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迷炫,光與影的雙生【三四】

作者: polesirius (ff)   2020-04-20 18:13:14
有人說當視覺被剝奪後,其餘的感知便會補償性地跟著放大,這說法似乎真有幾分真
實性,畢竟現在的我即便無法睜眼,細微的呼吸聲依舊清晰從耳朵鑽入,皮膚也接受到一
種被盯視的灼熱感。
其實可以假裝被景介吵醒,先確認自己的猜測,再若無其事問兩句「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那麼晚」,誰知一感覺到他在床前凝望著,思緒又旋流起來。我想著那隱於黑暗的眼
神究竟是迷惘,還是無奈,也胡亂猜測抑於靜默之後的是怎樣難以表達的感情,直到他真
攀上了床,才省起所有疑惑都沒獲得解答。
也罷,依景介的個性,若真不想講,或拿些敷衍話語帶過,我又能刺探出什麼呢?於
是只能半放棄地驅走腦裡的雜沓想法,讓自己陷入昏睡,直至天明。
但很詭異地,一覺醒來,景介又不在了,不是都說年紀大的人淺眠?為何連續幾天我
都睡得如此昏沉,絲毫沒有察覺他是幾時起身。還是代表我逐漸老衰的軀腿已不堪整日無
歇的行走,自動進入深沉的修復狀態?感嘆中,我拖著還留存惰性的身體更衣、盥洗,可
是當一切妥當後依舊不見他回來,所以到底是去哪裡了呢?
我推開房門,行至走廊,而才剛下了幾步階梯,便瞧見熟悉的身影轉了上來,定眼一
認,是恭介。他先愣了一下,隨即揚起笑臉,雖還未至燦爛,在這一日之始,已如初昇曦
光,烘得人心頭暖洋洋:「這麼剛好,才要來找你。」
「怎麼了?」我問。
「他們說今天要去『奈良』找小鹿玩,你要不要去?」
「『奈良』啊....」我於心裡思忖,這地方是也在旅遊規劃裡,儘管被我放於明日,
拉到今天也無不可,然才要張嘴附和,一個念頭卻倏地閃至,換去了出口的話語:「可是
昨晚看過『二条城』,很想接著去看它早上會變怎樣耶,你陪我去啦,然後下午我們去『
宇治』。」我望進他的雙眼,想聽他如何抉擇。
「是喔。」他的表情陷入了怔愣,似乎沒料到我會這樣提議。而看著他眼色的猶疑,
其實我心裡也很緊張,畢竟這是個一翻兩瞪眼的賭注,假使拒絕了,便代表昨日發酵於彼
此的悸動,只是個美麗的誤會,而若連續兩天拋棄朋友,那我在他心裡,應真的多了些愛
情的份量吧。
等待答案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明明該只是轉瞬,心頭的猜想推演糾葛憂慮卻似已鋪
陳了一個朝代的歷史,終於,他那被猶豫矇上的眼瞳又澈亮起來:「好啦,陪你去。」隨
之而揚的笑靨有著刀山火海也與你走一遭的颯爽。
「你哥呢?他會想跟我們去嗎?」雖說和恭介的兩人世界很旖旎,但莫名地,心裡的
某個地方仍有點掛念景介。
「他去幫大家買早餐了,等一下問問吧。」恭介往外比著。
所以他們昨晚又有了第二次的密談嗎?回到房裡,我偷偷觀察著恭介。還是,景介的
消失僅僅為了避開那可能來自恭介的訊息騷擾?不過我望了一陣也沒看出什麼異樣,頂多
他就是話少了點,隨便跟我搭了幾句,便站去端賞窗外的那株櫻花。而沒多久,景介就回
來了。
「我和光哥想去『二条城』跟『宇治』,你要一起嗎?」恭介徵詢著。
「你們去吧。」景介瞄了我們一眼後,語聲淡淡拋下一句,表情看不出些許思轉的痕
跡。我與恭介互望著,似乎能從彼此眼中看出可以預見卻依舊無奈的心情。
「一起去啦。」須臾,恭介拉了景介的手,話語帶著誠摯。
「這是你們的早餐。」但景介只是從袋中拿出飯糰壽司分著,像沒打算再把這話題延
續下去。
望著他這樣的態度,我跟恭介也都放棄了說服的意圖,僅能暫且先把與景介有關的疙
瘩堆掩著,各自拿了背包,往車站出發。
「二条城」是昨夜便去過的,因此這回再訪,自然少了些下車後的摸索功夫,買了票
,走進城門,相比先前的人潮雜擠,現刻的觀光客少了許多。「咦?我們算來得早的嗎?
