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清水寺」，我們回到被稱作「二年坂」、「三年坂」的老街。既然在寺裡東逛
西鬧地耗了不少時間，想再看到晨初那靜謐的清幽街景就是種奢望了，此刻石板路上，只
是滿滿的觀光客來去走晃，當中夾雜旅遊團揮旗招嚷，努力想聚起被商家勾走的四散團員
。不過換個角度想，陸續推敞的店門、漸次擺出的攤桌及琳瑯商品，也是種歡樂街景，勾
著人踩動精神步伐一家一家探去。
而我們當中最有興致的自然是妖女了。一開始我由於新奇，不怎麼排斥逛店，試吃著
糕餅、挑著和紙文香或鏤雕書籤之類的紀念物也挺有趣。畢竟日本商品光包裝便現著質感
，不一定是多彩的炫目，有時幾筆淡雅的點抹，就讓其有了韻味。不過當發現妖女那寧可
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家的拼命態勢，我就覺得不妙了，商街這麼長，每家不僅要逛還要逛
得仔細，那走到街尾不就太陽下山了？
我看向恭介，他擺出個死魚般的眼神與我對望，再轉頭找著景介，是還在店外街邊調
校著拍攝光影，但估計沒多久便會如昨日一般默默消失了吧。這時我突然計上心頭，手一
揚將恭介招了過來：「你們昨天就是像這樣逛一整天喔？」
他臭著臉，點點頭。
「沒關係，我有個好主意。」我將嘴附在他耳邊輕聲獻策：「你知道京都著名的茶房
『茶寮都路里』嗎？它有間分店在這條街的另一端。你跟她講現在過去剛好可以趕上十點
店剛開的時候，再晚就要大排長龍了。」
「妙計喔，這樣就可以把她直接騙到街尾，光哥我好愛你。」他在我頰邊給了個虛吻
，然後興高采烈去說服妖女了。
呃，都死會的人了，愛這個字能隨便講嗎？還飛吻呢。不過恭介果然是恭介，在他的
舌燦蓮花鼓動下，妖女還真放下手上正在端詳的物事，一面看著錶一面往店外衝了。恭介
偷偷溜到我身邊跟我擊了掌：「哈，我們真是天造地設，合作無間。」
真的嗎？上天有把你造設成同性戀？沒事不要講這麼曖昧的話啊。
「不過，光哥，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不然怎麼會調查得那麼仔細？」他促狹地盯著
我。
「哪有，我可是在從事嚴肅的學術論文研究呢，分析日本台灣甜點的含糖量差別與對
體重的影響。」都被稱作哥了，怎麼可以承認自己也是妖女一流。
「是喔，那我等著看你的報告出爐啊。」他故意輕蔑地撇撇嘴。
我領著大夥走出喧鬧商街，對側匿於坡上的，是也有秀麗庭園的「高台寺」，而再循
著旁邊的「寧寧之道」走一小段路，就可以找到「茶寮都路里」了。走進去，果然由於店
剛開，屋裡除了服務生沒半個人影，顯得相當幽靜。但才被帶入座，便看到妖女搶著坐在
恭介旁，貼黏得緊緊的，就算被頂開依舊不屈不撓。
現在是怎樣，黑山老妖打算生吞小鮮肉甯采臣嗎？算了，隨他們去，這樣坐我反倒可
以仔細欣賞恭介的帥臉，沒什麼不好。怎料沒多久便見眉頭緊蹙的恭介突然朝外看，丟出
幾個差分微渺的眼色。我好奇隨他望去，原來那方向是專注著拍照現在才進店的景介。
而景介的回視就更讓人難以解析了，冷然表情配上直定目光，看不出當中藏含的隱語
。剎那間我靈光一閃，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雙胞胎特有的心靈交流？我不禁雙眼發亮，認
真盯瞧起來。然本人眼力不足，腦波波段又不對，短短幾秒根本看不出結論，見到的只是
原該走來的景介像又被什麼勾起興趣，步出店外，接續便是恭介的手機響了起來。
