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想到羅惠婷曾經提到何旬的公司就在這附近，我還真要以為自己腦袋壞了出現幻
覺。
她穿著上班的套裝，手上提著公事包，正瞇著眼，伸長了手臂對我招手，還有另外兩個
男人站在路邊，他們同時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腦中一片空白的我。
「你來了。」她用很可愛的步伐小跑步來到我面前，對我咧開嘴笑起來，燦爛的過頭，
我看看她臉上不自然，擴散到耳朵的紅暈和有些散亂的馬尾，忍不住皺眉。
瞧她這一派天真的樣子，一定喝多了，大概也忘記上次氾濫的愛心事件了吧，所以
她現在還看我不爽嗎?或者早就不把那當一回事?
「不好意思，剛剛拖到一點時間。」在所有事情都顯得尷尬的瞬間，我歪頭看看那兩個
她的同事，下意識地接著她的話說，努力露出自然無害的模樣，不知道她是感覺到危險或
者只是單純喝多了。「那，走吧?」
她點點頭，又對我露出毫無防備的笑，我從沒見過她這樣笑。
那道平時穿透冷靜的視線此刻映著橘黃色的路燈，顯的迷離，微微仰頭專注的看著我，
嘴邊還掛著未退去的笑意，迷糊的模樣讓我有那麼瞬間失了心神。
這難道是上天給我的考驗，測試我的心理建設夠不夠堅定?我看她點頭的單純模樣，對
自己嘆了口氣，接過她手上的公事包掛到鉤子上，有些慌亂而笨拙地掏出備用的口罩和安
全帽遞給她，確定她坐好之後，對那兩個同事點點頭，發車上路。
不確定她喝到什麼程度，我小心地把車速放慢，卻將尷尬的車程拉的更長。
我們對話就只有給我你家地址如果我走錯跟我講一下這類的內容。晚風徐徐吹來，卻把
我撩的心旌動搖，我好想她跟我說說話，想多知道一點她的事，什麼都好，卻又怕她覺得
我煩。
明明知道她只是喝了酒，卻又不能自己的被她剛剛那個笑容撥亂思緒。想叫她不要喝這
麼多，跟男生在一起要注意一點，想想她自己的工作她應該比我更了解，何況我或許還比
那兩個男生還心懷不軌。
「那個，何旬。」最後我還是勉強地拉開嗓門，硬擠出話來，我怕自己要是不說話，後
面的她會不小心睡著發生意外。
「嗯?」身後傳來她帶著鼻音的輕聲應答，聽起來似乎還真有那麼點睡意。
「不要睡著哦。」
「不會。」
「何旬，你跟我說話好不好。」對話非常輕易的被她句點，過了幾分鐘後我只好再次尷
尬地試圖開啟話題，雖然她家住的不遠，卻也還有一段。
「做什麼?」
「嗯，我怕你睡著，會危險。」
「那為什麼不是你跟我講話?」她無所謂的聲音傳來，雖然聽起來有些軟軟的，但聽起
來就是在嗆人。
這傢伙的原廠設計肯定是專門用來惹人生氣的吧。我頓了幾秒，突然有點生氣，為什麼
要跟一個不熟的人這樣不客氣的講話好像你們很熟一樣。
「我今天去看了海。」我頓了幾秒，說不清是什麼樣的原因，我聽見自己以異常冷靜的
語氣開口。
「我記得以前和你一起去過那裡，可是，我很努力要想起來，卻發現對你沒什麼印象了
。真的很抱歉，我發現其實我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以跟你說的。
我想，那些可能都是沒有什麼用的記憶吧，幸好看到你現在還是很堅強很好的活著，所
以你也不要覺得有什麼損失了。」
「只是，就是，你一個人生活，要好好照顧自己哦。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儘
管開口沒關係，因為我們是朋友嘛。真的很高興可以當你的同學，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
，我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見到面吧，你真的是很棒的女生，如果我們可以好好的相遇好好
的認識然後就好了。」我壓抑著心底快要爆發的悲傷，努力以自己最有誠意，最溫柔的聲
音開口，即使我明白或許到了明早起床的時候，她就會忘記我說過什麼了。
「如果有什麼人讓你喜歡上了，記得要告訴我哦，這樣，我才能祝福你。」
「我幹嘛需要你的祝福。」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幾秒，接著身後傳來何旬非常一本正
經的納悶聲音，我每次都懷疑她這種語調只是為了加強嘲諷效果。「你對我來說很特別嗎
，或者你的祝福特別厲害。」
毫無意外，關鍵時刻的關鍵吐槽，簡直像是膝蓋中了一箭，還真是謝謝你啊，何旬，我
訕訕的笑起來。「是沒有啦，只是我自己這樣想罷了。」
「我真的覺得你很討人厭，從來沒有人讓我這麼討厭。」過了幾秒，她這麼開口，聲音
在風中顯得有些飄渺，內容卻像利刃一樣精準插在我心臟。
「我不懂你為什麼每次都要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沒事就講一些奇怪的話，好像把我當成
別人。一開始想要裝熟的人是你，現在想要裝不熟的也是你，一開始說要把你知道的都告
訴我，現在又說沒什麼好說，到底什麼意思?你在故弄玄虛嗎?時光女神到底是什麼狗屁?
