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靠近年末的一個冬夜，當時還小，還沒學會「無以名狀」這樣的詞。
但確實是無以名狀地。
一如既往地，我和澄在中間下課時一起溜去小七買點飲料喝，我們從不牽手，也不擁抱，
不似時下的小女生般纏纏膩膩的摟抱，試圖從同性身上汲取一點安全的慰藉。
鑽回走廊那個小角落後，和澄並肩聊著一些瑣事。
「我有寫卡片給她呀，但她說她忘記了。」我知道澄口中的她是誰。
「我也忘記了妳的，真抱歉......不過妳的禮物我很喜歡，天天都有用耶！」澄送了我一
組
色筆當作聖誕禮物。
澄安靜的笑了一笑，拍拍我的頭，當作是原諒我了。
原先還想說些無賴的話，看著她清亮的眼，到口卻成了別的話語。
「我......和他分手了。」
我佯裝不意的脫口而出，一時也不知道該為自己接上什麼話，只好低頭玩著衣扣，對於說
出這種少女漫畫似的對白，感到些微尷尬。
「咦？怎麼會？不是都還好好的」
澄稍微側過身，手臂因為距離拉近，便和我靠在一起。
相對於她的驚惶，我倒是滿淡然的，我這個人生中唯一的男友啊（是的，到目前為止依舊
如此）———完全就是個走錯棚，自以為是主角其實是連男配都稱不上的小龍套啊！
當然當時的我不可能看的如此透徹，於是氣虛的答道：「就、就不那麼喜歡的樣子，所以
就提了。」
說罷便又低頭玩起袖子，倒不是說有多難過，而是氣氛驀然凝起，像是有什麼即將降臨似
的，連我擺弄手指的輕微動作，在當下都顯得多餘而輕慢。
在這樣又長又短的寧靜中，澄完全側坐了過來，一手橫過我，給了我一個彆扭的擁抱，一
邊輕拍著。
於是我只好隨之側向，與她正面相對，承接她對我無言的安慰，即使一切並不如她相信的
那般淒涼哀婉。
稍微枕著她，嗯，澄的身上有股女生的、混著洗衣精和髮香的氣味，我不是太有身體界線
的那種人，這樣的懷抱對我而言並不陌生，我很感謝澄在這個時刻給了我這樣的安慰，她
向來都是帶著些微距離感的人，我不以摟來抱去的那套輕慢她，她自然也不，故而這樣的
擁抱更顯得自然而深刻———一邊叨絮的這般想著，一邊抬起頭來，打算說些應景的暖話
，卻看見她輕顫的睫毛歷歷可數，親臨眼前，還不及深想，
她的吻，也成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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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早熟的女生，自以為有經驗，喜歡掌控一切的那種。
而澄突如其來的吻，讓所有感官變得緩慢，我被動的以舌與她輕觸，澄帶點生澀的唇舌撫
過，雙手捧在我的臉側，堅穩地令我不可置信。
一吻方歇，她看起來竟顯得有些抱歉與退縮，一瞬間，如同她揣測我的憂思那般，我完全
忘記自己才是被強吻的那個，安慰似的飛快地在澄的唇上印上一吻，便理所當然的牽著她
回到教室。
有時候我腦袋簡單的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
那日回到家後，乃至於接下來一週，我反覆無措地回想著這件事，不知曉該如何安置澄於
身旁的任何位置，倒不是因為澄和我都是女生，我甚至忘記澄似乎有個男友（從目前的生
命軌跡看來大概也是個跑龍套的），而是對於那種介於友情和愛情間，朦朧過渡的分際，
我根本一無所知。
怎麼辦、到底怎麼辦呀？
明明紮實地困擾著，卻一遍遍複習了那天的情景，女生的唇、唇、澄的唇，如此毫無章法
地來回想著。
渾渾噩噩地過了一週，又來到了補習的日子，才想起這已經是學期的最後一週，因為剛考
完期末考，所以不用去補習班。
正覺得慶幸呢，心裡一團如泥似塊的困惑還沒解開，我卻發現我再也不用面對她了。
一個青少年世界的崩解總是如斯容易，我媽幫我換了一個補習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