恭介接起電話，不知是在聊什麼聊得很熱切，講著講著就離位晃了出去。好笑的是，
當他回來時，竟揀了我旁邊本來要留給景介的座位，而妖女才神色一愣，還沒搞清是什麼
狀況時，景介已跟著進來，一付沒事人的樣子坐到妖女旁邊。「景介，這是....」妖女訥
訥講了個開頭，但對上景介轉過來的淡冷目光又瞬間把後半段吞了進去。我幾乎藏抑不住
快揚起的嘴角了，原來這世上還有能剋制妖女的高人啊，景介，你是燕赤霞轉世對不對，
快收了這為禍世間的老妖！
不過景介修習的寒冰內功雖然霸氣，卻也真如化外高人般，一招即收，震住妖女後又
退回自己世界，拿掉口罩，摘下帽子，撥鬆被壓扁的頭髮，開始按查著方才拍攝的照片，
不管我們的後續發展。
「你們這招好賤喔。」我拿著menu湊到恭介肩旁像在跟他討論該點什麼，反正除了兩
兄弟其餘人也聽不懂中文。
「哈，被你看出來了。」他的手指在焙茶聖代跟特選抹茶聖代之間游移。
「雙胞胎真的有心電感應嗎？」期間限定的櫻花聖代好像造型也頗誘人。
「嘿嘿，這種軍事機密怎麼可以跟你說。」他奸笑：「啊～好難決定，光哥要不要這
樣，你點焙茶的我點抹茶的，然後我們分著吃？」
分著吃？是像情侶那樣你一口我一口嗎？這根本擺明不給面子，打算在大老婆前與小
妾調情嘛。
也好，平常喝茶雖喜歡綠茶的輕柔縈香，但烏龍茶的醇厚深刻更讓我回味無窮，本來
還在類似的抹茶焙茶之間擺盪不定，這下不用猶豫了，況且能好好刺激妖女也是人間莫大
樂事。「好啊。」我笑著回他，心裡期待好戲上場。
不過聖代也不可能點完即出，等待的空檔我隨意問著恭介：「待會兒打算去哪？」
「哈，你真問倒我了，我還沒想到。」他抓抓頭。
「你該不會一整天就只計劃個『清水寺』吧？」然後直接在寺裡出家，長伴青燈古佛
？
「能去『清水寺』就不錯了，你也不想想還有她。」他用下巴指著妖女。「有什麼好
建議嗎？」
「從這裡往北有座『知恩院』，不然就先去那吧，回頭可以去現在旁邊的『高台寺』
，這間傍晚不清場，能待到夜櫻打光，最後是『清水寺』的夜間拜觀。」我將原本的旅遊
計畫如數家珍說了一遍。
「哇，也太充實了吧，你怎麼記得了這麼多？」
「就算腦袋記不住還有筆記啊。」我翻出我事前整理的資料，每日的景點、當中的交
通接駁方式、車班間隔、電車時刻表、街道地圖、寺院佈局圖，厚厚一疊用PowerPoint印
出釘成一本。
「斯勾以～～」眾人看到我這麼煞費周章的準備，不約而同雙眼瞪大，發出讚嘆的聲
音。
「不會吧，還有時間表耶，幾點到這裡，幾點到那裡，等等，中午的吃飯時間呢？」
恭介用手指點著我排得極度緊密的行程。
「路邊隨便買，簡單解決。」我連餅乾都準備好了。
「光哥，我頭好暈，你真的是來度假的嗎？」恭介扶著額頭。
「都說是來出國考察的啊。我又不是你們日本人，搞不好這輩子就只來這麼一次，當
然能看多少盡量看。」我吐了吐舌。
「那你跟著我們這種懶洋洋胡亂逛的，不就一路在心裡罵髒話。」
「不會啦，也有不同的樂趣。」有小鮮肉伴遊，任我意淫，雖然吃不到，依舊值回票
價。
「借我看看。」一直神遊在自己世界的景介突然出了聲，接過去後很認真地一頁頁翻
讀起來。我望著專心閱讀的他，沒作特別造型的中短頭髮很隨興地垂散為瀏海，略掩著額
頭，戴著眼鏡的雙眸雖不似恭介那樣時時綻著耀采，卻自然賦予一種書卷氣。這是很奇妙
的感覺，明明是相似到無法辨出差分的帥氣五官、毅朗稜線，但又現顯了另種沉寧氣質。
「對了，你哥好像沒點聖代？印象裡他只點了一碗茶。」我問恭介。
「你不記得了？他就不喜歡吃甜的啊。」
