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晴，妳忘記我了嗎？」眼眶溫熱的液體猛力從體內衝出，自高中分道揚鑣後，
思念的壓抑終於到達極限了。
「呃……」殘留在新衣服上的甲醛味道飄入鼻腔，身著新穎白上衣，黑色百褶裙的短
髮女孩回頭，被我冒失的動作嚇到，怯怯地說：「不好意思……同學，妳認錯人了。」
「季小青，她是實習老師啦，哈哈！」旁邊的同學偷偷提醒她。
「哦，是老師，對不起！」她恍然大悟，連聲說：「老師，對不起，妳太年輕了，我
一時認不出妳就是老師。」即使大學剛畢業，被高中生稱讚年輕如同級生，不免暗自竊喜
，尤其被眼前帥氣可愛的女孩稱讚，心中更是開滿粉色小花。
「沒關係的，我也剛進來學校而已。」我仍沉浸於看起來像高中生的幸福感中。其實
我和學生們相差約七歲，但剛從校園生活出來的我其實與她們的氣質沒有太多的差別，周
圍都是書卷、考卷和活動的氣場，分不出來也是難免的。
我好奇地問：「小青是妳的綽號嗎？」
「不是耶，是本名，我的名字叫做季小青。」季小青露出皓齒，古銅色的肌膚下有豐
富的膠原蛋白，眼睛清澈明亮，沒有我所認識的游子晴收藏在眼裡無盡耽溺的悲傷，季小
青身旁的女孩親暱挽著她纖細不失肌肉線條的手臂，開心向我自我介紹：「我和小青同一
班，我記得妳是這學期的實習老師。」又附在季小青耳畔說：「小青，我們要趕緊去講堂
參加新生訓練了！」語畢，轉身面對我禮貌，些微欠身的說：「老師，不好意思，我們先
走囉！」
看著她們漸漸走遠的背影，聆聽女孩的銀鈴笑語，如果我和游子晴當初是在女校遇見
彼此，是不是會更美好呢？
但是人生最可惜的就是並沒有太多的「如果」，所以我們才不斷提醒要珍惜每個選擇
和當下的時刻。
往講堂邁進的新生很多，但對學校熟稔的學姐們穿著合身的制服，在走廊上徘徊，有
些則踏著拖鞋，套在僅有校內允許的紫藍色運動褲，輕鬆地欣賞從校門魚貫而入，稚嫩待
熟的面孔。
洗臉檯旁站著兩個正在對話的學生，一個上身香蕉黃的班服，另一個頭戴紅色小帽，
好像在討論未來的終身大事，對於年紀尚輕的大家，每件事彷彿都能決定下一步的命運，
她倆的身影和當時的我和游子晴的影像漸漸重疊，我的生命再度以倒敘的形式墜入時序漸
入春暖花開好幾年前的校慶時光，我們一樣身著制服，淡粉色的線條上衣和深藍亮面斜線
的領帶，讓我們看起來更有精神。
南部氣溫應該永遠高於氣象報導的四月下旬，我卻感到異常的寒冷。
我們剛結束校慶的開幕儀式，洗臉台的鏡面上倒映我和游子晴各自泛紅的雙頰，她藉
故偷溜於操場亂中有序的列隊，藍天白雲下，每個人無不汗流滿面，蒸騰肌膚上一顆顆青
春的汗水，偶爾聊天，大部分以師長貴賓的致詞作為放空最佳的配樂演奏。
「呆呆，我覺得，最近我的人緣好像愈來愈不好了。」游子晴嘟嘴抱怨，撥動首上往
下墜落的水珠，晃動輕逸的髮絲。
「怎麼可能呢？妳不是最受歡迎的游子晴嗎？」想到游子晴近日來與朱宜昕在五角冰
舖被小五誤會成情侶的畫面，和私下在走廊轉角吃午餐的開心模樣，以及游子晴關心朱宜
昕制服太透明的憂慮，種種累積的情緒讓我不禁對她揶揄一番，但我也深深確信，她們倆
突然相處密集，眼睛彷彿只有彼此的狀況是會讓大家畫上界線，不願靠近的。
「欸，妳是在吃醋嗎？」游子晴鬼靈精怪的瞄向我一眼，下一秒似乎怕我說出口的真
相，緊接著又說：「算了啦，詩晴，妳覺得到底為什麼呢？」
「我覺得是因為妳和朱宜昕走的太近了。」我鼓起勇氣，說出心裡話。
「這是妳自己的想法吧！」游子晴自討沒趣，無所謂的對我說：「好啦，再來是大隊
接力，我先去熱身了，今天舉旗的表現很讚喔！」
拿起當時先進的彩色按鍵式手機，和戴著小紅帽，身著筆挺制服的我，利用鏡子的反
射，俐落與我自拍一張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徒留我一人，手中的毛巾能抹去滿臉汗水，卻除不盡眉宇中的悵然，遺憾自己剛剛說
出的話，並沒有傳遞到游子晴心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