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芋琇，祝妳生日快樂。」
我拿出準備已久的禮物，包裝紙是天空藍，充滿正能量，捧著禮物的我卻像初次上台
自我介紹般，緊張且害怕的說：「那個……我……喜歡妳……」聲音如蝙蝠的發出共鳴，
彷彿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詩詩學姊，抱歉，妳剛剛說什麼？」我的聲音剛好和墜落地面的籃球聲音重疊了。
清晨六點的球場通常空無一人，王芋琇仍若無其事地在球框下練習打板球，目前是第
二十八顆，每日的目標是投入三十顆，若有其中一顆未進，便重新再來。
「我剛剛說，」嚥下口水後，我鼓起勇氣，說：「我喜歡妳。」
王芋琇拋向空中的第二十九顆球，因為指尖的失準摩擦，硬生生碰到籃框後，直直落
在她的頭上，看起來十分疼痛。我出於反射性上前關心王芋琇，但她卻如碰到怪物般，用
力的往後退一大步，拉開我們的距離。
王芋琇的表情略微扭曲，仍硬撐起笑容，故作泰然的說：「學姊，妳不要開玩笑了好
嗎？」撫著剛剛被球打到的部位，彷彿剛剛的告白只是一場惡作劇。
「王芋琇，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堅決的說。我伸手要檢查王芋琇的後腦
杓，她卻倒退，與我產生巨大的鴻溝。籃球愈滾愈遠，幸好被圍牆保護住的天空球場，是
無法讓籃球脫離的，再次堅定的說：「我喜歡妳。」
「學姊，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王芋琇停止所有的動作，低頭看著地板
，說：「但……我想，妳可能誤會了，我並不是同性戀，而且我一點都不喜歡女生。」語
畢，拔腿跑向籃球滾遠的方向，背向我說：「而且，同性戀很奇怪，真的太奇怪了。」
是啊，很奇怪，真的太奇怪了，但妳不知道的是，我要有多大的決心，才能向妳說出
我內心真正的想法。
樓梯間開始有人出現，傳來嬉鬧聲，大概是某系的男子籃球隊要開始準備練習了吧。
「王芋琇……對不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下意識的對王芋琇說出道歉，又或
者像在對全世界道歉似的，對不起，我不該是同性戀的。
「學姊，我送妳星冰樂不是要讓妳誤會我們可能……我只是覺得妳看起來很可憐，所
以我才買星冰樂給妳喝的。」
「我很可憐？」獅子座的傲氣使我無法撫平湧上心頭的怒氣，我可以接受道理，但無
法接受憐憫。
「學姊，我想說妳身旁的人都有戀愛經驗了，只有妳還小姑一人，發揮女人的同情心
，所以……妳懂的，不要想太多。」王芋琇穿上當初借我的外套，將籃球裝進網內，換下
球鞋，喃喃自語的說：「我不知學姊妳是……老實說，我覺得……身為同性戀很辛苦啊，
妳看，隊長她搞得球隊翻天覆地的，和男生們都相處不好，而且同性戀真的有一點……令
人無法接受……妳知道的，大家都無法接受的。」她意有所指身旁冷言冷語的朋友們。
套上夾腳拖鞋後，露出整齊的腳趾甲，揹起後背包，問說：「嗯……學姊，如果可以
，我們就當一切沒發生過，一起去吃早餐吧！」
我們習慣在晨間練完籃下擦板後，到麥田早餐店吃早餐，王芋琇喜歡蔬菜起司蛋餅，
而我則固定點法國煉乳吐司加一份熱狗，偶爾她會偷喝幾口我的小冰紅或小冰奶。
原來我們這一切的互動都不算什麼，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怒火中燒的我沒心情顧慮曾經的約定，賭氣留下一句：
「我沒有可憐到需要妳來陪我吃早餐。」
背向王芋琇，我昂然挺立的離開球場，但淚水和鼻涕早已佈滿我的雙頰和唇瓣，為了
不讓王芋琇看到我受傷時的脆弱，直到我離開天空球場，我才舉起手臂，胡亂抹去臉上的
噁心，摀住很想放聲大哭的嘴。
「林詩晴，妳還好嗎？」好久不見的游子晴突然出現在我身旁，神色焦急的問：「怎
麼哭得這麼傷心？」
「游子晴……妳怎麼在這裡？嗚嗚……啊──」我放聲大哭，遮掩不了心中的悲傷，
卻也說不出自己難過的原因。
「林詩晴，乖，不哭囉。」游子晴輕拍我的背，撫摸著動畫中會有翅膀展開的肩胛骨
，她在現實生活中從未待我如此溫柔。
「林詩晴，該起床囉！」抱著游子晴，卻聽到耳邊傳來陳儀君的聲音。
「嗯……？」鼻水仍附在人中的肌膚上。
「林詩晴……該起床囉！」白寧萱和伍皓芸的聲音也出現在耳畔，我感到天搖地動，
手臂傳來的拍打，讓我睜開仍掛著淚珠的雙眼。
「原來是夢啊……」游子晴傳來的溫暖原來是來自於眼前是被褥。
三人憂心的坐在我的床沿，關心的問說：「妳剛剛一定是做惡夢了吧？」她們紛紛遞
面紙給我，要我擦拭臉上的狼狽。
「要準備上課囉，快去梳洗一番吧。」白寧萱溫柔的拍拍我的背，讓我的精神逐漸穩
定，觸碰冰水的感覺喚醒我的知覺。
原來，剛剛只是一場夢。
幸好，剛剛只是一場夢。
＊
「並非乘客少
電梯就不會超重」
──蔡仁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