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福利社一向人滿為患，看到羅惠婷還圍在肉醬麵的箱子旁慢吞吞地排著隊，我
打開飲料櫃，猶豫了一下，拎出三瓶飲料。
可能是出於某種教育局的規定吧，那個時候純喫茶是福利社冰櫃裡唯一獨立於牛奶果汁
之類比較不健康的飲料，因此走在學校裡，大家手上拿的都是紅茶綠茶。
我喝紅茶，也還記得羅惠婷喜歡檸檬紅茶...而謝青盼喜歡綠茶。
隔了那麼久的事，卻好像只是昨天一樣，而此刻的我竟然就置身在這過去之中，身體主
動幫我記得這些小細節，手上抱了三盒飲料擠向擁擠的人潮，側頭和羅惠婷扯著言不及義
的垃圾話，感覺好奇怪，卻又熟悉的可以。
羅惠婷會覺得我不太一樣了嗎?又或者，在他們旁邊，我一直都是固著在同一個模樣，
不曾前進卻因此相對後退著的呢?
在熱天裡穿越熙攘的人群回到教室時，訂的便當已經放在桌上了。我下意識的轉頭，看
著左前方的許瑞亞低著頭，很專心的打開筷子吃了起來，姿態非常標準端正，眼鏡上起了
薄霧也置之不理，就算在習性群居的高中女生裡孤零零的也一點都不突兀。
說到眼鏡，我必須承認許瑞亞的偽裝十分完全。
仔細看著那雙棕色而清澈的眼眸，會發現其實深不可測，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其中，包括
正對著這雙眼的你自己，卻無法探尋到所有者的情緒，最後你只能迷失其中，對著自己踟
躕起來。
只要對上這雙眼，就不可能會忽略她的存在。
「嘿，紅茶。」我遲疑了一秒，最後走到她旁邊，遞出多買的飲料。
「不。給謝青盼吧。」許瑞亞瞥了一眼我手上的飲料又看看我，很文雅的咀嚼完嘴裡的
東西後才平淡的開口，嘲雜的教室裡，輕的讓我必須靠近傾聽。
「為什麼?你不喜歡紅茶?」
「不喜歡。」許瑞亞給了我一個很完美的人類客套微笑。
騙人，昨天她晚上明明還把冰箱裡的午後紅茶喝掉的。我乾瞪著她的髮旋兩秒，但是顯
然的，即使許瑞亞的髮旋上面長了隻眼睛，也只會無所謂的看著我，直到我自討沒趣的退
卻。
或許她的不喜歡指的是純喫茶(畢竟在價位和口味上都與午後紅茶有段差距)，也或許只
是她不喜歡在學校裡和我有太多交集，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吧。
「那我自己喝。」我試著瀟灑地聳聳肩，丟下一句聽起來雲淡風輕的台詞，卻始終不是
能夠故作帥氣的料連聲音聽起來都黏黏的於是放棄。
發現羅惠婷在我和許瑞亞對話之間往這裡看了好幾眼，我才慢半拍的記起來，以前我幾
乎都和羅惠婷一起吃午餐。
轉身拿起便當拖著椅子到羅惠婷的位子邊時，羅惠婷早已經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而坐
在她前面的謝青盼轉過椅子，面對羅惠婷坐著，正慢條斯理的打開便當。
不是平常都只有我和羅惠婷嗎?
不知道為什麼，率先對上我遲疑眼神的竟然是謝青盼。她抬頭對著我露出無論何時看起
來都好清新的微笑，一旁的羅惠婷則相當不識相的嚷著要吃我的炸雞腿。
我慢吞吞的坐下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綠茶和吸管放到謝青盼面前。
「嘿，你喝綠茶吧?」
她烏黑的瞳孔靈動地轉了一圈，開心的笑了起來，伸出纖細的手臂接過我手上的紅茶，
穿著白衣黑裙的她看起來就像是青春電影裡會出現的女主角，可能不是那麼百分之九十的
漂亮，卻青春自然的閃閃發光。
「對啊，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啊。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我暗自想著，驚慌的發現我竟對過去的自己忘的乾
乾淨淨，卻對她的任何舉動鉅細靡遺。
我還知道更多你不知道的事，像是你喜歡的食物，習慣的動作，討厭的人…在我長久的
凝視之下，這些細節有如銘刻般在我腦海中清晰而翔實，而你卻連我對你的目光都無知無
覺，是嗎?