還有你沒事對我這麼好，到底什麼意思?你到底圖什麼?我不會因此給你什麼好處啊?或者
，你根本對所有人都這樣?你真的讓我很困擾。」
對不起，如果我再勇敢一點就好了。我想道歉，卻明白老是道歉只會讓人更生氣，於是
沒再接話，只是拐過轉角，安靜的停在她報給我的地址，是一家便利商店，果然何旬還是
挺防備我，不願意讓我知道她家在哪的。
可是那都沒關係。我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應該要學會很有風度的微笑了。
我看著她拿下安全帽，口罩上方一雙大眼直勾勾的看著我，好看的眉微微皺起，她以比
平常粗魯瀟灑的姿態伸手拉掉口罩，偏頭撥過黏在頰邊的碎髮，然後又瞪著我，帶著紅暈
的臉龐看起來又困惑又生氣。
我從沒見她發這麼大脾氣過，其實我也明白，不是酒精作用加上情緒起伏到一個地步，
她不會一股腦說這麼多尖銳的話。
你還不懂愛，因為你以前的愛都給了我這差勁又討人厭的傢伙，結果全都忘記了。可是
總有天你會懂得吧?不管讓你懂的人是不是我都沒關係，我沒有把握也無法控制自己比其
他人更值得你喜歡，何況你現在根本很討厭我。
很抱歉我沒有辦法把許瑞亞的事告訴你。因為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現在的被你討厭的那
個我，就是害你一無所有的兇手。我沒有辦法告訴一個外人，說我有多愛許瑞亞，而我的
等待最後落空了，我沒辦法。
我曾經那麼有把握我們真是命中注定的一對，你總有天會喜歡上我，於是我理所當然的
覺得自己可以把那些事情告訴你，可是我發現還真沒辦法。
我只是個被寵壞的，軟弱的孩子罷了。是許瑞亞縱容的，而今她卻不在了，我只能試圖
自己表現的成熟些，卻總不夠堅強，沒有她在，我只會一再把事情搞砸，沒有她在，我只
能一個人在原地踟躕，想的太多卻永遠不夠透徹。
我好想你，這句話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每當她站在我面前，以這單純的目光看著我，我
就再也沒辦法懷著一點點的期待，騙自己許瑞亞還會回來。或許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害
怕著她吧。
那麼多回憶在我腦海裡翻騰，有太多話我好想說，但最後我只是笑起來，把她的公事包
還有裝著所有CD的紙袋都遞給她。我覺得我還是有某種方面贏過許瑞亞的，起碼，我比較
友善，比較有風度，不會亂嗆人，也不會擺臭臉，即使我明白許瑞亞也只是不想要我愛上
她罷了。
如果那是她的溫柔，那我的溫柔就是，退到一邊，不要再繼續為她製造疑問與困擾。
我想成熟的表現是，你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對對方沒有所謂，於是無所謂地做了。你看出
對方沒有想要抓住你，於是你放手了，你終於不再勉強自己和對方了。
「不管…這些CD一直都是為你買的，抱歉讓你白誇我一場，其實我根本不喜歡這些專輯
，所以，還你，覺得困擾就丟了吧。呃，還有這是，紀念品。」我本來想說不管你相不相
信，最後卻覺得自己是真的沒差了，我只是平靜說著，笑瞇了眼，把口袋裡放著的，在海
邊買的鑰匙圈一併放在袋子裡。
「因為你覺得我很討厭，所以我實在很難跟你說這些看起來很蠢，很沒邏輯的行為都是
什麼意思，也不能說我不圖些什麼。等有天，有個人，她讓你就想對她很好，不管她會不
會給你好處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了。」
很抱歉給你造成困擾。我想這樣說，卻明白於事無補的抱歉只會讓她更加暴怒。
「下次，有麻煩的時候，再打給我吧?」最後我只是笑，輕聲開口。說完伸手按平她眉
心的皺褶，把安全帽掛回掛勾，對她揮了揮手，沒等她有所反應就驅車離去。
成熟的表現是，你心底明白什麼放手什麼無所謂都是自我催眠的狗屁，但你還是忍到轉
身離開之後才讓眼淚流下來。
－－－－－－－－－－
其實沒什麼好二更的啦因為快完結了顆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