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們幾乎總是拿「過去你們是這樣講的，怎麼現在改說法了呢？」「過去
你們明明就不是這樣講，為什麼現在卻硬要說過去在這樣講？」來打人。
這很無聊。
一個淺明的史學常識是：任何主張都有它的成因、脈絡。為什麼過去的台獨多
只講中國統治下的高度自治？因為這樣比較可欲，比較不驚世駭俗啊。後來為什麼
有人提出相對極端的主張？因為他不爽那些人，就是要驚世駭俗，覺得那樣才行啊
。再之後又為什麼變了？也是因為「可欲」的標準改變了啊。
老毛說：「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這聽起來很蠢，實際上也很蠢
，但群眾真的就是這麼蠢啊，不蠢你就脫離群眾了（題外話：老毛稱讚過華國鋒，
說他「不蠢」）。為什麼石之瑜這篇反串文要說今之台獨堅持認為慰安婦為歡喜自
願？因為我們統派和泛藍站定的是「日本有罪又要賴帳」這個比較容易確證為正確
的認知與立場；獨派如果反這一點，就會把自己釘成無腦蠢貨；如果不反，那他就
要面對自己陣營裡的其他蠢貨。不管怎樣，這都可以讓獨派心裡噁。
所以就出術的角度來看，石之瑜這一招簡單粗暴，獨派也不會看不出他在幹嘛
，但也就只能再次罵他廢文了事，而還是不會敢去正面處理這個問題的，因為一處
理就必定有害團結，又給人家追問追擊的機會。就整個社會的角度來看，大家當然
應該追問追擊這一派論述裡不清不楚的地方，然而就他們這一派的立場而言，這是
會危及生存的。必須等到哪一天，這種問題變得無關緊要，不會危及生存，甚至還
有利後續發展，他們才會去正面處理這個問題。而我們當然不會讓環境變得這麼友
善。
獨派沒有提出更新的兼顧各方面立場，更加圓融的有關日本殖民與日軍性奴問
題的論述嗎？不是沒有，但在現今這個環境下，這種論述並不會起到讓獨派擴大群
眾基礎的作用，反而會讓別派拿來擠兌、促狹、侵削現有的獨派。也就是說，正面
處理這些問題，雖然就長遠來看是該做的，但在目前的環境，對台獨來說是不可欲
的。統派只要能繼續維持這樣的氛圍，就可以照三餐打，就像獨派對統派很多問題
也是照三餐打。
於是石之瑜的指控也就仍然有效了：你只敢偷渡，不敢明講。從以前到現在，
明講出來的都包著別的用心；一般人會在意這些別的用心，但我們讀歷史的人，以
及搞政治的人，應該在意的是促使他們這樣包裝的現實形勢與輿論環境。
我們不能改變人家的心，但如果我們能夠改變現實形勢與輿論環境，那就可
以讓他們自己改變他們明講出來的話。而我們能改變現實形勢與輿論環境嗎？前
者難，後者易。寫文章打嘴炮就是了。這就是石之瑜老師一直在做的事，也是我
們可以一起來做的事，不論你是哪一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