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７．風雲變色
薛紹凰手一顫，筷子由手中滑落，應聲落在瓷盤。
徐圖豪這句話，把薛紹凰的腦中赫然炸出一片空白。
一秒後，她才想到要掩飾，但當她看見徐圖豪那張笑意盡褪的臉龐，她就知道來不及了。
「您……怎麼會知道？」她壓抑著，但聲音仍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我有方法。」徐圖豪神情凝重，「我知道妳跟她是同學，交情很久了，但是我認識她比
妳早很多。」
「她是個狠心的女人。」他的眼中充滿了憎恨，「不，是惡魔。」
「你憑什麼這樣說她！」
一聽到許自華被汙衊是惡魔，薛紹凰憤而拍桌而立，盛怒中幾乎忘了眼前人是誰，連敬語
都不說了。
徐圖豪也不生氣，仍是嚴肅道：「凰，妳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但
妳若讓她繼續當妳的經紀人，對妳只有壞處。」
薛紹凰深呼吸一口氣，冷靜後坐了下來，「徐董，我為我剛才的無禮道歉。但我想知道，
您為何會這樣說？」
「因為她毀了我妹妹圖眉的一生！」
徐圖豪語出驚人，薛紹凰傻在座位上，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圖眉的臉，被她一刀劃過。我親眼看見我妹妹哭著跑回家，臉上都是血……」
回憶起徐圖眉放聲嚎哭，撲過來抱住他的模樣，徐圖豪握緊雙拳，恨恨地往桌上敲去，讓
薛紹凰心頭一震。
「我妹妹就這樣破相了！當時醫美沒那麼發達，我家也沒有什麼錢，根本救不回來。之後
，圖眉就一直鬱鬱寡歡，原本那麼活潑開朗的女孩子，臉上再也沒有笑容！」
「後來，她就……自己結束生命了。」
徐圖豪閉上雙眼，聲音在顫抖。
在薛紹凰眼裡，他是如此強大，是一座不可撼的巍峨大山。這是薛紹凰頭次看見他如此情
緒外露，他的悲痛也感染了薛紹凰，使她也不禁眉頭糾結。
然而薛紹凰比起為他的悲傷感同身受，卻更加震驚。
她腦海中快速閃過森森說過的話。她曾對她說，許自華曾經毀掉了一個女人的一生，沒想
到，說的就是徐圖豪的妹妹！
她不覺得徐圖豪在說謊，然而，對許自華她還是本能地護短。
她小心翼翼地說：「可是，沒有理由，自華不會做出這種事，這是不是有什麼誤……」
「所以我才說她是惡魔！做了那種事後，卻能自己一個人若無其事地活下去，但圖眉卻得
一個人離開人世！」徐圖豪睜開被怒氣燻紅的雙目，嘴角扭出一個詭異的笑，「如今既然
再遇到她，我會讓她付出代價。」
這番話聽得薛紹凰一陣顫慄：「你、你想做什麼？」
徐圖豪冷笑一聲，「我之所以還沒有動她，是因為她還是妳的經紀人，動她會影響妳的工
作跟心情，我也不想傷了跟龍董的和氣。」
「可是我不想再等了，在知道妳喜歡的人是她之後，這一切讓我更無法忍受。凰，妳現在
就跟龍目解約吧，違約金就交給我，我會開出比龍目更好的待遇，我保證，妳跟我在一起
，絕對會有很好的前途。」
薛紹凰感受到了徐圖豪的誠懇，卻也感覺到了他的威脅。
她是他的貴人，她對他很感激，但他恨許自華，她知道如果她仍執意要跟許自華綁在一起
，那麼貴人，在今天之後就會變成仇人。
然而她還是垂下眼睫，低下了頭，對他道了歉：
「對不起，徐董。」
她還是相信她。
她相信許自華會這麼做，必然有她的理由。即使徐圖豪的痛與恨貨真價實，她仍不會因為
片面之詞離許自華而去。
聞言，徐圖豪一雙向來含情的桃花眼盈滿了冰，凍得薛紹凰渾身發冷。
「薛紹凰，我一直覺得妳是個聰明的女人。」
徐圖豪霍然站起身來，在桌上丟下了三千塊，刷地一聲拉開了包廂木門。
「但，看來是我錯了。」
他離開包廂，門碰一聲地被他重重拉上。
薛紹凰轉頭，恍惚地看著緊閉的木門，那木門，彷彿就是她閉鎖的前程。
她很清楚，自己在事業上做了一個愚蠢的決策。若把這件事告訴阿箏，她一定會恨鐵不成
鋼地罵她傻。但，如今後悔也沒有意義。
跌落谷底的滋味，她早已經嘗過。人生本就不可能一路順遂，她依然不願為了看似光明的
前途，而放開那個心中重要之人。
她現在擔心的是，徐圖豪會怎麼對付許自華？現在不是冷戰的時候了，她一定要快點到她
身邊去，然後，兩個人再一起想辦法！
她馬上撥了電話給許自華。電話一接通，薛紹凰劈頭就是一句：
『自華，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妳說！』
然而許自華卻只是淡淡回：
『我在掃墓，晚點打給妳。』
在依著山坡而建的墓園前，許自華掛掉電話。她一手提著掃墓用具，一手插入口袋，防備