」我以為這些賞櫻勝地每天早上都是戰場。
「誰知,大概很多人都偷懶還在睡吧。」恭介聳了聳肩。
像晨起散步般,我們沿著長牆轉到昨夜被光影舞畫的「二之丸御殿」,當時已覺其門
面彩炫,此刻在日芒的勾勒下,唐破風簷面勾曲,金燦菊紋串點,更顯其尊貴氣勢。再近
前抬望,樑間鏤雕蝶舞紛飛、鶴羽揚展,也是極度撩目。
我懷著期待,脫去鞋子,踏入白天才有開放的內殿,果然光是諸侯候見的休息室就讓
人目光一亮了,門板以燦金為底,幾抹雪色勾雲、幾筆竹柳垂青,當中是虎豹蓄勢欲躍。
室頂的鑲板則呈現圖騰式的拼接,絢麗地彷彿要讓來使瞠目結舌,折服於德川家的權富。
原以為恭介會對這類佈置習以為常,感到無趣,但或許他也沒見過這樣繁複的裝飾,
一路跟我走到了最主要的「大廣間」都沒現出厭煩神色,反倒還停在雙面鏤雕的廳間隔板
前,看著綻揚瓣羽的花鳥在移步中輪轉,研究其間的虛實巧妙對應。
「欸,這邊寫說是德川家宣佈『大政奉還』的地方耶。」我把恭介拉到說明板前。
「是喔。」他瞄了幾眼板上字句,又抬頭看著滿廳坐列整齊、像是要重現那刻歷史的
人偶:「這些人偶做得不好看。」
「喂,你劃錯重點了吧,這是宣告江戶幕府結束、還政天皇的地點耶....」我白眼他
,站在這種地方不是應該有跟過往歷史合流的感觸嗎?
「不都一樣?就是種很無聊的權力交替而已,隨時隨地都在發生....」他推著我往前
繼續走,表情一副就是你那樣的反應才很莫名。
倒也是啦,沒有作為對照的平行世界,誰又知道這樣的輪替是否真的比較好。都說人
類比其他物種更有智慧,但伴隨智慧的往往就是欲望、算計和毀滅。倒寧願人類最優秀的
,是在對文學藝術的發想創作,就像我現在身處的廳間,滿目皆是華炫的障壁畫。有別於
舊時代師法中國的水墨暈染,這些畫作大多有著明晰輪廓,原該茫緲的霧靄成了炫亮底色
在門屏飄漫,當中再剔出雲隙讓山水透形。於是細膩花葉挑現在嶙峋重岩,工筆鷹雀顧盼
於揚探松枝,著實透顯日本「狩野派」的筆下精湛。
然當仔細看了一陣,我發現恭介的舉動很奇怪,沒在觀賞廳間裡的佈置,反而於走廊
上來回晃步著。「喂,是有這麼無聊喔?」難道他品析藝術的額度已經用盡了?
「不是啊,你過來這邊走看看。」他招著我,而當我狐疑走過去時,腳底廊板開始擦
響出宛若鳥鳴的唧唧聲。「這會不會是『知恩院』七不思議裡提到的那個?」
「對耶,是你當時說的那個會發出鬼叫聲的走廊。」我像發現新大陸似地也跟他這樣
左右踏。
「明明就是你說的好不好,賴到我身上....」恭介不愧是年輕人,記得倒清楚。
「為了要附和你啊,不算你帳上算誰。」那天的情景想起來還是很好笑,他一直滿懷
期待會看到什麼驚悚畫面,結果最後只找到一塊平常至極的石頭。
「是啦,這邊是德川家住的地方,搞不好哪個角落曾經是監牢,你小心走進去就被冤
魂抓住出不來。」他把手舉高,屈指成爪,表情故作陰森。
「假如被抓,我也一定拖你一起啊,千年萬年不分開,多好~」我對他挑了眼,順道
將他摟了過來。
「誰要跟你千年萬年啊。」他半嗔半笑地推了我一把,自己往前走了。
由「大廣間」再朝裡處走,還有分屬於將軍及內眷私人空間的黑白書院,而當如此繞
了一趟出來,對極少接觸到日式城殿的我其實很意猶未盡。「怎麼了?」恭介見我仍愣愣
看著門內,覺得頗怪異。
