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先回去休息一下嗎?」那位小姐問我
一問之下才知道她已經一個晚上沒闔眼, 只是因為被臨時通知她那個同學又被送醫了。過
去這幾十年,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她陪著她, 她爸媽過世的時候也是她陪著她。
「你們是什麼關係?」我問
「她是我同學」
「同學?!」
在醫院久了, 其實「同學」這個詞有好幾層意思。 可以指的是精神病院的病友、監獄的
牢友、同志互稱。病患看起來是有憂鬱的情況, 精神恍惚。她過去的病史曾在
療養院住過, 我立刻聯想到是精神病患的病友, 不過她看起來是那麼的…正常, 講話的條
理清晰, 表達清楚, 一點都不像是隔壁療養院的同學。
「什麼樣的同學?」我接著問
「我們小學、國中、高職都是同學, 認識很久了。」
「為什麼你要對她這麼好?」之所以會這麼問, 是她被送來的時候, 被通知來的是她, 而
且她願意來。一般的同學會這樣嗎? 假如某天我被送到了醫院, 我真的不知道除了我的伴
侶以外, 我會拿起電話找誰? 哪個同學會願意被我麻煩? 我願意被誰麻煩?
「我想我是上輩子欠她很多錢吧? 這輩子來還債」她自我解嘲地說。
這是她相信的嗎? 還是她就是好人? 抑或, 有更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我對這句話感到興趣, 是因為我聯想到「人類大歷史」哈拉瑞提到一個類似的論述. 大意
是說, 人類之所以有別於其他物種, 就是可以根據一個信念、一個信仰、一個虛構的故
事, 去凝聚幾千幾萬人。
這個是其他物種看不到的。
說到這個, 最近跟我家樓上一個超級不熟的老夫妻碰上面, 他們倆都是信徒。聊天的時候
他們各自提到他們親身體驗的神蹟。老太太說她的頭皮惡性腫瘤在某次信徒的聚會上, 被
一個外國的傳教士摸頭, 然後立刻感受到一股暖流, 渾身發熱。隔了一段時間, 在另一次
的場合上, 遇到一位也是信徒的醫師, 在不知道她有疾病的情況下, 開口第一句就是：「
你已經完全被醫治」於是老太太已經一陣子沒有去追蹤, 她覺得她已經好了, 也不需要追
蹤。而老先生則是提到他去非洲傳教的時候, 祈雨的時候立刻下起了雨。
「你必須完全相信, 才會有神蹟!」他們這樣告訴我。
我在思考, 會不會就是因為完全相信, 才會把他解讀成神蹟?
而在覺得完全相信之後, 這個深埋的信念就會難以動搖? 好比如說我媽還是覺得男孩子要
傳宗接代. 她昨天還在Line上面轉載了一段反同的言論, 內容主要是在講李光耀的孫子跟
他的伴侶結婚, 是「反人類、反生物的現象，這麼尊貴的香火就在他這一代熄滅了？」、
「令長輩們瞠目結舌、心痛扼腕又無可奈何！」
這是她的信念嗎? 如果她知道她的孩子是她反對的族群, 會讓她有成人之美嗎?
「我想我上輩子也許做太多的壞事, 這輩子才會這樣得過吧?」
於是我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