得倒她?
「很好。」Rhea又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下頭去繼續看書，嘴角微揚，平淡的好像在交代
晚餐吃什麼。「你可以獨當一面了，我晚上會打報告給上面，你也可以準備一下，正式開
始工作。」
讓我做一個完整的夢而且有時間忘記。下一段這麼寫。
「就這樣?」她慢半拍的從學姊手上的書回神，詫異地揚起眉毛，意識到在書店裡不好
太吵鬧於是壓住喉嚨裡的驚叫。「這麼快?」
她沉默兩秒，沒能掩飾住自己的沮喪於是低下頭。她還沒想這麼早就離開啊。
「你知道在那個瞬間，世上同時有多少車禍發生嗎?世界可能每個瞬間都需要你拯救，
也或許完全不需要你。所以，我從來不確定任何事情，你最好也不要太執著於真理。」
Rhea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的低落，只是像早上那樣微微聳肩。「司牧沒有工作守則，只
有五誡，你知道的。」
「不得與人類發生情感糾葛。不得傷害人類。不得因一己之私使用能力。絕對遵從上級
指示。若因上級指示之故，得違反以上原則。」她機械性的背誦，那些語句在這雙棕色的
瞳孔前顯得前所未有的空洞。
書店仍然放著輕柔但意義不明的爵士樂，她閉了閉眼，想起高樓辦公室內安靜觀察人們
的學姊，想起那場及時阻止的車禍，想起學姊說過的真實，突然有點明白些什麼，微笑起
來。
如果真有什麼事是重要的，那肯定是她認為的真實，如果在眼前發生的事情有了什麼差
錯，那就想辦法輕巧的，讓那變成對的。
雖然看來冷淡並且懶散，但學姊一直都是很好，很善良，也努力把事情做對的人吧。學
姊是很好的司牧，並不是因為能力太強，而是細膩輕巧的溫柔。
她知道自己或許再過幾十年都學不會這樣的靈巧，卻也明白該是自己尋找屬於自己的生
存之道的時候了。
「好。」於是她對上學姐帶笑的眼，眨了眨眼，然後努力用自己最確定的姿態點點頭。
「我知道你會做得很好。」Rhea淡淡的笑，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好溫柔，表情看起來
卻有些複雜。
又是那個眼神，那個好像望著自己卻又似乎對焦到好遠好遠的地方去的眼神。
那麼，什麼才是你的真實呢?
然後Rhea將手裡的書放回書架，瀟灑地對她擺了擺手，轉頭就要走。
「我跟她很像嗎?」心臟痛痛的，心有不甘的她望著學姊就要離去的背影，最後還是忍
不住開口叫住。「那個你想擁抱卻摧毀的人?」
隔著兩步的距離，Rhea轉過頭，眼神有瞬間的詫異，卻只安靜地望著她，美卻幾乎要讓
人心碎掉淚。但是Rhea沒有掉淚，眼神蒼老而荒涼，彷彿在他們之間的是道時空的斷層，
分寸的距離間，隔了千年之久。
她想那是太過愛了才把心都殺死了，她突然感到愧疚。在球場相遇的那晚，學姊肯定是
壓抑著自己巨大的悲傷而能事不關己的，那麼冷淡地說出那些話吧。
有多冷淡，就曾經有多深情。
「或許吧。」過了半晌，Rhea微笑，輕聲地說，眼神又恢復了慣常的溫柔。「也或許不
，你太聰明了。」
「學姊好奸詐。」她皺起眉，賭氣的低聲說。「知道我終究不是她，才對我這麼溫柔吧
?」
「太過聰明會不得人疼哦。」Rhea望向她不甘願的模樣，最後還是微笑起來，伸手隨便
的弄亂她的頭髮，語調輕柔的讓她差點沒忍住眼淚。
「下次見面的時候，要看到你很厲害。別讓我丟臉，嗯?」
然後真的就再不留戀的轉過頭走了。
她對著那抹瘦弱的背影點了點頭。站在原地偷偷把淚水擦掉，吸了吸鼻子，罰站似的垂
頭站在書櫃前直到確定自己不會露出脆弱哭泣的模樣，才抽出方才學姊看到一半的詩集拿
去結帳，離開書店。
下次一定要讓學姊看到她很厲害的樣子。她暗自這麼想。這樣，她就有理由可以更靠近
一些了吧。
那個時候的她，還沒機會去懂得時機是多麼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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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Rhea跟正篇中一開始在安如面前的她應該是有出入的。
Rhea本就是個溫柔的人，只是不得不把這樣的溫柔藏起來。在面對同樣非人類，不會因她
受傷，但又跟愛人相像的W時，她才允許自己稍微表露一點情緒，我認為是滿悲傷的(大概
吧)(弱)
祝大家連假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