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我的家人們來我的住處聚餐
在他們來之前的幾個小時我就感覺自己的不對勁。
我在心裡想著
要有耐心
不要對母親說出過於兇惡的話語
但很快就失敗了。
她先是忽略我們之前的溝通
向我討取一份我的家門鑰匙
被拒絕後擺了個我把她當外人的臭臉。
然後是嫌棄我挑窗簾的品味
她彷彿用了怪物這個詞。(笑)
最後又企圖控制我擺放傢俱的方式。
我想這是我母親的特異功能
能讓我獻出我最惡的原型。
不太有辦法和他們說上什麼話
幸好後來哥哥的孩子們也來了
孩子們長大得好快啊。
他們喚我姑姑
我臉上微笑但腦中空白。
後來他們參觀到我的工作室的時候
哥哥的男友看到了牆上的油畫。
畫得很好，他說。
我嗯了一聲 依然腦中空白。
原本我不想留著它的
怕日後看了要傷心
那是我們還住在之前租屋處
房間裡沒有冷氣
我就這麼全裸了一個夏季
她看著我描繪出來的一幅畫
她把我置身在我所見過的一抹最美麗的藍色裡。
當她聽我說請她把畫帶走後突然變得很不開心
她說 我等一下會下樓 順便幫妳拿去丟掉。
我當然沒有辦法讓她這麼做。
可是感情的遺產
我已經擁有太多太多了
包括這房子。
二嫂問我 誰畫的呀？
我吶吶地說 我前女友。
這才想起她也見過她的
以前家裡聚餐我總要帶著她
可是現在 不 是以後 她再也不會出席。
二嫂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感到我胸口裡一直悶著的疼痛就要湧出。
他們離開後我試著坐在陽台抽菸
想到朋友曾對我說
妳不要這樣壓抑嘛
妳不是一定總要這麼堅強
妳總會有想哭的時候
不要這麼逼迫自己。
我就這麼對著我始終尚未整理好的撩亂花圃哭了起來
我是為了我的失敗而傷心嗎
我是為了她不是我以為的那種女子而傷心嗎
我明明已經好努力地照顧自己了
我為什麼要這麼難過呢
我想不清楚
我不想再想了。
打電話和朋友說了話 我有好一點了。
朋友提醒我要換個角度看待
即使她現在不離開
我最終也是要離開的。
我想這樣也是好的
又流了一下眼淚
掛斷電話後開始做核心運動。
真是可惜
我原已連續進行了兩個禮拜的慢跑
我可以感覺到身體產生了有趣的改變
可是最後小腿出現了我不認識的疼痛
而且我彷彿有點膩了
而且最近外面有很吵的煙火聲
而且下雨把我唯一的運動鞋潑濕了
於是我決定調整運動的方式。
我覺得只有在進行運動這種喘不過氣
全身力氣用盡
疲累不堪躺在地上奮力呼吸肌肉發顫的時刻
我才能釋懷我的難過。
看，這種辛苦會讓妳什麼也無法思考與動彈喔
妳心裡的傷還不至於如此吧。
或是
誒？現在的感覺是不是很複雜？
妳分不清哪一個比較難受了對吧？
妳的傷心現在是不是被擺放在比肌肉痠痛還要後面的地方？
類似這種感覺。
我其實完全沒有想要減肥的念頭
我只是想要拋棄痛苦的感受
我一點也沒有想要把自己活得更好的心情
我只想要進入一台神秘的也許未來才會發明的厲害機器
把有關她的所有回憶畫面都刪掉。
當我進入這房子時 我就會說
噢 我原來買了個房子。
當我看到那幅畫時 我就會說
噢 那是一幅姿態與我相仿的畫。
但即使如此 又如何呢？
下一次我再度初次遇見她的時候
我還是會愛上她
還是要覺得她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到底要過多久時間我才願意明白
有時我們與人相遇
最重要的不是那發生無數次的千篇一律的離別。
那麼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
這離別將我產生變化時
我將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嗎？
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樣的人
我已經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