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父母呢？」方甯放下手上的報告，盯著祐熙。
「這種小事別麻煩他們，我自己可以處理。」祐熙坐在床沿邊，無奈著看著方甯。
「好在是沒什麼大問題。」
「我就說沒問題的，我的身體我最清楚。」
方甯從口袋拿出聽診器，輕放在祐熙左胸上，全神專注的聽著耳裡傳來的心跳聲。
這樣的寧靜狀態，祐熙可是一點都不敢輕舉妄動，方甯緊靠著自己的臉龐惹得祐
熙有些不知所措，昨晚梓良的話瞬間從腦子裡冒出。
「好，一切OK。前陣子的問題應該是疲勞造成的，妳要早點睡，多喝水，別太賣
力工作，我還是會開些備藥給妳。」方甯把聽診器順手放回口袋裡，又拿起筆在
病歷表留下紀錄。
「湯醫生。」
「嗯？」方甯沒抬頭，繼續她的筆記。
「妳為什麼這麼照顧我？」縱使李岑罵自己無聊，祐熙還是想釐清自己腦子裡的
疑惑。
「照顧妳？」方甯抬起頭看著祐熙。
「梓良說在妳所有的病人裡，妳最惦記的就是我。」祐熙沒躲著方甯的視線，她
確實想知道答案。
「這個啊，其實原因很老梗。」方甯露出了微笑，「我妹妹也是跟妳一樣的毛病，
看見妳就想到她。」
「那她？」祐熙心想著該不會是偶像劇裡那種悲傷結局吧。
「跟妳一樣健康的活著，但也跟妳一樣......」方甯話鋒一轉，臉也沉了下來，
「不愛回診追蹤檢查，妳們這兩個都讓我很頭痛。」
「好啦，我以後會乖乖回診的。」腦中劃過李岑的話，祐熙確認自己真的太無聊
也想太多。
腦子裡的小劇場太多，是看不清眼前的事實。
這刻的祐熙覺得自己很可笑，只要碰到感情事無論何種情況，總是自己窩在角落
幻想各種可能性，自以為對方一定就是自己想的那樣。
真是太可笑。
「能做到最好。」方甯收起手上的紀錄表，「妳今天可以安心回家了，半年回診
一次。」
「謝謝湯醫師。」祐熙起身收拾自己的隨身品，又想起昨晚的請求，「那個...湯
醫生。」
「又怎麼了？」
「妳...那個...妳...欸...就是那個......」梓良的請求，祐熙怎麼都說不出口。
「到底什麼事啊，結結巴巴的。」
祐熙深吸口氣，「湯醫生，妳覺得劉梓良如何？」
「劉梓良？」方甯笑了出來，「這小子該不會要妳幫忙牽線之類的吧？」
「這...唉...對啦。」祐熙露出無奈的笑容，「我是沒有真的想要推一把，只是
至少提一下也算是幫忙了。」
「他啊，還早呢！」
「為什麼？」
方甯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了下來，「梓良雖然工作認真，對病人用心，但他卻對自
己不怎麼清楚，會黏著我，應該也只是因為有個大姊姊護著，心安吧。」
「是喔...」
「有的時候我們不見得是真愛上對方，大多只是剛好在那瞬間被對方的某句話、
眼神或是舉止吸引，自己摸不清自己的感情，心也模模糊糊的就相信眼前的假象，
直到相處之後才日漸發覺原來眼前的這個人非自己一開始所想的那模樣，最後幻
想破滅，連相處時光所累積的情感也全盤的被否認......」方甯說的話讓祐熙越
聽越迷糊。
「意思是梓良並非真喜歡妳？」祐熙的結論。
「也許是真啊，只是他對這感情所產生出的情緒可能還搞不清楚是愛還是依賴。」
方甯的筆在手中轉啊轉的。
「這世界上的問題好像都不單純，如果所有的答案可以都只是對或不對多好，就
不會有這麼多的模擬兩可，感情也簡單多了。」
「如果真是這樣，人生也太無聊了。」方甯說。
「哪會，我覺得簡單很好。」只不過是一段學生時代衍生到現在的感情，就讓祐
熙煩得要命。
「要真的只有YES OR NO，不就跟念書一樣，這樣的書都不想念了，那樣的人生又
怎麼過得下去，別傻了，人生就得是下一秒老出乎你的意料之外才會有趣。」方
甯停下手中的筆，「祐熙，人生就是用盡全力的體驗，別想太多。」
每天關在醫院裡的醫生居然會這麼跟自己說，著實令祐熙感到些意外，「那醫生
妳又是怎麼體驗的？」
「醫院裡體驗的可豐富了，生老病死整套的。」方甯說。
「那愛呢？」為愛煩惱的祐熙，開口閉口都是愛。
