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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lyover01 (想得不可得 情愛裡無智者) 看板: Gossiping
標題: Re: [問卦] 有沒有戰機緊急升空的八卦?
時間: Thu Nov 30 13:03:26 2017
雖然是廢問,還是隨手寫個故事。
那是民國63還是64年,3月28日。全台大雨,低雲。跑道關閉。
當時嘉義23中隊輪值天駒,派12架F-100進駐馬公。
突然緊急電話響起,JOC發布三分鐘緊急起飛預令。
當時的緊急起飛分成三分鐘與五分鐘兩種(現在如何我不知道)。所以三分鐘比五分鐘更緊急囉?其實不是。三分鐘緊急起飛是飛行員已經坐在機艙裡,做好所有檢查,命令下來只要發動引擎(開車)就可以滑出去起飛了。五分鐘則是飛行員坐在警戒室裡看報打茫,緊急鈴聲響起再衝出來上飛機。三分鐘警戒預令就是要飛行員先坐進飛機,所以對飛行員而言五分鐘緊急起飛可能更趕更忙亂。
三分鐘預令取消了。
警戒飛行員鬆了一口氣。天氣那麼差,在機場關閉的限制上下徘徊。這種鳥天氣還飛行,上面那些官就不能體恤一下基層的辛苦嗎?
再次發布三分鐘預令。
沒過多久,下令起飛。
他們後來才知道,本島的機場狀況更糟,新竹塔台連跑道都看不到了。反而身處離島的澎湖情況還好那麼一點。
如果這種天氣起飛很奇怪的話,戰管給的航路指令就更奇怪了:航向45度,高度330(33000呎)。
什麼?敵人不是在西邊嗎?怎麼向東北飛?
而且高度給的這麼高?
他們後來明白了:因為要飛很遠。
空軍的警戒,一次派出的不是四個飛行員,而是八個。另四位是預備。所以四機起飛後,同在警戒室的另四位飛行員就變成正式警戒,機務要趕快把四架新飛機拖來警戒機坪準備好。
飛過桃園時,馬公第二批F-100起飛。
第一批飛機從東北角附近出海沒多久,嘉義第一批,四架F-100起飛。
這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嘉義當時大雨未歇,蟾蜍山使用「強迫起飛」命令。
而且嘉義這四架是掛炸彈的。
老美給我們的F-100其實頗呵。雙座的是F model,但是單座的只給A model。因為A型只有四個掛點,F-100又是有名的吃油怪獸,一定要掛副油箱,那就只剩兩個掛點裝載武器了。響尾蛇飛彈或是炸彈,你,第一批的長機領著盤旋下降。這裡的天氣算是好很多,大約一萬呎左右就出雲了。
四號機說,他從來沒看過這場面。
好像西部片裡,驛馬車被騎著馬的印地安人包圍一樣。
有艘運補馬祖的中字號主機故障,海軍派了條大字號來拖救。阿共不知怎的知道了,派出所有魚雷艇炮艇來追,而且追到了。但是又不好真的先動手開打,就圍著我們的兩條船繞圈圈。
示意圖大概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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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號機記得他看的很清楚:拖船頭的浪花很小,表示速度很慢。
而且幾乎是每一分鐘就聽到長機問一次:「要不要打?要不要打?」
僚機的無線電聽不到戰管的回答,他們只能跟著長機繼續繞圈。不過聽到了CCK四架F-104起飛。這下他們有高空掩護了。
緊張情緒逐漸在升高。不只是海面上的對峙,飛行員更擔心他的油量。F-100的油量表是有名的兩光,曾經有架飛機在油量指示還有700多磅時油罄熄火。我在聽這個故事的時候相隔三分鐘聽到兩次,可見油量表對這些飛行員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
馬公起飛第三批F-100。這一天23sq的天駒部隊妥善率是百分之百。
「勇士們」的原著裡,地空聯絡官對營長(就是梅伯演的那個角色)說「一萬呎以上每一千呎都有一架飛機」來表示空軍的強力支援,這天的密度差不多也是這樣。台灣能飛起來的東西全在這裡了。
無線電裡「要不要打?要不要打?」的急切不減,介壽館仁愛路蟾蜍山之間的熱線有多燒外人也不知道。終於,狀況解除。
怎麼回家才是問題。
桃園依然關場,新竹勉強開放,但是雲底不過千呎多。
編隊飛行,僚機為了維持位置,不停的推拉油門,耗油量大,長機要讓僚機先降落,這是常識。三號機帶著四號機對準新竹跑道準備攔截GCA訊號時怎麼都攔不到,越攔不到越心急,一下飛左邊一下飛右邊,帶的四號機心裡嘀咕:再這樣下去不是要帶到水裡去了。就在這時候三號機崩潰了,操縱桿一拉:「Go around!」(重飛)
這下換四號機要哭出來。技令上寫的很清楚:F-100重飛一次,繞個五邊,需油料250磅。可是他的油量表顯示只剩200磅了。
F-100的油量表是不準的,記得嗎?
第二行就寫了,3月28日。這天也是空軍碧潭公墓每年聯合安葬入祠的日子。四號機心裡想:我可不想選今天去見學長。
天氣太冷,這種日子落海絕對等不到海鷗直升機就會失溫而死,他打定主意要在陸上跳傘。新竹機場往北過了頭前溪就幾乎都是田了,人口不稠密。
於是他稍稍拉桿,希望能飄的遠一點。結果一拉高,就看到新竹跑道正正在左前方。降下去毫不費力,飛機也很爭氣的一路滑到大坪也沒熄火。
三號機終於降落。座艙罩打開爬梯剛掛好飛行員還在關車,長機就衝上去大吼:「你到底還剩多少油!」
二號機的飛行員,人高馬大,後來以中將階退伍。
這是他任443聯隊長接收第一架IDF時所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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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號機飛行員,飛滿十年後自己打報告退伍,也沒有特別的生涯規劃,就在家中坐的時候,有學長找來。民航局有一架檢驗各機場導航儀器的查核機,兩位飛行員中的一位要移民了,要找個信的過的來接手。於是人生轉個彎,從黑官一路考試升等,最後做到民航局標準組組長(外人比較難想像這個位置有多威),民航局副局長。2013年曾獲由美國飛行安全基金會(FSF)與波音公司合頒的「飛航安全終身成就獎」,是台灣首位獲獎的政府官員,2015年又獲FAA)頒發「亞太地區飛航安全貢獻獎」。
他其實個頭不高,跟二號機飛行員站在一起頗有七爺八爺的港覺。而且論年班雖為同期,但一個是飛專班,一個是正期,其實未曾同窗過。可是這兩人在嘉義做小隊員時被分在一個寢室,莫逆之交了快五十年。
另一個室友是隔壁22sq的吳康明。
我曾拿著開google map的pad問二號機:您還記得大概是哪裡嗎?他懶得看,直接說:桃園太康60度150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