地看著自己許久未見的弟弟站在父母的墳墓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許自成沿著坡道朝她向下走來。雖然他戴著口罩，但那微微駝背的瘦削體型，以及跟自己
相似的眉眼，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你居然會來掃墓。」往年都沒看到這傢伙來，怎麼今年就來了？
姊弟許久未見，許自華卻沒有噓寒問暖。她現在對他有的，只是嫌惡。對她來說，她的弟
弟，早在那一天之後就死了。
「哼，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掃的？」許自成冷哼一聲，他雙手空空，看來確實是沒有掃
墓的意思，「我今天是來堵妳的，老姊。我知道，只有在這裡才能堵到妳。」
「我半毛錢都不會給你。」許自華抬起頭來，瞪向比她高出整整一顆頭的他，「把房子留
給你，已經是仁至義盡。」
「妳忍心？」許自成惡聲惡氣道：「當年妳拋棄我，妳居然不負責！」
「你成年了，我也不是爸媽，為何要對你負責？」許自華冷笑，眼中充滿了嫌惡。
許自成恍若未聞，向她伸手攤開掌心，「先拿十萬來。」
「沒錢。」
「妳不是在做什麼網紅經紀人？就算跟妳那有錢男友分了，不也是很賺嗎？不應該照顧自
己的親弟弟嗎？」
許自華的心猛然一跳，審視著許自成咄咄逼人的臉，腦中充滿疑惑。她跟黃彬分手這件事
，並沒有上新聞。
「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妳不用管那麼多。」許自成晃了晃攤在她眼前的手掌，不耐地催促：「好歹姊弟一場，
給我錢，我就放過妳，否則我會直接毀了妳，就像妳毀了圖眉姊一樣。」
「毀容？」許自華不屑地笑。
「比那還要痛苦。」
思量了一會，許自華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十萬沒有，五萬還有，回去匯給你。」
「很好。記住，妳食言的話，我絕對會毀了妳。」
２８．坦承一切
當然許自華沒打算匯給他。一個遊手好閒的垃圾，憑什麼要她的血汗錢？
她知道許自成從國中開始就有精神上的疾病，雖然清明節有一堆人來掃墓，但若他抓狂做
了什麼事，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只是敷衍他先溜為上。
不過那傢伙，怎麼會知道自己跟黃彬分手？到底是誰把我的情報透露給他知道？
還有，他居然放話說要毀了我，就像當年我毀了徐圖眉一樣。
若只有他那個廢物，不足為懼。但他會知道新聞沒有的情報，就代表他背後有人。
到底是誰跟他聯手？許自華實在毫無頭緒。
坐在車上，許自華轉頭望著窗外風景急逝，回憶起不堪的過往種種，疲倦地垂下眼簾，長
嘆一口氣。不久後，她想起薛紹凰說有重要的事找她，逐回撥電話。
『有什麼重要的事？』
『自華，妳今天住我家吧。』電話另一端，傳來薛紹凰著急的聲音：『徐董說要對妳不利
，我很擔心妳。』
許自華心中一凜，神經緊繃，『什麼？』
忽然間，她腦中閃過了一個長髮少女的身影。
那少女容貌秀麗，左臉頰上卻有著深深的疤痕，向她露出了猙獰而瘋狂的笑容。
那是糾纏她無數夜晚的惡夢。
徐圖眉，徐圖豪……當她憶起這對兄妹的名字，事情一下子變得明朗。
她嘴角牽出了一絲苦笑。
該來的還是來了。惡夢，終於變成現實了。
她來到了薛紹凰家，一踏進門就被她緊緊地抱了個滿懷。
「自華！太好了妳沒事！」
薛紹凰的聲音帶了點鼻音，看來是剛剛哭過。許自華先是心中酸澀，而後又是一暖。現在
這個世界上，只剩下薛紹凰會真心擔憂她的安危了。
兩人在床邊坐了下來，薛紹凰將徐圖豪意圖挖角她，還有指控許自華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包括徐圖眉自殺的部分。
當許自華聽到徐圖眉自殺時，訝異地瞪大了眼睛，嘴角動了動，但終究還是甚麼也沒說。
全部說完後，薛紹凰緊張地看著許自華，她多希望她會否認這一切。
然而許自華卻平靜地承認了。
「沒錯，是我毀了徐圖眉的容。所以我弟跟徐圖豪才要聯手對付我。我弟甚至知道我跟黃
彬分手。」
許自華將許自成跟她在墓園內發生的事說出。
「他說要毀了我的人生，就像我當初毀了徐圖眉一樣。」
薛紹凰愣住了，「妳能確定嗎？」
「因為我跟黃彬分手這件事並沒有上新聞，我跟他也沒有在社群軟體上表明過感情狀態。
若不是他背後有人，他怎麼可能知道？」