「也是。」我心都專注在恭介上，倒忘了這事。而在閒聊中，我們的聖代也陸續上桌
了。我挖著杯中的焙茶冰淇淋與茶凍，濃烈的濁重茶香衝擊味蕾，很讓人迷醉，只可惜頂
部勾旋而上的是抹茶奶油，不是霜淇淋，不然就更完美了。
「好吃嗎？借我試試。」恭介果然如他方才所說，毫不介意便一匙伸了過來，而且也
沒特意挑避，挖走的部份還含帶了我吃過的缺口。唔，間接接吻耶，我心裡小鹿亂撞。
既然他都大方品嚐了我的口水，我當然要禮尚往來，覷準了他吃過的部份狠狠挖了一
大勺，還順便語帶雙關：「那我也試試看你的。」我將長匙送入口中，任抹茶冰淇淋在舌
上緩緩化開。「有點偏甜？」我跟恭介確認。
「會嗎？我覺得很剛好啊。」他一面說著，一面又偷撈了我的茶凍。
好吧，那我只能說，恭介，是你留下的口中津液讓茶的濃澀都變甘甜了啊。
曖昧互吃的當口，我自然偷偷用眼角瞥看妖女的反應，她原本正和丫鬟談笑，可能也
在討論彼此的聖代好吃與否，視線瞄到我跟恭介那算是間接接吻的舉動時，表情卻逐漸僵
滯，艷麗的眉眼也揪結起來，不由得讓我心中大呼爽快。
「恭介！」妖女將湯匙前遞嬌呼，後續的話我雖聽不太懂，估計該是她也想吃的意思
。然當恭介滿不在乎把杯子推前，她又遲疑了，大概是想到那糊溶的表面應已摻雜我的口
水，在這明裡和諧分享、暗地刀光劍影的時刻，沒先飲了敵人血反倒吞了唾液可是大輸一
招啊。可是妖女也不是初出道的雛兒，儘管像嚷了該是「算了」之類的話語，又立刻換上
媚勾的燦笑，挖了一匙自己的限定櫻花聖代，遞去恭介嘴邊。
可惡，用上這招也太狠辣。但恭介大概是不想在眾人面前放閃，眉一皺就將臉撇開。
正當我心裡大讚「躲得好」時，妖女又是一招輕描淡寫，寥寥幾字的碎念就讓恭介哀嚎一
聲，乖乖把嘴湊去將冰淇淋含走。
到底是怎樣的緊箍咒如此靈效啊？居然連恭介這麼古靈精怪的傢伙也降伏得住，我一
面療著妖女絕招給我的重傷，一面努力思索。還正疑惑，恭介卻立時張口欲嘔，一付吃了
什麼噁心之物的樣子，表情誇張得不知是真的還是故意，接著叨叨唸唸地挖了我杯裡冰淇
淋像想洗去那味道。
這記回馬槍好啊！我在心中大讚，看著妖女一臉鐵青的模樣真讓人樂開懷，旁邊的壯
熊大概忍不住，還噴了嘴裡化融的汁液，狂笑了起來。但在這風頭上狂笑根本是找死，只
見妖女登時目光狠戾，轉過頭將他罵得滿頭包。
我看著壯熊被罵到臉歪的表情，突然省起一早上心思都放在兩兄弟，倒忘了分析這人
了。現雖入春，不見陽光時依舊有點涼，可是他大概明瞭自身優勢，出門卻沒多加薄衣，
仍只穿清早看見的緊身短袖Ｔ恤，鼓著浮凸胸膛、露出粗壯手臂，很引人捏按。再觀察言
談舉止，他對妖女講話溫言婉語，又沒至媚聲作態，到底是不是Ｇ呢？
當初覺得他打扮極像，所以把恭介也歸類過去，現在各樣證據都指向恭介與妖女是一
對，難道我對他同樣看走眼？不過這頗難說，看他跟妖女極有話聊的樣子，難保不是閨密
關係。慢著，如果他是Ｇ，該不會也同樣喜歡恭介，我的競爭者又多了一名？
想像他半夜用粗壯臂膀摟著恭介，以什麼奇怪物事頂磨恭介翹臀，想像他一臉放蕩坐
上恭介胯間，嘴邊淫聲浪語搖著，我覺得妖女剛在我胸口給的那掌傷還未癒，天靈蓋又被
人重重一擊，整個頭都暈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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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以此文，祝大家情人節快樂～～