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汐蘋任職於財團法人金屬工業研究中心試驗開發組，職稱是正工程師；
其他就沒什麼太多資訊，
只列了分機號碼、手機號碼、公司地址電話等一般常見的聯絡資訊。
楊宜樺等三人之間的寒暄沒有太久，不一會兒就到了表定的開會時間。
待楊博、鄭博都陸續到場後，這場課內的小型會議就開始了。
「楊課長、各位先進好，我是金屬中心的鍾汐蘋！各位可以叫我Apple就好。」
鍾汐蘋笑起一臉神采奕奕，雙頰紅潤，煞是活力充沛。
周昕璇翻看鍾汐蘋發放下來的計畫書簡稿，主持人簡介的頁面裡上清楚寫著，
鍾汐蘋年齡卅六歲（這不正好跟我同年嗎？她心想著），再往下看，
鍾汐蘋的研究經歷相當豐富，目前手上主導的計畫就有…八個？周昕璇忍不住睜大眼。
擔任計畫主持人這檔事，周昕璇在她火力全開時，只能同時主持三個計畫；
而眼前這位鍾汐蘋，竟然可以同時做八個計畫？這怎麼可能？
周昕璇訝異跟自己同年的鍾汐蘋竟有此等能耐，不得不開始認真地聆聽簡報。
鍾汐蘋的口條相當好，簡報內容也條理分明，
難能可貴的，是她著手整理許多表格圖表，讓聽講者可以馬上進入狀況；
經過大約三十分鐘的簡報，周昕璇已經可以清楚地了解鍾汐蘋手上的業務有哪些、
以及有機會與中華製糖達成合作協議的計畫題目與內容。
「謝謝Apple。」鍾汐蘋結束簡報後，楊宜樺說道。
鍾汐蘋點頭示意後，回到座位區；明明空位還很多，她卻選擇坐到了周昕璇旁邊的座位。
「嘿。」坐下時，鍾汐蘋用氣音跟周昕璇打了招呼。
周昕璇沒有開口，僅以一抹招牌微笑回應她後，又專注到會議上。
「Apple，那位是我們化驗課的高級研究員，周博，跟妳好像同年？」
楊宜樺一派輕鬆地閒話家常。
「啊！原來是周小姐是高級研究員！好厲害！」鍾汐蘋一臉驚訝。
「沒什麼厲害啦…Apple是跟我同年沒有錯。」
周昕璇並不想這樣聊起來，很快地結束話題。
她明白這場會議是黃計與鍾汐蘋的場子，
她跟鄭博、楊博都只是出意見、參與表決而已。
「所以Apple，貴公司目前手上計畫就有三十幾個，
要從這三十幾個計畫挑出最適合貴公司與我們的合作案，妳有什麼想法嗎？」
黃計率先將話題導回會議主題。
「是的，報告黃博，經過我的評估，我認為這五項計畫會很適合兩方的合作。」
鍾汐蘋明顯有備而來。她從座位上站起來，開始發放她另外準備的紙本資料。
周昕璇翻閱著鍾汐蘋整理的資料，忽然有種好幸福的感覺。
由於業務的關係，她常常需要參與會議、課程、或是參加各式各樣的研討會，
來增進自己在相關研究領域的新知與研發嗅覺…但偏偏，自小她就很討厭聽課，
不管台上的講者來頭多麼大，她每每認真聽了十來分鐘，
就會開始注意力渙散、昏昏欲睡——
這是她自有記憶以來就存在的障礙，她自稱這種症頭為「聽講障礙」。
但鍾汐蘋的演講卻讓她的「聽講障礙」不藥而癒了。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可以平心靜氣、專注在演講上超過十來分鐘的一天，
心頭滿盈的幸福感，讓她忍不住微笑。
「昕璇，妳對這五項計畫有什麼想法？笑那麼開心？」楊宜樺注意到周昕璇的微笑。
「課長…沒有啦…」周昕璇趕忙將嘴角的微笑給拉回，
「我認為Apple提的這五項計畫都有很大的合作契機…但如果以我的角度來看，
我理所當然會對『舌面敷料開發』這項計畫有興趣。」
「那個很難成吧？」黃計不客氣道，「周博，妳該不會想吃掉這個合作案吧？」
接著是濃厚的火藥味。
「黃博，沒關係，大家今天只是討論而已。」楊宜樺似乎嗅到黃計對周昕璇的不友善。
「是的，各位先進可以先看看，沒有什麼是不能討論的！
或是各位如果覺得這五項計畫都有合作上困難的話，
我再回去擬幾個新的計畫出來也是可以的。」鍾汐蘋也跟著緩頰。
在黃計還想說話時，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會議的進行。
「請進。」楊宜樺邊道，邊看了手錶。
門打開，是張哲。
「課長，不好意思打擾您會議的進行…」張哲小聲道。
「沒關係，什麼事？」
「是這樣的，」張哲說著，目光移到周昕璇上，