回頭看來，我簡直像是連續劇裡永遠的好人配角，幫別人養女朋友直到帥帥帶點壞的主
角出現。
或許這次我應該要瀟灑一點放手，就靜靜的看著才對。也或者，本來就只是我愛的不夠
卻又太過卑微?
有太多太多的情節，愉快的，不愉快的，我以為自己早就忘記，卻在重新見到她之後再
度浮起，太過清晰。
太多太混亂的思緒就因為她的短短一句話翻騰不已，但我最後只是給她一個微笑，順手
把給羅惠婷的檸檬紅茶也放在桌上，打開便當安靜的吃起飯來。
小小的課桌上擺著三個便當和三瓶不同口味的純喫茶，在陽光下默默流著汗，看起來很
和諧。
...但就是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梗在胸口，不太對勁。
「喂，你今天幹嘛那麼安靜?謝青盼在你就想裝氣質喔?」冷不防的羅惠婷用手肘頂了一
下我的側腹，我抬頭瞪了她無害燦爛的笑容一眼。
「你很幼稚。」我舔掉筷子上的飯粒，把炸雞腿度到她的便當裡。「吃飯邊講話，不怕
打嗝嗎?」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羅惠婷那張幾乎不曾改變的臉孔，就算是26歲的她，也總是開朗活
潑的樣子，嘴裡含著菜，模模糊糊的說著一些好笑的垃圾話，我就感覺心頭酸酸的。
17歲的羅惠婷果不其然的因為喜從天降的雞腿而樂不可支，看她笑的那麼燦爛，我打了
一下她的頭。「快點吃啦!」
而我又忍不住為了羅惠婷的笑容瞬間失神。
好想你噢。我差點脫口而出。
有多少次，我在某些天色特別美好的午後，想起我們一起眺望的風景，綠樹和紅磚樓，
頭頂旋轉著氣氛慵懶但總是不涼的風扇，而你轉頭對我笑的那麼坦然，你俐落的頭髮，脖
子上的那條項鍊，還有瞇起的眼睛，都單純的，嶄新的那麼漂亮。
如果可以再回去現場看看那畫面一次也好啊。我會這麼想，如今這實現了，感覺卻反而
好奇怪。
可是，萬一現在改變了些什麼，那麼以前的，那些真實擁有過的美好記憶還會發生發生
嗎?如果沒有，那又算什麼?
一轉頭我對上謝青盼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帶著笑意看著我和羅惠婷的無聊互動，
我的心跳瞬間又漏了一拍。
17歲的謝青盼，看起來柔弱而單純，可愛而青春，連陽光打在她身上看來都特別輕柔透
亮。
不管我心裡有多麼混亂而不願承認，她仍然美麗的令我心動，讓我想起當時瘋狂的迷戀
。
那笑容就是，即使你知道單純有時殘忍，無知是把利刃，你還是會不能自己的著迷於那
張笑臉的乾淨和迷人，自己拿著身體往那把利刃插上去。
在那個年紀太過強壯，一點點忌妒的刺痛你還會覺得自己很勇敢，才能證明自己愛的夠
深。
可是26歲的安如，已經不是17歲那個，只要在一旁傻傻付出就覺得滿足，還沒體會過愛
情所帶來的，有如鈍刀凌遲般的傷痛的安如了。
或許這一切是我自己的問題，只是我再也無法繼續這樣下去，也突然明白，這樣的姿態
無論如何都無以為繼了。
是不是長大的過程中總是會有一個誰，帶走了你的什麼，又強制的給了你什麼，事後你
只能承認，你就是如此軟弱，陰濕而且貪心自私，是她給你帶來了多寶貴的一課。
我想不管結果如何，謝青盼在我的生命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
然而，傷口還發炎著，作痛著，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扮演先認真的那一方。一旦看清自
己的自作多情，荒唐與可笑，就再沒有勇氣說：我愛你，但這與你無關。
我沒有信心，能夠奮不顧身也不求回報地愛著26歲的那個，老是在讓我偷偷懷疑她愛不
愛我，而她卻從來沒有看過我傷口的謝青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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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造成閱讀上的疏離或負擔，背景的設定其實是我虛構的，跟我本人無關，
可是最終我還是無法捨棄白衣黑裙這個設定XD
是說有人高中也穿白衣黑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