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By老子，道德經
本質上政治這門子事乃一群正常人為了求取最大的公約數而處處需要妥協、折衝和協調的
一門差事，所以最適合出來當管事的人反而是那種意志不堅、稍微施點力就會改變想法、
容易見風轉舵審時度勢的油條滑舌政客。或著我們換個方法講，在一群自私自利又頑劣無
知的百姓中，政客是最能代表他們大多數的一個具像投射，所以由政客來擔任政府的首腦
可能才是所有人都能勉強同意的最大公約數。
…然而有的時候，百姓對政客並不滿意，而覺得需要聖人來統治他們的時候，事情就通常
會開始走偏了。
這種水至清則無魚的現象，我通常會舉羅伯斯比、捷爾任斯基為代表。
羅伯斯比可以說為了革命清心寡欲，他甚至終身未婚，不酒不色，從投身政壇到把自己的
腦袋送上斷頭台為止都與朋友同租一間巴黎的破公寓，說真的他根本不曾從法國大革命後
的清算中撈到多少好處。
但羅伯斯比是個極端理想主義的堅定份子，他拒絕向奸商和貪官妥協，所以導致其剛愎自
用且無視專業意見的立法，他制定了公訂物價法案，其結果是半個法國的農民因為無法接
受政府訂立的糧價收購標準而舉旗支持波旁復辟（旺代戰爭），他制訂了愛國者法令，允
許國家逮捕一切反革命份子並把他們送上斷頭台，開啟了恐怖政治的時代。
捷爾任斯基則是蘇聯建國期的秘密警察───肅反委員會契卡CHEKA的創建者，稍後這個
組織成為了NKVD，冷戰期則改叫KGB。作為惡名昭彰的蘇聯紅色帝國鷹犬訓練師，葬送在
他手中的反革命或著布爾喬亞可以數十萬計，他一手創建了活躍於蘇聯全境甚至全世界的
諜報網路，且以殺人不眨眼的殘忍作風聞名。
但是，捷爾任斯基本人卻與他的共黨諜報組織有著截然不同的特質：他是波蘭裔貴族，年
輕時受耶穌會教育，是進步主義份子和虔誠的基督徒，關心少數民族和社會弱勢的權益，
因為強烈的道德感而終身保持廉潔和貧苦的生活。甚至捷爾任斯基還會在肅清了反革命份
子全家後，將其家中年幼子女收養，並安置在其成立的幼兒園中，作為將來的共黨菁英加
以培養，可說是慈善家也兼教育家。但於此同時，他也簽發了不需逮捕令即可就地槍決反
革命的指示，在蘇聯全境搜捕任何異議份子。
聖人之所以偉大，就在於他們願意在關鍵時刻堅持他們的信念，不論這個信念本身帶來的
效果是好或壞。
但到最後，成事的通常會是孫文、梁啟超、龍馬這種懂得見風使舵的投機份子───畢竟
立場不堅定也就代表著，這些人比較懂得在碰到阻力時以柔克剛、以曲為直換個角度思考
繼續迂迴前進，而非碰到阻力就要拿出大無畏的魄力將前方險阻破除的直線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