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廁所的門，看她靠著牆壁斜眼看我一眼。
該哭的是我阿，傻。該哭的是我。她走進浴室洗了一條熱熱的毛巾往我的臉上丟。
該哭的是她，後知後覺的我究竟是為誰哭呢，當下我並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記得我們第一次擁抱著入睡，
我的意思是，我們第一次在床上擁抱彼此，
只是抱著，但是沒有睡著。
她說了好多好多她記憶裡的我的樣子。
多半是國中時候我如何惹她笑但她努力憋著，
是收到我的信的時候不斷被室友取笑，
是在墨西哥的時候絞盡腦汁想找方法問我是否過的好，
是住在家裡負責摺衣服之後才發現我是購物狂，
是見到我做惡夢哭著醒來意識到我討厭一個人並不只是說說。
諸如此類的關於生活細瑣的小事，
她淡淡的一件一件說著，我從一開始的龐大的悲傷逐漸變成，
變成替她感到不平。
我到底浪費了她的多少喜歡。
那天我們一起迎接天亮，她說，我永遠記得她說，
跟妳說愛不是想要妳愛我，只是妳應該要知道我對妳好不是單純的對妳好。
妳可以繼續不愛我，妳可以。
她的眼睛閃亮亮的，語氣依然如故，淡淡的彷彿說著與她無關的事。
妳從什麼時候喜歡我的?我勾著她的脖子，望進她的眼睛。
這種事情有確切的時間點嗎?她眨了眨眼。
妳從什麼時候喜歡我的?我又問了一次，背對她。
從妳第一次抱著枕頭跑來跟我說你做噩夢的時候。她走出房間。
可是我不知道我喜歡的是妳，還是她。
很難得的她開始下廚，家裡唯一能讓我伸展的地方被搶奪走，
回到家以後只要負責吃，還有睡。
爭吵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生活回到開始的樣子，
只是我習慣用著手機，她開始長時間的泡在書堆裡。
小不點，妳會告訴我嗎?聖誕節，我們準備著交換禮物的時候她突然問了一句。
什麼?我拿出寫好的卡片和替她買的錶。
妳會告訴我，妳什麼時候打算和她在一起嗎。她接過禮物的時候，笑著問。
妳能夠看著我跟她在一起嗎。她送我一雙鞋，我說過很喜歡卻買不下的鞋。
酥酥，我說的不是問句，妳不能的事情為甚麼要問我。看著她，我說。
因為妳們會在一起的，我只是想知道我還能撐多久。她開始哭。
認識她七年，沒見她哭過。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她也哭。
看著她哭，除了慌亂以外，更多的是愧疚。
我伸手卻不斷被揮開，她說不要碰她。
酥酥，我可不可以一直說，說到妳不哭為止?
妳不說我就當作可以喔。
我很喜歡妳，我說過很多次，妳是我可以完全相信的人。
我不在乎妳會不會騙我，雖然討厭被騙，可是妳就算騙我我也覺得妳為我好的人。
我喜歡妳對我很好很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妳喜歡我。
妳說妳愛我，可是妳連妳爸媽都沒有說過愛的妳這個人妳說愛我，
我真的覺得很慌張。
我不是一個會去分誰是喜歡誰是愛的人，
我喜歡我身邊的每個人，我喜歡對我好的人，我喜歡能夠陪我的人，
我喜歡妳，可是，可是，不是那種喜歡。
妳知道不是那種喜歡，可是妳一直逼我，妳一直逼我要讓妳走開。
妳這幾天一直一直用跟平常不一樣的方法對我好，
妳一直要我讓妳走開，可是我不要這樣。
我喜歡妳，我覺得很抱歉可是我知道我喜歡妳，
可是，我的喜歡不是妳要的喜歡。
我覺得我很壞，可是妳對我也很壞，妳故意要我選一個，
可是，我很在乎妳。
我是認真的，我在乎妳。
我知道喔，可是妳選的不是我。她的眼睛像破掉一樣，流不停的水。
本來想跟妳說聖誕快樂的小不點，可是我許的願望，一下子就破掉了。
停頓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為天要亮了，我靠在她的肩膀上，聽到她說。
小不點，我忘記跟妳說了，一月底，我就會回墨西哥喔。
這也是聖誕禮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