「就裡面不能拍照好討厭啊,這樣很快就忘了。」我心中有著惋惜,同時也不由得憶
起了「醍醐寺」的「三寶院」,那天景介幫我勾描出裡頭的池光林色,現在想來,每一筆
的細膩應都是他對我的用心。
雖然景介專注揮抹的神情歷歷眼前,但這回我沒那麼不經大腦,把關於他的話題直接
攤出口,徒增尷尬,儘管如此,似乎仍讓恭介猜出了我心裡所想,感覺他的眼中也正流雜
著許多難以言說的情緒。
「你可以自己嘗試畫啊,反正才剛出來,記得多少是多少。」他打破了沉默。
「這難度太高了,我又沒那底子。」假使畫出來的給景介看到,搞不好便被烙上個東
施效顰的印記。
「反正就只是幫助記憶用的,亂撇又不會怎樣,而且....我不會說出去的。」他嘴角
透了點詭譎,也不知是真好心還是夾帶看我出洋相的惡意。
「好吧。」我四處望了望,找了個不會被路人瞄到的角落,把筆記本拿出來開始思索
。「大廣間」障壁畫的構圖太複雜了,完全理不出輪廓,倒是廊門上的條帶裝飾很讓我留
下深刻印象,它逸遊著流雲般線條,又於間處碎點著,彷彿浪濤撲擊的沙岸,當中另摻入
方格狀的幾何圖騰,浮漾著抽象意涵,頗令人玩味。
象徵性地勾轉幾筆後,我想到屬於內眷的「白書院」。或許是為了突顯女性柔媚,這
兒的襖繪風格轉成清淡水墨,滌去屬於男人空間的濃重輝燦,以不帶壓迫的素雅暈抹,在
大量留白中,微飾出生活情趣。但實際該是什麼圖案?我又卡關了,只好隨興地亂抹,假
作一種意境。
至於將軍的「黑書院」,我先畫了幾道門框,在朦朧的回憶裡停下沉吟。「門框有金
屬片點綴,旁邊有一些橫的直的架板,門板上畫的是梅花。」一直靜靜看著的恭介出聲了

「真的嗎?」我不可置信地望了過去:「你玩過鬼叫走廊後不是在放空喔?」
「年輕人嘛,記憶力總是比老年人行,這小意思。」他挑著眉,語聲挖苦。
「那『大廣間』那邊呢?」我忍不住給他出了考題。
「不就一堆人偶....」他覺得我問得很白痴。
「我是說門牆的畫。」我瞪了回去。
「你確定要信我?」他瞇了眼,作了個無賴的表情。說得也是,他就算隨便唬我,我
也無法辨明真偽。
「算了,等一下看看有沒有賣相關的明信片吧。」我闔上筆記本,放棄了這艱難任務

往屋外庭園走,在步徑上,能見方才舍室斜向排列如雁行,脊簷也呈現多層次的堆疊
,徑旁則闢了大片水池,以蓬萊島為心,並於左右佈襯龜鶴雙岩。
「你從小就喜歡畫畫喔?」走著走著,恭介突然這麼問。
「也沒有耶,大概是高中才開始的吧,漫畫看多了就想學著畫,而且那時的保鑣很支
持我,明明一開始畫得超醜,他還是很滿意地直點頭,一本畫滿又丟一本空白的給我。」
說到這些鬼畫符簿子,回國後應該翻出來全部燒掉。
「保鑣?你黑社會的喔....」他誇張地倒退兩步。
「沒啦,那個同學就長得面貌兇狠孔武有力,會幫我搶報紙零食之類的,然後你也知
道像我『這類』的人,」我特別在那兩字強調了一下:「氣質或多或少跟大家不太一樣,
免不了偶爾被調侃,他就會幫我出頭。」
「結果你就愛上他了?」恭介自動幫我歸納。
「沒耶,我喜歡的是班上另個高高帥帥的。」怎麼可以隨便被猜出劇情呢。
「那保鑣不就哭了?」他皺起眉,彷彿已經幫我貼上負心漢的標籤。
「其實我也搞不懂他對我是什麼意思,那張流氓撲克臉看不太出情感,搞不好只是像
愛護小動物一樣吧。」然後養大再吃掉?