想起許自成那陰狠的眼神，許自華便感到一陣厭惡。
而薛紹凰則為許自華的處境擔憂不已。
「那現在怎麼辦？」
許自華冷笑一聲，「不怎麼辦。反正我毀她容是事實。」
薛紹凰身子一抖，咬了咬牙，「但，妳一定有妳的理由吧？」
許自華深深地回望她許久後，嘴角竟勾起了諷刺的弧度，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
：
「妳不覺得我可怕嗎？」
「坦白說，是有一點。」薛紹凰老實說，但卻又堅定道，「但我相信，妳一定有妳的理由
。」
聞言，許自華感覺到自己的想法被分成了兩半。
薛紹凰相信她，她很高興也很感動。
但，許自華卻又希望她不相信她。
這樣薛紹凰可以站在徐圖豪那裡一起攻擊她，繼續享有那些資源，飛向大紅大紫的未來，
她就能徹底死心，不用再擔心薛紹凰被她拖累。
「當徐圖豪跟妳說這些事後，妳是怎麼回答她的？」
薛紹凰理所當然：「我當然說我相信妳啊！」
許自華雖然心中一甜，但還是蹙眉：「他的反應呢？」
薛紹凰嘆了口氣：「他很生氣，說：我原本以為妳是個聰明的女人，但我錯了。接著就甩
門離開。」
許自華著急地站起身來，「妳快打電話過去跟他道歉！說妳願意跳槽到他那裡去！」
薛紹凰豎眉：「我不要！」
「妳！」許自華氣急，緊握雙拳沉聲道：「薛紹凰，妳這是在拿妳的網紅生涯開玩笑！」
「那些事根本沒妳重要！」
薛紹凰扯開喉嚨大叫，震住了許自華。
薛紹凰也站起了身，雙手抓住了許自華細瘦的肩，低頭認真地望著她，「妳知道我為什麼
會開始在網路上經營粉絲嗎？那是因為我六年前失去了妳！我需要其他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
聞言，許自華傻住了，她察覺到自己的鼻頭已經開始發酸，視線也逐漸模糊。
「再來，就算不當網紅又如何？」薛紹凰很激動，一雙鳳眼發紅，「是，其他工作是沒網
紅賺錢快，但還是可以做啊！我為什麼要為了當網紅捨棄妳！」
她牽起了許自華的雙手，將她那雙小小的手包覆在她掌心間，深情道：
「回到我身邊吧，自華，我們重新來過。將來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跟妳一起面對。」
這一句話，終於讓她故作堅強的面具開始剝落崩毀。許自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得眉頭
全皺在了一起，像個小女孩一樣抽噎道：
「為、為什麼……妳要為了我這種人……」
「因為我再也遇不到第二個妳。不准妳說什麼以後難講，我才不管那麼多。我只知道，如
果我現在棄妳而去，我會後悔一輩子！」
許自華淚濕的臉綻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帶著無可奈何的甜蜜。
真的是不知世事的大小姐，既天真又任性。
但，她是再也無法推開她了。
平復情緒後，兩人十指交扣坐在床緣，許自華開始說起那段她最不想回憶的過往。那段記
憶，骯髒不堪，就像是水溝裡的惡臭濁泥，但薛紹凰有權利知道。
那時她還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十六歲的徐圖眉則是個漂亮的鄰居大姊姊。
她有張美麗的鵝蛋臉，以及一頭黑色的長直髮。良好的學業成績，謙和有禮的態度，無論
在誰眼中，她都是個完美的少女。
當時的許自華很崇拜這位鄰居家的姐姐，徐圖眉也很疼她這個鄰居妹妹，常常會塞給她糖
果吃。許自華對當時的徐圖豪沒什麼印象，甚至連名字都不太清楚，因為當時他在外地念
大學。
他們的家境都不富有，但徐家很重視教育，徐家兄妹的童年少不了書的陪伴，因此徐家有
一堆童書，後來徐圖眉全送給了許自華，兩人也就此熟稔了起來。
在許自華的眼中，徐圖眉就跟仙女一樣。既會她不懂的生字，還會教她功課，連頑皮的弟
弟對她也是服服貼貼的。
她對她又那麼溫柔，跟會罵她笨的爸爸不一樣，也跟常常吆喝她去做家事的媽媽不一樣。
當時，她真的好希望徐圖眉是她真正的姐姐。
於是當兩人在徐圖眉房間獨處時，她將自己的想法跟徐圖眉說。徐圖眉聽了非常高興，從
背後抱住她，親了一口她軟嫩的臉頰：
「我也好希望自華是我妹妹。」
聽到徐圖眉這樣說，許自華很快樂。她終於有了姐姐，而不是只有跟她搶零食的弟弟。
「那我們來做一些只有姐妹會做的事吧。」
「好啊！」她很興奮，小臉笑得燦爛。
「呵呵，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