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S：
我曾寫過好多封信給妳，親愛的S，
而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寫信給妳了。
當作給我們自己說個故事，有關道別的故事。
這天，總算和妳見面了，是重逢也是道別。
*
『嗨，那個…我到了。』接起電話聽見妳有些怯弱的聲音。
我一副邋遢樣走出家門口，妳和那輛充滿回憶的機車迎面而來，
我看著妳的臉孔，已經看了千千萬萬遍的面容，
說不上的熟悉，也帶著些許陌生的氣息。
遠遠地，我們誰也沒有先開口，
倒是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笑。
這是當時的我朝思暮想的場景，妳回來的這一刻。
啊！沒想到竟是如此家常的場景。
*
一年了。已經一年沒見到妳了。
曾經伴我走過最精采五年歲月的女孩；
曾經令我心動不已更義無反顧的女孩；
曾經與我一起夢想未來家的藍圖的女孩；
曾經對我說，想要牽手走一輩子的女孩。
去年此時，妳計畫開始旅行，我鼓勵妳大步向世界邁去，
而自己決定回到長大的南部小城，準備那場戰役般的考試。
還記得嗎？
那是我離開大城最後幾天，我們排開所有時間，空了幾天，
一起吃了一直沒時間吃的餐廳，看了幾場電影，去了海邊，
或是一起無所是事地躺在床上一整個早上。
『我不在，妳會不會偷偷喜歡上別人？』妳將頭枕在我右手臂，笑著問。
『不知道耶，或許是妳喜歡上別人啊！』我看著妳輕輕皺著的眉頭，彎起嘴角。
『才不會勒！我喜歡妳比妳喜歡我還多很多！』妳伸手輕輕攬著妳的腰。
妳知道的，
我一向不習慣給太重的承諾，不擅長說永遠，
就像深怕說出來的夢就不會成真。
妳不知道的是，
我清晰記得此刻的自己心裡暗暗下定決心，
就是妳了，一輩子。
當時候，我以為擁有妳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了，
深夜的妳熟睡的臉孔，時而輕輕呼吸吐氣，
像潮汐，像日升月落般平凡地存在，
每每看見卻仍不禁讚嘆，我沉溺其中。
*
現在想起來，那個場景和氛圍，像極了膨脹過度的棉花糖，
嗯，應該是Tiffany藍的棉花糖，末端還有像雲般的絲。
一口咬下去以為會是滿口紮實的甜，
卻只剩下整肚子空氣。
*
這些日子，我回來小城，妳飄洋過海，
我已經記不清妳去了幾個國家，探險過幾座城市，越過哪些海洋？
卻清晰深刻的記得，那個煎熬的中秋夜晚，
那封心碎的email：『親愛的，我覺得我們像是家人了。』
在幾個輾轉難眠的日子後，一通視訊電話，妳哭得像小孩，
那是我一生中永遠忘不掉，畫面之一，
從妳的口中親口說出：『怎麼辦？我愛上她了。』
我曾想過不顧一切地飄洋過海到妳的城市；
我曾憤怒落下這個人再也與我無關的狠話；
我也曾在無數個夜晚驚醒悲傷得無法自己。
終於懂得，斷背山裡恩尼斯哭得要把心肺吐出來的痛，
悲傷得作嘔，悲傷得暈眩，悲傷得失去力氣。
最後，選擇放手，我們終究分開了。
*
就在漸漸放下，而我們也都各得其所後，
妳回來了。
在這段拉拉扯扯的日子裡，妳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想過幾千遍幾百遍，我們的重逢會是甚麼樣子？
太多遺憾了。
總覺得，見妳一面是必要的，像是一種儀式。
*
『嗨，好久不見。』我吐不出其他字句，還是這樣的老話一句。
進了家門，
明白狀況的母親親切地和妳聊上兩句，簡單寒暄，
搞不清楚狀況的父親還耍寶地問：『出國有沒有遇到帥哥啊？』
『有啊！他們還在一起了呢！』我甚至笑著替妳回答。
妳拿了一些紀念品給我，我交給妳寄放家裡的東西。
一切進行的那樣理所當然又自然。
*
『謝謝妳。』妳輕輕的說。
走出家門後，望著妳的背影，
我想起，去年那天送走妳的場景。
也是這樣平靜得異常，
我們刻意忽略，刻意不去正視離別，
吃過早餐，一如往常的整裡行李，做最後的確認，
好像一切都那樣平常，談笑風生。
妳不敢哭，我也沒有掉眼淚，
都怕誰一潰堤，就走不掉了。
