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粗茶淡飯這間酒館，
裡頭暗摸摸的。
我知道白晝已經褪去
但這裡的暗提醒我的不是黑夜。
DYE說她臨時要加班，我們可能得延後約會了。
但今天我特別想見她
想要看看她總是溫和靦腆的笑臉。
她是一個即使傷心
仍會這麼望著我的朋友。
這裡是楠梓唯一一間酒館
我只有在孤獨感特別強烈的時刻才會一個人來此光顧。
通常這時候我會渴望有許多陌生人也在店裡消費好讓我盯著他們瞧
可是今天晚上只有幾個可能是外勞的深皮膚的人們相聚。
我選擇坐在無法與任何人對視的位置。
說起外勞
兩年前我也曾經是外勞哎。
和一些一直都相當照顧我的朋友一起
到澳洲打工度假。
有些事總要度過一段時日才會看見其價值
若非要定義那段日子帶給我的重要性
我只能說那是我目前人生中最平靜的時刻。
但那時光分明翻覆了我所有的舊時記憶。
直到現在我才終於明白
我同我的父親一樣寂寞。
因此我才不曾真正怪罪他的濫情。
我可憐空虛的父親啊
如果那算是種病
那麼原來他的病因並不是他自幼缺乏愛而造成。
否則像我這樣從小到大擁有許多愛的人
怎麼還能遺傳他的基因呢。
我正是他的延續
我正在重演他對愛的叛逆。
我無論與什麼樣的人相遇
都難逃我的寂寞
那些被我趕走的人
只是恰好逃過一劫。
我重新想起那些人
只覺抱歉至極。
有時我會像是承受她人詛咒成功似的
想起多年前某個與我選擇彼此但仍舊分別的女子
她說我希望妳幸福
我希望妳幸福
她那樣信誓旦旦地像是表露信仰對我默念著
怎麼我卻從未兌現她的祝福。
在多年後想起那人當時說這話的神情語調
我不由得心底酸楚。
真是對不起
是我不好。
我不是真的想要傷害妳們的。
女服務生端來我的啤酒
我輕握杯子的握把
上頭還留有她方才緊握的溫度。
這麼說能夠明白嗎
我連這點餘溫都珍惜
是這樣的人啊。
而且
一直以來我總是控訴那些寂寞的人。
殊不知正是因為我從不允許我的放肆
才如此嚴格待人。
我一直以為我和她們不同
原來寂寞的時候
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我喝光了啤酒。
我冷得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