「醫院裡也是滿滿的愛啊，無論是親情、友情或愛情，多數的病人來到這裡，支
持著他走下去的就是愛。」
「湯醫生，那妳看了這麼多，應該很懂愛吧？」
方甯聽見這話，笑著聳聳肩「似懂非懂，畢竟愛的態樣百百種。」
「那妳知道要如何才能學會知道對某個人的感情是不是愛？」
「不是很清楚，但或許妳可以從愛自己開始。」
「愛自己？」
「教科書都是這麼說的。」祐熙問題這麼多，方甯依舊非常有耐心的回應著。
「但我不懂得愛自己跟愛有什麼關係。」祐熙喃喃的自語，沒理會一旁的方甯。
「我想愛自己的意思或許可以從對自己寬容點開始，別對自己太嚴厲之類的，當
妳懂得這樣對自己，也會這樣對身旁的人，或許真正的愛並不是臉紅心跳這樣的
生理反應，而是細水長流的相處，這麼說來我們要找的並不是愛，而是能與自己
長相思守的那個人，不過我也不是什麼愛情專家，能說也就這些，妳隨便聽聽就
好。」方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方甯的話似乎讓祐熙開悟了些，對自己寬容點，要找的是能與自己長相思守的那
個人，祐熙真從未如此想過。
這番話讓祐熙再度想起苡霏與自己，祐熙嘆口氣，這是她第一次覺察到自己的嚴
厲，無論是對自己或苡霏。
祐熙才想到這裡，就被眼前人打斷思緒。
「不好意思打斷兩位，祐熙。」苡霏果真如期出現在醫院裡。
「妳來啦，我正要準備離開。」祐熙收回思緒，又是開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方甯也拿起病歷表起身，「任祐熙，回去要好好休息多喝開水，記得每半年回診
一次，如果中間有什麼狀況先吃備藥觀察幾天，沒有好轉就得立刻回來。」
「YES SIR，湯醫師。」祐熙一個立正敬禮姿勢，惹得方甯跟苡霏都笑了。
「醫生，她沒事了？」對於祐熙的身體，苡霏還是擔心的。
「沒事，叮嚀她多休息就好。」方甯對苡霏點個頭後，就走出病房，留下祐熙跟
苡霏兩個人。
「妳感覺如何？」換苡霏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
「非常OK，完全沒問題。」在方甯的檢查確認後祐熙潛意識裡的擔憂也全消失，
現在她的笑容可是燦爛的迷人。
剛剛方甯的保障再加上祐熙的燦笑，苡霏已是完全放心，「那我們回家，還是妳
想去走走？我陪妳。」
苡霏的話儼然就是成雙成對的人才會出現的對話，但現在的祐熙卻也不在意。
她抿著嘴想了一秒，立刻笑著說「我們去走走吧，孕婦也得多散步，我聽說這樣
好像比較好生。」要對自己寬容點，祐熙心裡這麼想著。
苡霏內心是驚訝的，表面卻一如往常地說「如果妳想的話就走走吧。」
步出醫院，豔陽照的祐熙不自覺得伸手想擋住陽光，頭頂卻在此時冒出一頂傘，
祐熙連忙轉頭看著傘的主人苡霏，「謝謝妳。」
祐熙似乎是想起什麼，又緊接著說「傘還是我來拿吧，我聽說懷孕一直舉著手不
好。」
「照妳這麼說，孕婦下雨天都不用出門了？」苡霏忍不住笑著，但還是鬆了自己
的手，讓祐熙接過傘。
「就聽說不太好啊，我又沒懷過，怎麼會知道雨天能不能出門。」祐熙撐著傘，
苡霏順勢勾著祐熙的手臂，這碰觸讓祐熙低頭望了一下。
「妳不喜歡嗎？」苡霏正想把手抽回時，祐熙連忙抓住她的手說「勾著好，別放，
這樣走路才能走得穩，不會跌倒。」
這樣的祐熙令苡霏滿腦疑惑，忍不住的說「今天的妳好像不太一樣。」
「是不太一樣，因為心變了。」祐熙這話帶著自嘲的語氣，表情卻帶著笑。
苡霏看著祐熙，沒追問，卻是把在祐熙手臂上的手抓得更緊。
祐熙感受到苡霏的依靠，她知道自己的心喜歡這樣的依靠，就算在外人的眼裡看
來就只是兩個要好的女人又如何，假使苡霏也是這樣想著，也無妨。
畢竟想就接受，不就拒絕，別勉強自己。
現在的自己就是想，那就接受，何須如過往般孤獨的演著獨腳戲。
祐熙，很開心自己能在這刻想通這些事。
她把手臂往自己靠，苡霏與她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