最後，我們僅僅輕輕一擁，
大概沒想過那擁抱竟是我們之間最後的擁抱。
當時，我望著妳離去的背影，眼眶模糊得看不清眼前路。
那畫面對我來說，一直是個遺憾，這一整年反覆重播的遺憾，
如果可以重來，我肯定要緊緊的擁抱妳。
*
也許以後再難有機會見面了，
讓那段回憶，畫個美好的句點吧。
我想起少年PI那幕，理查帕克轉身走進樹叢的背影，
『人生就是不斷地放下，令人遺憾的是，沒有好好道別。』
*
『抱一下吧！』我終於開口。
妳定定地看著我，緊咬下唇，張開雙臂，
給我一個深深的擁抱。
終於，我們都哭了。
情緒就像拉到緊繃的橡皮筋終於放手，
得以恣意讓淚水潰堤。
這些日子的委屈，焦急，孤獨，憤怒，不捨，
所有回憶都一湧而上，隨眼淚落下。
我再度感受到妳的體溫，心跳，淚水，
我擁抱著我們曾經的記憶，僅有的熟悉，
卻也赫然發現，現在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
一切真的結束了，都結束了。
我說，好了，不要再哭了。
妳說，一直不敢來，就是怕會這樣哭。
然後，我們都笑了。
*
就這樣，在家附近散步了一段路，帶上我的狗，
就像我曾寫過的那篇『我們還差一公里』一樣，
慢慢地走著，隨意地聊著，
像極了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天空像被大雨刷洗過一樣，
不再霧濛濛的，不再陰鬱，不再有厚重的雲朵，
連空氣都輕盈的令人放鬆。
『那，妳們最近好嗎？』妳率先開口問起。
『嗯，還不錯。妳們呢？』我問。
『老樣子囉！』妳笑著說。
我們沒有聊起下一次的旅行，
沒有談起最近看了甚麼電影，
當然也沒有牽著手晃啊晃，
只是想到甚麼就說甚麼。
也許吧，大概就走了一公里。
*
見這一面，像是種道別儀式，
見這一面，像是種道別儀式。
我們輕輕微笑，揮一揮手說，
再見。
*
我送走了妳，像完成了這個儀式，道別儀式。
道別了過去的我們，
道別了這些混亂的日子，
道別了那些釐不清的感覺，糾葛，心結。
道別了那些回不去的生活啊！
如河水平緩流過山谷，而妳是落花飄盪水面，
我將妳送至下一座隘口，由她陪伴妳度過人生下一個轉彎。
或許妳們就會這樣一路相伴至海洋，
又或是找個美好的土地棲息下來。也好吧！
看著妳騎車遠去的身影，
『人生就是不斷地放下，遺憾的是，沒有好好道別。』
我不怕失去，怕的是沒有好好道別，
而現在，真的沒有遺憾了，可以安心的放下了。
*
在走回家的路上，
輕輕哼起那首何韻詩的【癡情司】：
『其實你我這美夢，氣數早已盡，重來也是無用，
情願百世都讚頌，最美的落紅，曾為君栽種。』
曾為君栽種，就夠了，就夠了。
*
妳知道嗎？
其實，我從來也沒有想過，
有一天，我會牽起別人的手，不是妳的；
有一天，我會吻上誰的唇，不是妳的。
如果，人生旅途是場火車小旅行，
妳下車了，我上車了，我下車了，妳上車了。
或許我們終究會錯身，
但美的是我們曾共度美好的旅程，一起看了美好精彩的人生風景。
其實我很感恩，感恩妳曾經的相伴，
感恩那些有妳的歲月。
祝福妳的下一站，依然美好。
祝福妳們，祝福我們。
再見，親愛的妳，親愛的S。
讓我們好好道別，輕輕放下。
讓我們好好道別，輕輕放下。
輕輕放下。
*
在我最痛苦的時候，
曾渴望搭上一輛倒著開的火車，逆行在記憶的鐵軌。
後來我發現，記憶只可以收藏，不會逆行，
但時間總是善待我們，經過它的篩汰，
我們通常記得的都是那些，最美的時刻。
後來，我也發現，火車從來都不會飛，
我們唯一有的就是珍惜把握每個當下。
『 Today is a gift. That's why it is called "present". 』
K Chen 20140530
*
在這段混亂的日子，曾經以為自己一無所有了，頹喪到不行，
有幸在這裡找到宣洩的出口，
一直想謝謝那些曾給我鼓勵和溫暖的人們。
我不太會說話，就把收到的祝福，再加上我深深的祝福，
在這裡再回贈給溫馨拉版的大家吧。
祝福大家即使曾經頭破血流，還是相信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