「周博昨天提出的計畫已經被總公司核過了，有些事情可能要請周博先處理一下。」
「好。」聽聞味覺細胞合作案的計畫已審核通過，周昕璇振奮了精神，馬上起身，
「課長，那我先去處理。」
「快去吧。」楊宜樺點點頭。
周昕璇飛快地拿了鍾汐蘋方才發送的紙本資料及自身的筆記本便要離席。
「拜拜。」鍾汐蘋又用氣音跟她道別。
而周昕璇依然沒有開口，再次以一抹招牌微笑回應後，便跟著張哲離開了會議。
＊＊＊
「周博，剛剛所長的助理打電話過來說，您的計畫已經被總公司核可通過了；
因為這個計畫感覺所長跟課長都很急，所長希望您可以請賴博下午三點前，
過來中華製糖完成合作案的簽約程序。」
甫離開會議，張哲馬上遞上審核通過的計畫書及合約，一邊劈哩啪啦地講。
「我明白了，謝謝你。」周昕璇接過文件，簡短地回應道。
「那…周博若還有其他需要幫忙的，都可以找我。」
「好，你去忙吧。」周昕璇淡道，便自個兒轉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張哲是周昕璇的助理。但自從他在兩年前涉及對同課新進人員的性騷擾案後，
楊宜樺就漸漸把張哲收為己用。
張哲外表斯文且個性親切，與公司眾多女同事都維持著相當友好的關係，
任誰也無法相信他會做出性騷擾這檔事。
這事件當時因被害人的提告，所以在中華製糖鬧起不小風波，
許多本來跟張哲十分要好的女同事，都紛紛避而遠之——當然也包含周昕璇；
但健忘是台灣人的通性，事件經過一年後，
當時的被害人因不滿張哲被中華製糖輕輕原諒而自請離職，
許多女同事又開始漸漸跟張哲要好起來——一切就像沒發生過任何事般地和諧並存。
那年，很諷刺地，在被害人自請離職後，張哲卻大受楊宜樺讚賞，
接著便利用內部考試的機會，將彼時尚為約僱人員的張哲，拔擢為正式員工。
大家或許已漸漸淡忘這段性騷往事，但周昕璇可不是健忘的人。
性騷事發後，她便對張哲保持著一段相當大的距離，態度也明顯冷淡許多。
是以如今，雖然張哲依然掛在她名下，但實質上，他幾乎已是楊宜樺的助理，
連做實驗也是在楊宜樺的辦公室裡進行。
「下午有空嗎？」回到辦公室，周昕璇馬上打電話給賴卓群。
「妳要我有空，我就有空啊。」賴卓群曖昧答道。
「很好，那我要你下午三點前，來我這邊簽約，順便見見你的老同事們。」
既然賴卓群都這樣說了，周昕璇也就不客氣了。
「好啊，那我兩點半到。」賴卓群輕快答道。
「對了…記得把妹妹一起帶來。」身為計畫主持人，林啟艾當然得一起出席。
周昕璇忙了一早上，這才想起林啟艾。
一想起林啟艾，她昨天被抱住的那股亂竄電流感，
馬上又真實地在她腦中反覆演練，如歷實境。
說起林啟艾，一早她反常地沒進公司，只傳了訊息說她要直接去成大做實驗，
要周昕璇幫她遞假單。……這小妹妹還真有那麼一個主持人的樣子啊？
竟然叫自己的長官幫遞假單？周昕璇忍不住挑眉…但很奇怪，她卻不覺一丁點反感。
「喔，好啊。」賴卓群依舊輕快地答應著。
「妹妹的實驗做得如何？」
即使下午就見得到林啟艾，周昕璇依然忍不住要知道她的狀況。
「跟昨天一樣，一來就把自己關在細胞實驗室啊…不過，目前實驗還是沒任何起色。」
「嗯哼。」周昕璇停了一下，把林啟艾趕出自己的腦海，
「剛剛金屬中心來談合作案，挺有趣的。」
「喔？金屬中心？可以合作什麼？開發金屬糖？」賴卓群疑惑道。
「金屬糖是什麼屁東西…」周昕璇覺得很難笑，
「是黃計想開發醫療器材，因為現在政府有大額補助計畫，所以才找上金屬中心。」
「喔喔，看到了，五千多萬補助額…」賴卓群似乎也正在另一頭查找資料。
「是啊。」
「所以，妳有看到什麼有趣的計畫嗎？」
「有喔，有一個叫做『舌面敷料開發』的案子…」周昕璇隨意翻看著鍾汐蘋整理的資料。
「呵呵，妳該不會想把黃計擠掉、吃掉這個合作案？」
「對。」
周昕璇毫無猶豫。她想起方才的會議上，黃計一再地公然反對自己、
甚至口氣充滿煙硝味——既然黃計決心要跟她槓上，她就偏要挫挫他的銳氣。
「那就想辦法吃掉吧。」賴卓群似乎不怎麼驚訝她的野心。
「我會的，下午見。」周昕璇微笑。
「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