「好吧,所以你跟那個高高帥帥的在一起了?」他順理成章地推測。
「呃,也不是,那個應該只算暗戀,比較有點曖昧的又是另外一個。」說到這裡,忽
然覺得自己真的頗荒唐。
「光哥~你好亂....」恭介將我額上的負心漢標籤又加了四個字「水性楊花」。
「唉,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這樣解釋好了,你知道『流星花園』嗎?日本應該是
叫『花樣男子』。」
「什麼『花樣男子』?」他的表情陷入茫然。
「F4呢?」我試著與他腦裡的資料庫接軌。
「喔,好像有聽同學講過,可是那漫畫紅的時候我應該才剛出生吧....」他的眼神愣
愕,好像我講的是侏儸紀時代的故事。
是啦,我就是專職考古的歐吉桑啦,一定要這樣強調我們的年齡代溝嗎?「算了,忘
了這比喻,反正當時我們班上就有四個大概那樣層級的帥哥,個子高,我們又是樂隊班,
如果不是因為身處男校,應該每天都會有一堆女生去窗外偷看。」相比之下,我根本是邊
緣人物....
「等等,樂隊班?你還有學音樂喔。」恭介抓到了很可疑的字句。
「不要離題啦,那種半調子的哪叫學,高中之後就沒再碰了。」如果給他知道我鋼琴
擦弦打擊吹管都摸過一輪卻都沒成果,肯定要拿這當笑柄。
「這明明很重要,讓我筆記一下,一個工程師先學音樂再轉畫畫又改寫文章,光哥你
好有意思。」他把手掌翻開來假作書寫。
「有意思個頭,你能想像一個屬性亂點、技能亂練的傢伙上了戰場,結果刀劍砍不倒
敵人,火球發成火苗,補血又把人補死的悲哀嗎?」
「好啦,所以F4怎樣?」恭介假作正經地斂起笑意。
「就我喜歡的本來是斯文中帶了點憂鬱、很有氣質的花澤類,結果那個痞子樣的紈絝
子弟道明寺司又跑來勾搭,要我教他功課,也不管別人同不同意直接把位置換到我旁邊,
就這樣結了孽緣....」我概略地描述著。
「聽起來很浪漫啊,好多初戀故事都是從小書生錯愛小流氓開始的。」恭介的眼角挑
揚起來,也不知話裏頭是不是摻了些許揶揄。
「初戀嗎?其實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被他一說,我才發現自己似乎沒有好好界定
過高中的這些究竟是什麼。
我從池邊望了過去,對處水岸植樹蓊鬱、立石紛呈,彷彿是那個青澀時代的交錯影跡
。話一向不多的保鑣漢子就這麼默默走入我的生命,也默默走出,只留下幾本塗鴉簿讓我
不經意瞄過時會想起他。而那個始終遙不可及的清逸少年,偶爾交會就讓我心頭怦怦跳,
幾句話就成了我好多天的甜笑回味,應該從頭到尾僅把我當成浮泛的同學之一吧。
那麼痞子男算是嗎?或許他真的對我放了感情,或許我們間的一些親暱也是確實的,
但在當年封閉的男校,誰又能釐清那樣的感情算什麼,是一種缺乏女性的代替品?還是一
種仍在摸索中的錯軌?
「反正,畢業之後,大家就都散了,也都沒連絡了。」我不禁感慨:「然後....就大
學了。」池櫻飄零了無數遊瓣,在水面斑麗晃漾,抓縛住我的視線。此時旭陽露臉,灑落
耀芒,池間的點點片片都彷似我後來四年的記憶,揚散著難以筆墨的光輝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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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条城唐門
作者: serenitymice (靜鼠)   2020-04-20 18:29:00
頭香可惡,景介又沒戲,應該用怕光哥又受傷當理由逼他一起去啊,我首推耶~但我不要X照,我要看景介的畫作(伸手
作者: carlization (夢的繾綣)   2020-04-20 19:52:00
頸推
作者: byron1127   2020-04-20 20:12:00
好想知道哥哥的心理狀態
作者: ucliwv2001   2020-04-20 20:30:00
景介被冷落了
作者: spps80619   2020-04-20 21:10:00
景介避得好刻意
作者: young99 (結束即是開始)   2020-04-20 22:13:00
作者: serenitymice (靜鼠)   2020-04-20 23:27:00
小氣鬼哼哼。恭介直接獨攬光哥青睞,怎麼可能會被冷落~~但還是來應援一下恭介好了,恭介嘴硬卻藏不住笑意的樣子超可愛啊,突然發現光哥在流行花園的比喻跟現狀相反耶~現在是喜歡痞痞笨笨的恭介,憂鬱斯文的景介不得寵(幫景介QQ不...不要再說了,我又更心疼景介了QQ景介平日裡雖然嘴巴不甜又不親和,但他是個擅長雪中送炭的體貼好男人!
作者: bpan (一枝筆小潘)   2020-04-21 14:04:00
想念景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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